拆封，唱名，写榜，从昨天下午便是开始，一直持续到今天子夜。
每人都是疲惫不堪，但还是得坚持把这件事做完。
各房都有阅卷官，还有房官，然后把过了各房第一关的卷子送给主考和副主考核对阅看。
黄观和杨定周一个是状元，一个也是二甲进士，卷子水平高低，几乎扫一眼就能确定。
但也不敢过于轻忽，哪怕已经有人在前头把关。
到了子夜过后，大半荐上来的卷子已经确定，然后是折封比对，唱名写榜。
大半过关的已经可以算是举人，也成了统治阶层的一份子了。
现在的八仙桌上，只剩下五经魁的五份卷子了。
乡试的第一名为解元，第二名是亚元，第三，四，五名称经魁，第六名称亚魁，第七名为文魁。
五经魁是必出解元和亚元，还有各房经魁，再于其它卷子中取亚魁和文魁，其余的一律为文魁，就没有排名的必要了丈。。
第一百零三章 拆弥封，定五魁
第一封卷子，拆的是“诗”一房的经魁卷子。
“广东府南海县潘帱。”
拆卷唱名后，吏员将潘帱的卷子呈给两位大主考。
“嗯，文字瑰丽又不失文法森然，诗一房的经魁此子当之无愧。”
再拆的便是易经一房。
“肇州府高要县余存谅。”
“广东府番禺县杨诚。”
“广东府番禺县陆思仁。”
最后，开拆春秋房经魁卷。
“广东府南海县范进。”
听到范进的名讳，黄观微微一笑，杨定周却是神色森然，侧首开口，对黄观小声道：“范进此子不安份，听说因为他击灭海盗之事，太孙在皇上面前都被训斥……”
“今日只阅卷，杨兄慎言。”
“这……”
杨定周实在是心有不甘。
既然范进被荐上来了，且誊写的卷子也得到了认可，经魁是跑不掉了。
但眼前五张卷子，随意点一个为解元也是可以的，至于范进，叫他举人已经是其极为幸运了，还敢奢望解元，亚元？
但眼前黄观，却是油盐不进……
杨定周也是无可奈何。
这时有吏员将两支红烛插在李谨面前，这是考场惯例，经魁出自哪一房，就在房师跟前插上红烛，以示祝贺。
李谨也是笑容满面啊。
经魁说明自己眼光不差，得到主考和副主考的认可。
另外乡试普通举人未必能顺利中进士，但乡试表现出色的，一般来说在会试中也会顺利过关，成为进士。
洪武朝进士不多，可以说是当时读书人精英中的精英，仕途要比普通人强的多。
房师也算是半个座师，得此门生，也是可喜可贺。
当五房的房师面前红烛插满，原本谨慎小心的吏员们突然笑闹起来，你推我挤，抢夺着房师面前的红烛。
这也是考场传统，这叫“闹五魁”，这些吏员抢到红烛后，立刻拿到龙门外出售，不少人在外头等着……多半是家里有读书人的殷实人家，这红烛可不便宜，一支得卖出普通蜡烛百倍的价格。
这时巡场御史，正副主考和房师们都是笑而不语，传统如此，自然也不会有人喝斥这些吵闹的胥吏。
由得他们好了。
五份卷子，拆开弥封后，摆在主考官黄观面前。
这是最后的决断了，第六和第七名已经决定，其后的新科举人也都写榜完毕。
主考面前的红烛已经燃烧了半根，烛光跳跃，黄观的脸也是阴晴不定……
五份卷子当然都足够优秀。
但黄观的眼睛是一直没有离开范进的卷子。
字体圆润无可挑剔，又有奇峻瑰丽的笔锋，令人一见就有爱不释手的感觉。
这些卷子是要归档的，要不然的话黄观真是想取走收藏……这是名家佳作也难有的书法作品，完全是上乘之作，值得收藏传诸子孙啊。
文章更是煌煌大气，无可挑剔，便是黄观这样的状元，也是感觉无一字可更易。
乡试有这样水准的卷子，特别是广东乡试，真是难能可贵啊。
“黄大人，考虑清楚啊，黄子澄可未必喜欢这范进能高中……”
杨定周还是在做最后的努力。
这话反是把黄观惹恼了。
他也是清流一脉不错，也忠于皇太孙。
朝中文官，其实大半是站在太孙那边的。
这也导致后来朱棣破南京城后，大量的文官选择辞官，自杀，或是宁死不屈。
但叫黄观这样的官员，放弃操守，一切为了太孙或是某个太孙身边的红人，这也是绝不可能之事。
官场政治，没有那么简单的一刀切，它也是动态的，复杂的。
黄观冷眼看了杨定周一眼，反而是在这一瞬间下定了决心。
自己的官职是皇上给的，改为黄姓也是皇上恩准，为国抡才，为皇上选拔英才，岂能顾及太孙和黄子澄的好恶？
当下便是先抽出第一份卷子，朗声道：“广东府南海县潘帱。”
立刻有人随之大声唱榜，随声附和。
写榜的书吏，也就是将潘帱的名字，瞬间写了上去。
潘帱的名字，却是在五经魁的最末一位。
这叫“倒填五经魁。”
“肇州府高要县余存谅..”
“广东府番禺县陆思仁。”
“广东府番禺县杨诚。”
黄观顿了一顿，终于朗声道：“广东府南海县，范进！”
“是，广东府南海县，范进。”
应答的吏员也是有隐隐的兴奋。
这一次乡试终于结束了！
他们也会被赐给酒，肉，钞，钱，赐给假期。
参与这样的大事，也是与有荣焉。
而且他们都是广东府人，这一次五经魁里，除了一个肇州府人，其余都是广东府的人。
这时候的广州府城，原本就分属番禺和南海，是以这两县的府城中人眼里原本也可以算是自己人。
此次府城大获全城，也可以说是广东文教的重镇中心，也是在广州府。
值得庆贺，可喜可贺啊。
此时已经过四更天，黄观也是了了这桩大事，心情一派轻松愉快。
内心也隐隐有一些不安，但想到好友方孝孺的为人行事，那隐隐的不安感也就抛诸脑后了。
为国抡才，原就该出自公心，何况皇上亲自点自己这个礼部右侍郎来当大主考，也是显示出皇上的决心和意志……
身处朝局中心的人才知道有多为难。
现在跟着皇上，未来可能得罪太孙。
紧跟太孙，有可能被皇上黜落处置。
好在从蛛丝马迹来看，洪武4.0皇上对皇太孙虽不及对当年的皇太子朱标那样毫无保留，但也是悉心教导，尽量配置豪华班底给太孙，两者的冲突并不激烈。
要不然黄子澄等人，也不会越来越春风得意，甚至敢对黄观这样的侍郎大主考指手划脚。
杨定周刚刚的态度，应该是和背后的黄子澄有关，甚至和太孙有关。
但事情已经定下来了，黄观也就坦然了。
时间已经过四更，书吏们把榜文一一书写完毕。
然后就是准备浆糊等物，预备到贡院门外的照壁前涮榜了。
也有一队卫所官兵准备完毕，可想而知现在外头是人头攒动。
黄观莫名的情绪很好，看到众人探询的眼神，拂袖道：“好了，放榜去罢！”。
第一百零四章 出黄榜
此时贡院之外，确实又是灯火通明。
范进从穿越后，先是在茅草屋中点头一盏暗弱油灯读书。
到县城附近读书，家里总算不至于点不起灯，但照明光亮也是微弱的很。
县城中，若是无星无月，仍然是一片漆黑，只有少数地方才有灯火照亮。
这一次乡试赶考，才见识到什么是灯火辉煌。
原本还以为古人全是吹牛逼呢。
什么叫那人在灯火阑珊处？
灯火零落你看个鬼？
现在才是明白，古人也是有灯火辉煌之时……
眼前还是数百甚至过千盏灯笼高高挑起，无数盏灯火汇集起来，原本点点星光汇集一处，便是璀璨无比。
贡院前被照亮成白地，范进，魏文谦，潘帱，李宁，李仲芳，李仲芒，符铭，余存谅，杨诚，陆思仁等人，或就是广东府同界秀才，或是秀才前辈，同科前来考取举人。
彼此间已经很是相熟，又住在附近，在三更前后，众人11便是打着呵欠起身，在家仆随从的陪伴下先是走出客栈，然后涌进人流。
“小人高升客栈上下，恭祝各位相公高中。”
客栈老板也是早早起来，带着客栈大小伙计准备停当，看到范进等人出来，都是忙不迭的上前恭贺祝福。
范进等人神思不属，辗转难眠，客栈上下，也是一个个忙的跟乌眼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