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永晋帝把王睿贞送进了诏狱,也是让他醒一醒,等到他愿意交出来的时候,永晋帝还是不会杀他。
因为大周王朝的财政情况,已经不堪入目到了极点。
很多时候,永晋帝是需要王睿贞这样一个人去给他办事,去给大周王朝‘敛财’的。
这么一个工具,永晋帝可以用很久的日子。
遗憾的是,永晋帝已经没有那么多的时间去用王睿贞了,那么.这样一个不老实的工具,一个还有私心、还想帮自己儿子夺嫡有额外念头的工具,永晋帝显然就不太需要了。
而现在,在长安之中最慌张的人便是卢恩。
他连忙邀请了和他同党的几位大臣,火急火燎地商量起了王睿贞的事情。
主要是,卢恩的屁股同样不干净。
当时他的儿子卢毅在镇守大同府的时候,匈奴人来袭,卢毅第一波接战,是在大同府的大后方督战,前线的大同守军败退之后,卢毅直接丢下了将士,自己跑回了范阳。
是卢恩找到了马溯安,请马溯安和匈奴的人商量了一下,那些匈奴人就假装是佯攻大同府,在马溯安的指引下绕道打了大宁府。
这让卢恩保住了自己长子卢毅的性命,也护住了卢毅的官职,后面在卢恩的协调下,卢毅调离了大同府。
卢恩也尽量将这件事情隐瞒了下去。
因为匈奴人绕道是有条件的,大宁府的官军与其说是被匈奴人打破的,不如说是被卖掉的。
大宁府的官军不仅没有两端派来驰援的援军,就连大宁府的防线都被马溯安给透露了出去,但卢恩后面从中周旋,劝退了蠢蠢欲动.还想要更深一步,欲图进攻长安的匈奴人。
他自认在这其中.自己对大周王朝还是有点功劳的。
所以这件事情,一半算一半,将功抵过。
而现在.永晋帝处死了王睿贞不说,还将进献《治安疏》的楚世昭放了出来。
这是什么意思?
难不成是要按照《治安疏》的谏言,真的去依着楚世昭的话,跑来清算他们这些尽忠职守的大臣吗?
卢恩顿时就忍不住了。
“陛下这是要向忠良开刀了吗?”
他表面上像是为王睿贞鸣不平,更内涵的原因,其实还是怕自己的事情就跟王睿贞一样迎来清算,做成铁案,败尽生前身后名。
而且他的事情,可能对永晋帝而言,远比王睿贞更加严重。
在案台旁边,看着卢恩那一幅‘义愤填膺怒斥陛下妄为独谋、刚愎自用’表情的董费当然不知道卢恩心中之事。
他只是觉得卢恩将‘王睿贞’这样的阿谀之臣、这样‘贪小利而忘大节’的臣子认定为‘忠良’感到由衷的可笑。
“卢大人,家母身体抱恙,我是来向您请辞的。”董费拱手道,他早就想离开这所谓的太子党了。
他入朝为仕已有五年的时间,仍旧只是一名普通的言官,此外,董费还是卢恩的幕僚,这些年他该办的事情,也办过了。
在看过楚世昭的《治安疏》后,董费忽然之间就觉得自己这些年来,一直都在荒废日子。
他曾经最看不起的就是那些在京城之外给老百姓当父母官的,认为他们是浊流,不办正事。
可入了长安才发现,所谓的文武百官,那些一品、二品、三品的官员,又有哪个是真的为百姓办事的?
还没等卢恩开口挽留的时候,又有一个身着便袍的文人走进府来,他拍打着自己的手喊道:“完了完了,全都完了。”
“陛下竟然让晋王统领三千中府军的新兵。”
“这这.陛下这.究竟是想做什么啊!?”
第102章 还有谁想请辞?永晋帝杀疯了!楚世昭的五色棒!
次日。
永晋帝很早便宽好了自己的衣裳,身着龙袍,命令内宦,通知长安的群臣,今日午朝。
大周王朝按照以往的制度而言,是每五日进行一次早朝,而永晋帝除了在位的早期,是有固定早朝的习惯,近十年来,他是不开所谓的朝会,一般都是在宫中,命令几个亲近的大臣入宫议事,寻常之事,就通过手谕和朱批来掌控朝廷。
依照大周王朝的现状,永晋帝能够维持现在的大周王朝能够正常运作,已经是他的极限了。
你以为永晋帝不清楚那些大臣的底细,你以为永晋帝不知道底下的土地兼并越来越严重。
永晋帝当然知道,但是大周王朝的内部矛盾太激烈了,他不是不想做事,而是每当永晋帝想要做些什么的时候,他就能感受到一种无形的压力,在竭力阻止永晋帝进行改变。
世家大族、地方豪强、节度使、宗室皇亲、外戚勋贵。
这些人的态度还有立场,永晋帝都要去考虑。
最难搞的是,永晋帝如果要制衡节度使在边塞做大的势力,那么他就要仰仗世家大族,既然要仰仗世家大族的支持,这自然是要割利于他们,否则世家大族离心了,他又拿什么和节度使对峙。
要知道,永晋帝刚刚上位的时候,整个中府军号称有二十多万人,实际上足足有十万多的人是吃的空饷。
所谓的二十万兵力,至多只能凑出八万人,而朝廷每月却都按照二十万人的份额发着粮饷。
这些粮饷又到底是给谁吃了呢?
中央的军事力量过于薄弱,这导致永晋帝只能虚张声势,维系着大周王朝表面上的强盛。
这就是为什么,永晋帝一上位,立刻就流放了在正光帝时期,力主削藩镇,废除节度使制度的阴尚贤。
难道永晋帝不知道节度使的威胁,难道不知道阴尚贤是忠臣,他是在为大周王朝所考虑吗?
阴尚贤说的话,固然利好了永晋帝,可是却中伤了节度使们的利益,这就不利于团结了。
何况永晋帝一旦派兵削藩,讨伐节度使,他们能不能打赢先另说,节度使为了自保,弄不好一起合兵共抗朝廷。
这不就是提前让大周王朝就此破灭吗?
永晋帝他所难受的地方,正是因为他这也动不了,那也动不了,动谁都是在动自己的根基。
那还动什么?
怎么动?
永晋帝是清楚自己如果单独对付一个节度使是可以的,但是削了一个节度使,你又怎么去保证其他节度使不会公然与朝廷相抗,所以真要削藩,无疑是默认要对付全部的节度使,出手一定要快而狠。
一旦走到了这一步,第一时间没有削藩成功,就是把大周王朝带到了一个不能往后退的悬崖。
而且永晋帝也清楚自己就算是打赢了,只要不是那种大获全胜,最后如果只是惨胜的话,草原上的匈奴人也不会傻乎乎地让内乱过后的大周王朝恢复过来。
真打,只要不出现最理想的情况,那就是对大周王朝不利的。
不打,反而还能苟延残喘一口气。
大周王朝的局,在中央朝廷控制不住节度使的势力开始时,就已经陷入了泥潭。
要么就如永晋帝所想的那样,天降一个猛男,可以拿着中府军的兵力,将北地的这几个主要藩镇给制服,出现最理想的情况。
不然,眼下的大周王朝就是动不了节度使的。
现在的永晋帝首要面对的问题是,在他驾崩之后,谁能成为解决这些问题的人。
有些问题长远来讲,光凭永晋帝一年的时间,是不可能有转机的,他前半生在位二十多年都没有做到,就凭着他现在这一口气,就能把那些节度使给办了?
而且永晋帝最担忧的问题已经出现了。
他的三个嫡子,几乎快要和世家大族穿一条裤子了。
对比下来,这反而凸显出楚世昭的难得可贵了。
承天门外,庙堂开始了一次许久没有出现过的午朝。
这一次,大臣们都表现出人心惶惶的样子,先前永晋帝虽然说喜怒不形于色,但是永晋帝最好的一点,就是你只要愿意给他好处,他是真不会说杀人就杀人的。
除非这个人太不懂事。
王睿贞的死,实在是太突然了,毕竟王睿贞在庙堂上,那可是实打实的陛下‘鹰犬’。
这位是真正的亲皇派。
“昨夜的事情,诸位爱卿也都知道了吧。”永晋帝在午朝的时候,身姿稍显慵懒,好像没有将午朝当成正式的朝会,而是一次闲散的聊天。
时任兵部尚书的卢恩这会儿早就不敢露头了,垂着脑袋默不作声。
吏部尚书的杨拱忽然从群臣中列走出,面朝永晋帝开口道:“陛下,臣有事要奏。”
永晋帝点了点头,示意杨拱继续说下去。
“王大人这件事上实有不当之处,很多田地虽然名册在案,有详细的账目,但十万亩之巨,还是令人瞠目结舌,其罪当诛。”
“只是,陛下又加罪夷灭三族,这是否过于严苛了。”杨拱低头道。
杨拱在官场上一直以来都有很好的名声,因为这个人很会说话,时常也会做出主动打圆场和稀泥的事情,算是‘老好人’。
王睿贞死了,杨拱不可能为他翻案,他没这个能力,也没这个必要翻案。
这是永晋帝亲自下的令,但是杨拱保住王睿贞的后人,就是结下善缘,朝廷之中的其他文臣,也会认可杨拱的为人,往后也会给杨拱和他的后人卖个面子。
杨拱之所以能在朝廷上屹立不倒,没有一点本事是很难的。
永晋帝有时候也需要杨拱这么一个能够在群臣和皇帝之间做缓冲的大臣。
“这严苛吗?”永晋帝板着脸,轻轻道:“朕可是听说,王睿贞在南方的这十万亩良田里,除了那些土地投献的,还有很多是他儿子贪墨过来,强取豪夺的。”
“就算是这样,爱卿都要袒护他们吗?”
说到这里,永晋帝又轻轻道:“将杨爱卿说的话,记录在案。”
杨拱顿时愣住了,他哪里能想到永晋帝会在这里,突然来一手君臣对奏,直接是让身后的史官记录今日发生的事情。
而且,永晋帝一口咬定那些土地里,还有王睿贞儿子贪墨的土地,杨拱对这些实在是不知情,这个时候,他再充什么‘老好人’,当这个菩萨去保王睿贞的后人,那是要担上臭名的。
“既然陛下已有决断,又有确凿的证据,臣不敢再议。”杨拱面对永晋帝这种‘耍无赖’的做法,也只能顺从。
不过,承天门外站着的群臣们也意识到了今天的永晋帝,那是有备而来。
先前的永晋帝,大多时候都是让下面的人转告他的‘意思’,从来不会主动去独断朝纲,而今咄咄逼人,着实是让群臣难以捉摸心思。
“那就将这个案子结了吧。”永晋帝继而道:“就以贪墨土地、纵容族人鱼肉乡野定案。”
这下,群臣们的脸色顿时难看了许多。
因为王睿贞的案子,严格来讲就是士大夫钻了一个身份上能够进行一定免税的空子,让百姓主动献出田地给他们,从而去降低这些献出田地的百姓赋税,相当于是士大夫帮助百姓免税、降税,而百姓则是把税交给士大夫,不交给朝廷。
这是一个比较大型、大面积的‘集体化土地投献’的案子。
在规章制度合法的情况下,按理说是不违法的,只不过是‘逃税漏税’的数额大了点。
永晋帝直接默认无视掉了‘土地投献’的潜规则,他不给你按着这个定下罪来,反而是将王睿贞的罪名模糊化,把‘土地投献’咬死是王睿贞贪墨土地的做法。
如此一来,那些同样享有百姓土地投献的普通士大夫不会因此狗急跳墙,只会认为是王睿贞在整个过程中是真的贪墨了土地,有所疏漏,被陛下给抓到了,从而生出一股侥幸心理。
而永晋帝这样去利用话术来设置陷阱,往后谁坐拥大量‘土地投献’所得的土地,谁就有可能被永晋帝认定为——‘贪墨土地’,用这个罪名给宰了。
事实上,大周王朝的赋税在永晋一朝,也只不过是比开国时期的赋税高出一些,不算高。
只是连年的灾情导致各地的粮食产出较低,通货膨胀又严重,这就让底下的百姓难以为继。
但永晋帝也不可能说,因为今年灾情过于严重,就给你把赋税往下降了。
赋税一降,他哪来的钱整军,哪来的钱赈灾,更没办法的事情是——你今天给百姓降税了,来年丰收了再把赋税调回去,百姓们反而会骂你是个昏君。
降税的时候有多开心,税调回去的时候,就能有多愤怒。
要降,就只能一直降,没有那种降一段时间再调回去的说法。
可是还没等群臣将难看的脸色给调整好,永晋帝又抛出了一道重量级的诏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