这话说来,自有人来反驳,还是那李逵:“哥哥们,咱们五千大军,他苏武一千人马罢了,咱们更是刚刚破城大胜,得的甲胄兵刃军械也不在少数,岂还如此惧他啊!”
这回,还不是李逵一人如此说,那浪里白条张顺也来开口:“公明哥哥,我兄长大仇在前,此番正是兵强马壮,他苏武一千人就敢出来寻咱们,岂能错过这般好机会?只管与他一拼生死,我自一马当先,取那苏武狗命!”
浪里白条张顺,正是那头颅挂在东平府城墙上的船火儿张横的胞弟。
兄弟两人,头前便是那浔阳江一霸,最早在江中杀人越货,后来便是在码头上垄断渔民鱼获,便是渔民的鱼只能卖给他,买鱼之人,也只能找他来买。
当时张横中箭被抓,张顺便也中箭,只是张横中箭在腿,张顺中箭在肩,张横跑不脱了,张顺回山自是养伤好多日。
这仇恨自不用说。
宋江自然要来安抚:“张顺兄弟,且莫看那苏武不过一千军马,却是一人三马,来去如风,重甲皮甲,军械精良,我等而今只算乌合之众,只等回山置办军械,再操练军阵,才好与那苏武报仇雪恨。”
吴用立马也言:“是啊,张顺兄弟不必着急,此般大仇,岂能不报?只等回山寨之后,众兄弟好生操练,那苏武麾下,不过两千人,来日定是打破东平府,拿他人头与张横兄弟祭奠。”
两位大哥如此来言,张顺便也偃旗息鼓,只嘟囔一语:“定是让我亲手来砍那苏武人头。”
“算俺一个!”李逵争前恐后就说。
宋江连连点头:“好好好,如今是你我兄弟卧薪尝胆之时,来日定就是大仇得报不难。”
倒也是宋江如今野心大了,钱粮已然不缺,人手更是不知比那苏武多了几倍,对于未来,宋江很是乐观。
只看眼前,如何好回山去,只要回了山,那就是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
那苏武,终究不是什么大问题。
只看人心一拢,宋江看了看吴用,便来下令:“诸位兄弟,且听吴学究来安排,咱们分得八路,只管山野小道,避人耳目,各自归山,安然归去,便是大胜!”
吴用便也与宋江点了点头:“张顺兄弟,你带三百人马,走来时的禹城、章丘、莱芜。龚县之山野小道,如此一路快回……要快!”
张顺上前:“得令!”
“欧鹏兄弟,你带六百人马,走长清,过界首,出汶水,只走山野,往后山直回山寨……”
“得令!”摩云金翅欧鹏上前拱手。
便是这两路安排,一路远远去绕,却人少,一路走的近路,却人多。
乍一看,倒也合理。近路危险,自是需要人多,远路安全,自是人少,都带着钱粮无数,便该如此安排。
却是吴用与宋江两人又一对视,互相点了个头,显然头前两人早有商议,其中还有深意。
便是李逵铁憨憨来说一语:“只管五千大军一路回,何必弄得这么麻烦……”
“你这黑厮懂得什么,莫要多言。”宋江一声呵斥。
李逵自是低头撇嘴,无可奈何。
只管让吴用一一来安排,然后也看吴用亲自去分配每一路带的车驾,那车驾里都是钱粮之物,乃至也有很多可以卖上价钱的贵重之物,还有一些铁器之类。
当真是那高唐州之车驾,能抢到的,皆拢在这里了,还不够去装。
五千大贼,八路在走,宋江吴用,带着花荣,也走一路,更远去绕,倒也一点都不心存侥幸。
便是吴用太知道苏武了,剿贼苏武不一定下死手,但抢钱抢粮,苏武必然痛下狠手。
苏武,财迷也!
也如朱武所言,还如苏武所想,人,梁山已然不缺,甚至有多,钱粮,才是重中之重,有钱有粮,不愁没人。
那北来的苏武,一边行军,也在一边等着燕青来报。
燕青一人带着几匹快马,自然要来报,宿夜扎营,中军大帐。
燕青风尘仆仆而来,满身疲惫,拱手与苏武说道:“叔父,着实跟不住太多,只知分了八路,有那两路还往东北在走,并不南来。”
“剩下六路呢?”苏武一边说着,一边起身给燕青递茶水。
燕青倒也不矫情,接过就喝,喝完来答:“剩下六路,也是东边与南边,各路在走。”
“只问,哪几处,人少车多!”苏武再问。
“只管去寻人少车多的?”燕青也有疑问。
“对,也不一定车多,就看哪路人少,也看看,是不是人多的,所选之路更是招摇,人少的,所选之路,更是隐蔽?若是可以,让时迁贴近去看,看看哪一路带的值钱东西更多……”
苏武还得再印证一二,不能全凭猜测,万一猜错了,那可亏大了。
“明白,已然懂得叔父之意,当是人少的,兴许钱粮更多,我这就再去探,便带着时迁兄弟寻一处人少的贴近去看看……”
燕青一礼,只喝了一碗水,便又去了。
苏武倒是不急,他甚至可以以逸待劳,终归都是要回梁山,绕多远,还是要往梁山去,最后的方向当是大差不差的。
只是水泊八百里,可以上船之处太多,乃至还可以从梁山后山陆路而上,苏武还是需要准确的消息。
此时苏武也想,燕青麾下,人手还是不够,更也是他苏武麾下,人手本就不多。
发展是硬道理,也当再加快发展的步伐了。
便是此番拦贼,就显得越发重要。
消息一定要准确无误,已然是有的放矢了,想来燕青与时迁打探消息必是事半功倍。
第二日大早,再行军,倒也不赶路,只管往兖州齐州交界的方向去。
又是入夜,苏武这边,自是扎营宿夜。
那山林之中,兖州齐州交界处,有那两人,一个燕青,一个时迁,两人趴伏在野外草丛之中,看着不远方那一队昼伏夜出的赶路人马。
稍稍清点之后,燕青开口:“这一路人少,不过三百,虽然车架不算太多,但车辙压在地上极深,你去看看。”
一旁时迁点了头:“且到队伍末尾去,看看有没有脚程慢了的落单之人,小乙哥袭杀一个,我换他衣装打扮,拿他兵器,再跟上队伍,慢慢打探。”
“好!此计不差!”燕青带着时迁立马起身去,往后队伍后面去。
队伍远行,脚慢落单之人,必然会有,只看燕青在路边草丛蹲伏许久,忽然一跃而起,一手箍颈,一手捂口。
只待箍颈巨力一使,不得片刻,那落单贼人已然瘫软不动,燕青却也不松,依旧箍得紧紧,只待再去良久,死得透透,方才放手。
相扑散手绝技,杀人也是信手拈来。
草丛之中,再出时迁,换了衣装打扮,拿了一杆破枪,便在路上去追。
追得片刻,就追上了头前车队,时迁远远就喊:“兄弟兄弟,我实在走不动了,让我在车上坐一会儿吧,就坐一会儿。”
便是有人来骂:“都严令不准坐车,这车本就笨重,你再坐上去,不得回山,这匹劣马怕就倒在半路了,你走不动,你就慢慢走!”
“唉……我都从前队掉到最后了,刚才差点就跟不上了,又奔这几步来追,再不歇歇,我只管是回不了山寨了……”
“你只管跟着慢慢走,实在走不动,我等轮流拉你一把就是……”
“唉……拉我又有何用,回去还有几百里地,终是要让我留在半道被官军拿了去。”
话语虽然如此说,时迁脚步自是跟得住,他既不高大壮硕,又是丑陋模样,过于像个小贼,心思活络非常,当真就让他跟在了队伍之后。
只待一夜去,朝阳就起,众多车架就往山林里去藏,众人便也吃些东西,开始补觉。
那时迁直接就躺在车里,便是人来赶他,他也说:“车驾又不走,躺都不能躺了?我都要死了,还不让躺个平整之处,这教人如何休息得过来?只道今夜,我一人落了,死在外面,便是好了……”
赶他之人,倒也无奈,看了看时迁,只得让他躺在车架那些箱子上。
再入夜,车队再行,翻身越岭,车驾经常走不动,还得人推,乃至路也要时不时平一平……
着实也是艰难,即便如此,那时迁小贼,慢慢又跟不上队伍了,落在了后面,越落越远,说要拉他的人,拉得几番,也拉不动了,自是嫌弃不已。
只待那时迁小贼落后几番,催促几番,催促不得了,再也无人多管他。
后面远处,一个草丛里,燕青跟得一路,在此等候,只待看到时迁身影,咕咕几声,时迁立马又能飞奔了,直往草丛奔去。
两人再见,时迁立马就说:“就这一路,箱子里都是钱,车驾重得紧,不仅有钱,也还有铜银之物……就这一路,小乙哥,咱们快快去报,让将军领兵头前去堵。”
燕青多话不说,拉着时迁转身就去,那山梁后面藏着马,再横穿一个山梁,就是官道,贼人不走官道,他们只管在官道之上数匹健马狂奔。
天还没亮,燕青时迁已然出现苏武军营之中。
只待两人来去一禀报。
苏武已然就夸:“好,你们二人,此番立下大功,定有重赏。”
燕青嘿嘿笑着:“叔父,我倒是不要什么赏赐。”
苏武笑道:“你老大不小了,也该留点钱财在身,官职也有,到时候只管给你麾下配上几百人手,也免得你如此辛苦来去飞奔。”
燕青连连点头:“叔父,这般好,多配人手,三五百不嫌多。”
苏武再去看时迁:“时迁啊,你自是要钱,此番一功,回去就赏你一百贯,再给你升迁一级。”
时迁大喜,立马躬身大礼:“多谢将军抬举!”
“做得好,这件事做得极好,以往兴许还有几分隔阂,从今往后,你便也在左右走动!”苏武如此一语,说得直白非常,便是直接去安抚时迁之心。
时迁哪里能听不懂,再拜:“卑职效用军前,从来无有二心,只管一力效死,再拜将军!”
“好,军中起号角,连夜出发,时迁,你往头前引路!”苏武大手一挥,已然站起身来。
军中号角就起,辅兵忙碌来去,拆卸军帐,装载东西,驾车在后。
千余骑士,先行在前,时迁打马引路在更前方。
燕青随着苏武,也听苏武来问:“如何?”
燕青只管来答:“好用!叔父真有识人之明。”
“好用,你往后就多用!”苏武点着头,也怕燕青看不起时迁出身。
“叔父放心,我知晓的。”燕青认真点头。
一旁朱武来说:“将军拦得这一路,还当再拦一路才是!如此,方是半数。”
苏武也笑:“朱武兄弟何以觉得两路就是半数?”
朱武便也笑着来答:“将军自是心知肚明,既然八路,那自是真假参半,一路掩护,一路运送,两路,自是半数。”
“某得朱武兄弟,如那刘备得诸葛武侯。”苏武从来不吝啬夸人之语
“不敢不敢,岂敢比诸葛武侯。”朱武连连拱手,其实心中也知,只待这一次过后,将军之信任,便是无以复加,往后大小之事,只怕都会来问。
朱武自还有言语:“是卑职得遇明主,一身本事,才真有用武之地。”
“好一个用武之地,某这军中,便是朱武兄弟用武之地,此话说出,定不相负!”苏武承诺一语,有时候,这种话,就得说出来。
特别是仗义屠狗之辈当面,就得说。
换个词也行,那就是草莽之人当面,承诺直白,很重要。
朱武拱手:“士为知己者死!”
朱武也知自己该说什么。
“某定带着弟兄们,都奔个好前程!”苏武再答一语,这一语说出,左右都去看一眼。
武松嘿嘿在笑:“自是与哥哥一处,还愁什么前程!”
众人皆笑……
武松身后,还有一骑,是那石秀,他没笑,只是也在看左右之人,目光里好似有了几分神采。
还有那林冲,只看苏武背影,陡然觉得今夜不同以往,莫名升起几番别样的憧憬。
天色渐明。
兖州齐州交界之处,山林之中,躺得三百汉子鼾声如雷,车驾二三百,便在树荫之下遮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