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章 乡试开始
黄观对方孝孺的论断不能赞同。
凭一诗一画，不绝确定。
不过眼前范生志向高远，俊逸不凡，这倒是可以确定的事实。
既然如此，也可以考察一下。
若果真此子会试连捷，将来不免要在黄子澄和太孙面前替范进说几句好话。
毕竟人才难得。
……
数日后，考试时间已至。
三更前后，生员们就都在伴当和店伙计的唤醒声中起来。
青盐擦嘴，涮牙洗脸。
然后所有人都只能步行，有伴当的还可以有人帮着拿杂物，没有的就是自己背负行囊，前去考场。
贡院前的青云街已经人满为患，走路都挤的慌，更不要说坐车骑马了。
所有人安步当车，慢慢向前挤着。
这是真正决定人生命运的时刻，开始时还有生员有说有笑，快到贡院附近时，人人都是面色凝重。
举人啊，那就是步入统治阶层了。
秀才也难得，可以见官不跪，递“治下门生”帖子。
举人呢？那帖子就是“治弟”某某拜上。
洪武年间进士不多，举人的地位也不低，不象几十年后，举人要在吏部排队很久才能轮上选官，而且都是派到云贵烟瘴地面当地方官，职份苦，地方上汉夷混杂，搞不好有性命之忧。
现在的举人还是有机会挑到好的职位，甚至可以一路向上到州，府职份。
贡院街，又称青云街上，华灯高照，人烟稠密，人人俱是在这条青云之路上奋力向前。
贡院大门外是东西辕门，一行人挤到贡院门前时，已经是四更时分，也就是凌晨一点钟左右了。
大门两侧则是修筑两坊，一坊名为明经取士，另一坊名称是为国求贤。
这里灯火更加明亮，无数高脚灯笼挑在此地，几百支光啊，范进重生以来，头一回感觉到亮如白昼。
到这里基本上是人挤人了，秀才生员和随员伴当都是奋力向前挤去。
吴四喜和其余各家的伴当散在外围，保护着家主一力向前。
过大门前方是龙门，也是范进张贴文章所在。
触目生情，范进也只能希望这一次不要再出任何意外，凭文章取胜就好了。
一路上也是有不少人向范进打招呼。
此前范进就是隐隐有南海生员第一人的感觉，外府生员只是听闻过他，这一次闻名不如见面，前几天晩上范进的字，画，诗，也是折服了大量的外府生员，声名雀起啊。
龙门有四个门口，取“虞书辟四门”之意。
来自全省的士子们在这里等候着，在这里也是向范进致意的人为最多。
“范兄！”
“好久不见，范兄。”
严监生和严贡生兄弟二人，这一次也是在贡院门外了。
两人态度是严监生热诚中带着佩服，毕竟范进的文章字画是读书人的楷模。
严贡生就是有些谨慎小心……毕竟是被范进用宝剑抵过喉咙。
范进也是笑而答礼……这两货应该是名落孙山吧？
此外就是番禺的谭源，琼山的符铭，都是老熟人了，这一次也是一起乡试，都能得中的话就是同年，彼此打招呼时都是笑容可掬，对范进的态度也是相当恭谨。
“范兄。”
年少敢言的潘帱突然道：“乡试过后，若是都能得中，我等可以结个社了。”
书生结社的忌讳不大，在洪武年间也可以公然进行。
大明中后期书生更是结社成风，甚至复社成立的虎丘大会有过万人参加，简直是一时盛事。
要是勋贵武将结社……是嫌朱元璋的刀不够快，还是自己脖子够硬？
就算是书生和大将勋贵结交也是相当犯忌的事。
朱文正是朱元璋的亲侄儿，就是因为养着多个名士书生，征辟为幕僚，结果犯了大忌。
潘帱的话，引起李仲芳，李仲芒，李宁等人的一致赞同。
也是有讨个口彩的意思，一同乡试中榜，结社赴会试，这个口彩不错。
范进也是笑着点头……开玩笑，这是政治资源，还有不要的道理？
真的结了社，这个社首自己不当，还有谁够资格？
终于到点名之时，几十盏长灯笼从贡院侧挑高，上有各个县的县名，然后各县士子分开，分别到自己县的灯笼之下。
接着就是唱名上前，开始搜检。
大明的文官毫无疑问都是精英，也别有官场尊严，甚至对皇帝都不买帐。
但要说他们当官前受过什么屈辱，毫无疑问就是这场前搜检。
范进已经经历好几回，算是轻车熟路，也知道是必然之事，现在的大才子解缙，三杨开泰的杨荣杨士奇等人也经历过，此后的高拱张居正也经历过，王阳明也逃不脱这一遭。
但不论如何，解开头发，敞开衣袍，脱下鞋袜，披头散发，赤足光脚的接受号军和衙役检查，不能说心里是极不舒服的事。
而且也不是查不出，总是有不知死活的以为能瞒天过海。
有人是藏小抄在馒头里，有人的砚台是空心的，内有数本时文小抄。
还有人是藏物于鞋底。
只要是被搜检出来，一律枷号示众。
这些倒霉鬼面无人色被押走时，也是给考试之前添了几分戏剧色彩。
龙门内正中几十步内，还是搭着高台，大主考黄观面无表情的喝茶，看着龙门前这一幕。
方孝儒坐在黄观身侧，另一侧是副主考，本省提督学政的大宗师杨定周。
哪怕隔了这么久，看到范进搜检完，平安无事进了龙门，杨定周眼里还是有抹不掉的阴沉神色。
进了龙门，踏入甬路，两侧号房简直多不可数，一眼看不到边。
灯笼亮光之下，有差役上前叫号，范进为龙字第七，在整个号棚中排名第一百七十三，还算不错，远离屎号，要是排在靠前位置，就是距离茅房很近，得在别人的排泄声中和臭气熏天的环境里考试了。
叫完号，众人分别寻找自己的号棚，至此揖让而别。
“｀范贤弟你必能高中。”
“魏兄乡试连捷。”
“李兄定能高中。”
“潘兄高中。”
众人不停的互相祝福，然后分头四散，踏入自己号棚，寻求自己的科场前途双。。
第一百零一章 号房里的煲仔饭
龙字号一排十间号舍，范进的是排在第七间，很快便是找到了。
还是一样的两块板，地面略显潮湿，这是因为前一阵下了好几场雨，号棚这里低洼潮湿，到现在地面都没有干透。
号舍外是四尺宽的巷道，墙高八尺，一头一尾悬着灯笼，灯笼下是装满了水的大水缸，这是防火所用。
乡试严格，远超过县试府试和道试。
每个号棚都安排一名卫所官兵守备，称为号军。
他们随时会巡逻，观察，考生有什么不妥，便是立刻报官处置。
范进眼前，便是一个戴折上巾，穿鸳鸯战袄，手持长枪的号军守备巡逻。
范进倒是没有书生清高意气，鄙夷眼前这穷军汉，而是很客气的向对方问好，致意。
那号军受宠若惊，拱手道：“相公只管安心考试，一会领锅灶，升火诸事，都是由小人一手操办。”
原来号军不光是巡逻戒备，也会帮着做些杂务……也不奇怪，乡试和小三关的考试不同，考试的题目多，场次多，要是秀才们自己在做杂务，还怎么考试？
要知道，每一次考试都有到时间答不完题的倒霉蛋，到333时候只能被号军“扶出”，至于卷子答的如何，号军们才不会理会。
搭好一前一后的号板，试试结实程度，免得年久腐朽了，一屁股坐塌了受了伤，那才是倒霉催的。
然后支起雨棚架子，防止下雨。
最后才铺起答题纸和草稿纸，同时摆好笔墨纸砚。
距离放题还有些时间……乡试是有放题纸的，不再是由人喊叫告知考生题目。
十个号棚的人陆续满了，然后就是关闭号房门的声音。
四周安静下来，还有鼾声传来。
士子们都是一夜没睡，到现在才不到凌晨两点，距离放题还有一个多时辰，天色微明时点烛放题，然后就是一整天的考试时间了。
范进的身体素质，再辛苦十倍也不会累，此时此刻，却也是默然而坐，思忖着自己过往的一切。
一切都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改变……
如果不是大明是官本位世界，没有功名有财富就是一块大肥肉，范进的功名之路止于现在都是无所谓的事了。
但既然来了大明，又拥有现在的一身本事，范进还是希望自己的功名之路能走顺一些，也叫自己在未来，不光是替自己，也是替大明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最好是发生一些好的改变，而不是更坏的将来。
……
迷迷糊糊中，外间传来一声声呼号：有恩报恩，有仇报仇……
进场时，就可以看到明伦楼外贴有恩怨二鬼的画像，也有诸如此类的文字。
贡院之中，传站有张飞巡场，也不知道是为什么叫张三爷来镇压考场文运？
还有这恩怨二鬼传说。
科举贡院，弄的鸡飞狗跳。
黎明时分，终于放题了。
“相公，这是题纸。”
号军先送来题纸，上面是七道题的题目。
乡试三场，只重首场。
接来来的两场不列入计分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