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这也是好事,说明随着时间推移,胡屠户等人对范记工坊这边的情形和未来发展,越来越有信心。
敢投重注,就是很明显的信号。
“俺那好贤婿说了,此后工坊这一片少不说就得有过万人,这王府三护卫也是要驻在府城到咱们南海这一片,还有不少要驻香山那边,他们也总得买肉吃,是不是?便是一年不买多,少说也得吃上十回八回的,吃的是少,但架不住人多啊!我那贤婿那里,吃的便是多了。现在不过六千人,一个月就得吃小两万斤的肉!鸡,羊,猪,狗,这几样吃的最多。然后便是鸭子,鹅和鱼是吃的少,因为价贵,俺那贤婿大方仁德,但也不能叫人逛了去!此后要是到两万人,你们算算,这一年要吃多少肉?俺这猪场,你们还敢说搞的太大了?要俺说,也是俺本钱不是太足,也不想事事靠俺那贤婿,怕范家的人不高兴,说俺女婿将家私贴补给胡家人,范家人反是没捞着几文,说出来不好听!不然的话,说不得要借几千贯,将这猪场再搞大几倍,一次养个万把头猪,这才合俺的心思!”
说话的当然是胡屠户,一群人提着灯笼,胡屠户披着衫子,腆着肚皮,说的唾沫横飞,大步流星走在人群正中,还真的是威风凛凛。。
第三百零八章 金灿灿的前方
范进听的也是哑然失笑。
胡老爹不愧是胡老爹,人成年之后,性格是很难转变了。
哪怕范进现在身份地位变了,老爹的性子还是张扬的很。
这些话,后人看着没啥,现在的人听~了是很刺耳。
太狂妄了一些,不内敛,不谨慎,不够圆融-。
好在,胡屠户就是嘴上张扬一些,平时为人处事,反比此前小心谨慎了-许多。
象那种提着屠刀,追人砍几条街的事,现在是不可能发生了。
范进是严厉约束范家和胡家人,一不准他们接受投献,二不得入公门掺合诉讼之事,不在乡里惹事生非。三便是禁止他们与人相争,范家人和别姓人打架,只要不是被对方群殴,范进一律自是自己家人错。
这等事,就是要防微杜渐,从严约束。
大明是官本位社会!
家里有状元进士,还是在本地当官的五品长史,还家大业大,护院就养了一千多人。
这要是不谨慎小心,当老朱是没有眼线耳目在广东?
从小小争斗,到欺男霸女,成为张师陆张家那样的恶霸乡绅家族,可能也就几年十几年的事,正常的百姓,脑子没坏掉的话,哪敢来欺负范家和胡家的人?
胡屠户也是被范进当面警告过,当然,范进的话说的还是很客气,只是意思也是很直白。
胡老爹若是想借着范进之势做一些违法犯禁之事,范进则是有言在先,不仅不会庇护,还会请地方官加重惩罚……
是以胡屠户虽还是这张狂性子,但说话办事,还是相当靠谱的。
一群商户都是满嘴逢迎。
其中有几个是做粗粮生意的,胡屠户弄的这养猪厂,若要猪仔长的快些,生猪出栏的速度加快,必须得适当添加粗粮饲料,这也是范进提醒过的事。
看起来一年得多花几百贯钱的成本,但节省的时间算在内还是相当合算。
毕竟走的是快速养殖,大量出货的路数。
普通农户家庭如果养猪,那是很少喂饲料,这年头也没有专门的饲料。
就是用猪草来养,然后有一些人家会到酒楼饭馆,花几个钱买剩饭,给猪追肥补充营养。
普通人家是不可能有剩饭的,这年头,小康人家能一天两餐,一干一稀,有相对充足的主食,隔十天半月吃一次鱼或肉,这就是过的相当不错了。
更差一些的,主食粗粮都不能放开吃,吃饭时得掺杂野菜,勉强果腹,一年能吃一两回肉,多半是老人或孩子过整生日,或是过年时。
这些人群,肯定不是胡屠户的潜在客户。
事实上胡屠户卖肉多年,结识和重视的多半就是乡绅。
张师陆家,有事没事,一年要买四五千斤肉。
这种大客户,有个三五家,一年赚百贯以上不成问题。
普通客户,或是贫家小户,一次割半斤肉都得抖半天的,胡老爹不会看在眼里,甚至相当鄙视。
就是他教训范进的话:那些扒粪种田的,身份远比不过我这行当的……
屠户虽然地位不怎么样,赚钱确实是比种田扒粪的多多了。
眼前的养猪场,范进是极为重视。
确实如胡屠户所说,现在一个月就得两万斤肉。
这可不是后世啊,后世物流业和养殖业岂是现在能比的?要是几百年后,不要说一个月两万斤,一个月两万吨都是小意思!
现在根本没有成规模的养殖业,主要就是规模养殖太困难,成本,管理,场地,资金,人员,都是极难解决。
胡屠户要不是范进一力支持,又杀猪多年,知道现在市场潜力极大,有赚不赔,怕也是不敢这么兴办养殖场。
范进就是指望自家岳父带头,能促进更多的养殖场出现,彻底解决肉食储备不足的难题。
现在这时代,都是一家一户养殖。
一家养十来只鸡,就算是家境殷实。
范家此前,就是母亲养着三五只鸡,再多了便是养不起了。
总得喂些粮食,光靠吃草和捉虫,鸡是不可能定期下蛋,不产蛋的鸡,养着意义就不大了。
这个时代就是这么贫困,养鸡超过十只,也是家境的象征。
原本的范进,中举那天,母亲已经饿的两眼昏花,家里一粒米都没有。
这才是时代的真相。
物资和粮食极度匮乏,一只产蛋母鸡也是正经的资产。
另外便是,养鸡太多,不光是成本增加,还会增加鸡瘟的风险。
一旦出现鸡瘟,养的鸡基本上就是全灭,这时代可是完全没有办法,就算后世,鸡瘟也是大杀器,养鸡场遇到了也极为头疼。
所以范进才劝胡屠户养猪,只要做好卫生隔离,问题就是不大。
除了粗粮商人,便是有草束商人,一束草三文左右,几千头猪,猪草一天也得几千束,算是大买卖了。
胡屠户自是拼命吹嘘,砍价,他也确实是这些草束商人未见过的大主顾,被胡老爹砍的晕头涨脑,最终将草束价格降到两文一束。
猪仔商人也是有几位,是要替眼前的胡家猪场购入大量的仔猪,最近这十来天,陆续要购入两三千头。
这种规模的猪场,不要说在广东,放眼整个大明也是头一份。
“看各位这脚底,俱是石灰。”胡屠户继续吹嘘道:“每隔十天半月就撒一次,咱这里掏粪也是半个月一次,都不要钱,有的是人过来掏,旁边就有河,还得负责帮俺清洗猪圈,掏粪,清洁,最后还得给俺钱,虽是不多,也是贴补不是?这都是俺那好贤婿出的主意,叫俺有赚不赔,各位但请放心……”
这猪场确实是投资巨大,胡屠户也是有不小的压力。
现在这样大肆吹嘘,时时将范进这大牌子举的老高,当然是想在这些商人那里做一些赊欠。
按现在的这个打算和养法,估计不需要整整一年,大约十个月左右就能养到一百多斤,可以出售。
一头一百二十斤以上重量的猪售价在明中期要三四两银子,现在不到三贯钱也差不多。
去掉一贯半钱的杂粮饲料,六百文的草束钱,还有猪倌的工钱,成本差不多两贯多些。
虽说一头猪赚不到一贯钱,但架不住养的多啊!
胡老爹显然也是算清了这笔帐,一边说话,一边兴奋的胡子直抖。
好贤婿啊,给俺指了条金灿灿的大道啊才!。
第三百零九 良性循环
说话间又有一队人出现。
却是夏总甲一伙人。
胡屠户迎上前去,笑道:“夏总甲,你不是在俺女婿那学堂里教书,怎地跑到俺这里来了?”
夏总甲笑道:“教书一天一个时辰,一个月给俺好几贯钱,却是过意不去。俺是想找这几个朋友,大伙凑几百贯钱,沿河搭些棚窝,买几万只鸭子放一放。这东西不怎么吃精料,只要人看着放河里,几个月时间便长大开始下蛋,鸭蛋能卖给范记工坊,然后慢慢卖公鸭老鸭,咱们自己能赚钱,还算是帮范老爷一个小忙,岂不是大好事?”
胡屠户听了连连点头。
连那些粮商草商都有些心动了。
范记工坊的人数近期会大为膨胀。
范进范老爷又是个积德行善的,不光工钱给的足,食堂还是包饭食,还能隔几天吃一回肉菜。
虽说不多,平均一天一两肉,也就两口就吃完了,但在这个时代已经是罕见的待遇,放眼天下也没有多少东主能做到这样的地步了。
因为人数众多,需要用的肉食就每月最少在万斤以上,差不多是两万斤左右。
要不是有马车在几百里上千里外持续把购入的活猪活鸡和羊,狗,鸭送回来,怕是有钱也买不到肉。
这年头根本没有大型养殖场,民间过万人的集镇,一共两三个肉摊,十来个卖鸡的,几家卖鱼的,加上一两家杀羊的,差不多就是全部了。
整个南海县的几十个集镇一天就供应那么许多,大半都是被范记工坊日常购买,这也导致南海一带的肉类供给受到了较大影响。
对此,没有在范记工坊和相关产业沾光的人,也是不乏怨言。
毕竟一是有钱可能买不到,二来便是对普通人来说,肉类涨价涨的太快了。
有需求便是有供给,如果供给不足涨价就不可避免了。
对范记工坊来说,一个月涨几百贯钱微不足道。
对普通百姓来说,一斤肉涨几文钱,可能就超过了预算了。
范进不光是劝胡屠户办养猪场,在吴家庄和魏家庄一带,他也是劝了一些有潜力,有拼劲的人来做这件事。
范进是不打算直接搞这些养殖场了,毕竟太牵扯精力,没那必要。
原本手头人才就是有限,多半还是和工坊或管理有关,把这些人放出去养猪,太浪费了。
胡屠户,夏总甲这些人,就更加合适一些。
“夏总甲,你不办养猪场,却是搞这营生,是不是瞧不上俺?”
胡屠户眼中有谴责之意,这开办养猪场的事还是自己主动和夏总甲提起,是请夏总甲替自己做个参考,也是要请此人合伙,不料夏总甲却是要搞这个放鸭的事,令胡屠户老大不高兴。
夏总甲哈哈大笑道:“谁还能和你老胡抢生意不成?俺们不光放鸭,也要放羊,比起办养猪厂,相对投的本钱要少些,另外以放为主,每月消耗有限……”
“那是夏老爹你想的太好了。”一个草束商人笑道:“俺们现在到处收草,这夏天还好说,到了秋冬时,哪家储的草多便是哪家赚钱。哪有那么多野草叫你去放羊,放几只几十只的,不成规模也赚不了几个,想放几百上千只,哪有那么多草吃,总是要喂料才行!倒是放鸭子还不错,值得一试。”
夏总甲神色有些难看,他是既想赚钱又不想吃辛苦,担风险。
原想着弄几百头羊,放在四里八乡,反正他是总甲,不怕有人来找麻烦。
但现在完蛋了。
现在草束不光是驿站要用,养猪草一盛行,还有养驴的养骡子的,养杂马的。
特别是马儿,因为范进车行的兴起,养马的人也是越来越多,草束价格也是越来越贵,从一文涨到三文,胡屠户讲下两文,也是草束商人看他是范老爷岳父的身份,给了胡屠户不小的面子。
往下去,草束只会涨,不会跌,因为过了夏天,那么多杂马,骡子,毛驴,还有牛,羊,猪,都要吃草,自己想免费放羊赚钱的打算,看起来只能落空.......
涉及到钱财利益,总甲身份也不行了。
范进在不远处暗中看的也是暗笑。
类似夏总甲这样的就是胥吏,明初时,老朱不喜欢这一类人,压制管理的相当严格。
一旦出现大案,当官的固然要剥皮,胥吏们更是难逃一死。
所以现在的吏治风气还算是好,但此辈爱占小便宜的痼疾也是改不了了。
“既然如此……”夏总甲还是识得好歹的,当下便咬牙道:“我们也是用围栏建舍养羊,不过不能和胡老爹的大手笔相比,我们养个一二百只便是。”
这还真是小本投入,胡屠户眼眸中隐有不屑之色,不过也不好讥讽夏总甲,毕竟双方颇有交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