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一想,似乎也不是特别张扬和危险?
范进也是看出三人的犹豫迟疑,这可是此前完全没有过的状态。
当下微微一笑,起身道:“你们放心罢,我总不至于放着好日子不过,把你们往沟里头带。”
“这倒也是。”
三人中李夫人是隐隐为首,当下这妇人也站起身来,笑道:“有老太太在,有快生娃娃的主母在,难道东主还真的能胡来不成?天下安定,我大明皇上虽然剿我们海盗,但不愧是五百年一出的圣人英主,东主是不会胡来的。”
……
范进行事是向来雷厉风行。
第二天先在原本的工人中挑选剩下的海盗,预备水手,或是扩充到护卫队伍里去。
不过这一次还有意挑了一些身强力壮,胆魄也过的去的普通流民,或是少量的佃农。
这也是没瞒着李夫人几个,护卫不能全部由海盗组成,现在是四成海盗,六成佃农和普通流民,这个比例在范进看来已经偏高。
挑出来的人,即刻就是在护卫校场中开始训练。
队列,体能,枪阵,少数海盗主练刀牌或弓矢。
另外便是给王实挑了三百人一部,叫王实先到赣州打个前站,准备将车马行先扩充到赣州再说干。。
第二百四十四章 严家兄弟
一大早晨,严贡生拎了把花梨木的椅子,慢腾腾走到附近集上去。
新开了一家杀猪的摊贩,就在高要县最繁华的东大街不远处。
看到严贡生走过来,杀猪的瞪眼看着,不知道这生员老爷发的什么疯?
贡生和监生都是得有生员身份,还得学业过的去,才与其中挑选出来为贡监生。
如果对自己有自信,可以到国子监深造学业,连续几年的学习之后,多次考次优秀,可以到吏部选拔为官。
只是到洪武末期,国子监的就业形式不是太好了。
主要是洪武中期停过科举,以荐举制和国子监双轨制来选拔官员,那会子的国子监就业为官是毫无问题。
结果朱元璋发觉荐举制多半是裙带关系,国子监的学风和监生的学业也是越来越荒疏,所以停了几界科举之后重开,此后很明显,取士会一界比一界多,监生的向上通道,很明显是越来越窄了。
严贡生做过一任县学教谕,事情繁多,油水也是极少,生员们最多一次送二钱银,大方的最多是五钱银子,加上俸禄,一年几十两银子的收入,还得搭上时间精力和在当地的花销,算来不光没赚,还赔了不少。
辞官回家之后,严贡生也是懒得经营祖产,他和严监生一母同袍,分家时各分了几万贯的家私,在高要也算是一等的世家,兄弟二人又都有功名,也没有人来谋他们的家私祖产,结果这几年下来,也是叫严贡生败的差不多了。
只剩下粉墙围绕的九进大宅,也是在高要县的繁华地段,人来人往,热闹非凡。
看着严贡生拎把椅子出来,人们都是见怪不怪了,有不少人在脸上露出讥嘲的笑容。
“又拿花梨木椅子出来换肉吃了。”
“前天刚拿一把椅子换了几笼包子,怎么没把这不肖子给撑死。”
“同样的出身,亲兄弟二人,严监生就是孤寒吝啬,分家时的家产,严监生加了一倍上去,现在怕是家私十万,严贡生这里,怕是浮财都用光了,只剩下祖产田地和这大宅,眼看大宅要卖光了,接下来卖地?败家子啊!”
议论声传过来,肉摊老板也是面露鄙夷。
虽是瘦死骆驼比马大,严贡生再穷也是比个卖肉的强多了,不过人就是这样的心理,眼看这卖椅子换肉的败家子,哪怕是屠户都是一脸瞧不起的样子。
严贡生将椅子放在肉案前,大大咧咧的道:“椅子换肉,成不?”
屠户道:“这椅子相公不如去家俱行当先换了钱,再来寻我割肉。”
“少废话。”严贡生骂道:“你不换,老爷就拿帖子到县衙门,拿了你去打板子!”
屠户眼里显露凶光,不远处似乎有人摇了摇头。
“好吧,相公说了算,咱换就是。”
“这一把上好花梨木椅子,作工也好的很,少说值一贯钱,换五十斤肉好了。”
屠户看了看椅子,却是见有不少碰撞痕迹,撑死了值六七百钱,还是因为是花梨木所制,要不然的话,一二百文钱就能打一把新椅子了。
木匠做一天工就差不多了,也不过几十文钱的工钱。
原本要发作,却还是有人向其摆了摆手。
“五十斤便五十斤。”
屠户忍着气,在严贡生的挑剔下,割了一大块肥瘦相间的五十斤肉,几乎就是半扇猪了。
严贡生的大儿子和一个小廝赶紧过来,两人搬着猪肉,喜气洋洋的把肉搬抬进了不远处的家门。
“你还算识趣,老爷我以后会经常来光顾。”
屠户忍气道:“多谢相公。”
严贡生大摇大摆的走回自家,却是又直接从侧门溜了出去。
这一次是直奔严监生家里,也是从侧门直接冲了进去。
严监生和妻子王氏正坐着说话,计算这一次夏收的收成,算了大致结果之后,严监生抚须对妻子道:“暂且粮食收在库里,先别卖,到冬末春初时粮价最高,咱们到那时候再出手。现在出手,粮价被收粮的粮商压的厉害,咱们家又不象贫民小户急等卖粮换钱。”
正说着,看到严贡生火烧火燎的跑了过来...
“大哥,今天怎么有空过来了?”
严监生一皱眉,向妻子使了个眼色。
“大伯来了。”王氏也起身,笑吟吟道:“我去买二斤米,家里没米了,一会给大伯做饭吃。”
“少废话了,我不吃。”
严贡生哪不知道这夫妻二人的德性。
点油灯都舍不得两根灯芯的主。
留自己吃饭,估计就是水煮青菜配大米饭,肉都别想见一根,在老二家吃饭,只能吃出一肚皮的气来。
严监生讪讪的道:“大哥有急事?”
“最近我发觉,家里附近到东大街,陌生的生意人多了。几家客栈里,有不少相貌狞恶的生脸人,还暗藏着刀剑。有几个大乡绅家里,经常有陌生的汉子鬼鬼祟祟出入。今天我故意拎把椅子去强换猪肉,换了一般的屠户,准定和我吵闹起来。今天这个,说换多少便换多少,他还有不少同伴,都是使眼色叫他老老实实同我换。换肉时,我看他两眼都是凶光,看着连我都害怕了,不知道杀过多少人……”
严贡生确实是有些后怕。
刚刚那屠户的眼神太恶了!
“大哥,你管这些闲事做甚?”严监生不以为然的道:“不管他们怎么闹腾,还能把县城打下来不成。”3.1
“这是一群海盗。”严贡生道:“我从他们走路的姿态瞧出来的。要是真的内外相合打咱们高要县,你记得南海县是那位范状元带人打退的海盗,咱们这里可没有范相公。而且,我发觉所有这些生脸,都是围绕着范记车行打转转。现在我已经想明白了,这些人,就是城里那几家胆大心黑的雇来的,打的就是范记车行马车的主意。”
严监生摇头道:“范家车行不光是车,经营之法我研究过,非比寻常!范文进这人,不光是文武本事过人,经商的本事更是常人拍马也比不上,这几家人,也真是异想天开。”
“他们怎么想,我不管,眼前这事,老二你觉得咱们要不要去知会范进?”。
第二百四十五 黑暗中的火光
“我却有些害怕。”严监生现在还记得范进在河中杀人的情形。
那么多凶残的海盗被范进一柄宝剑杀的精光,一个不留。
说起来范进当时是赴府试的生员,后来得了府案首,这样的一个读书种子,杀人如宰鸡,你说出来谁敢信?
“老二你真是蠢。”
严贡生的性格和他兄弟真的是完全不同。
有些精明,有些无赖,有些敢闯敢拼的劲头。
这一次的事,换严监生未必能发觉,严贡生却是有些江湖气,不光看出来,还敢去试探,换了严监生是万万不行的。
所以严贡生在儒林外史里能从县里折腾到府城,再到省城,一路窜到京师,这股子劲确实是非常人。
还用云片糕赖船上的伙计,这无赖劲也非同小可。
当下严贡生便是喷着严监生道:“现在哪个不同范进交好?人家现在是什么身份?不光是财雄势大,养着几千工坊工人和佃户,还是状元翰林,前途不可限12量。我估摸着,几十年后,范家肯定是我广东第一大世家,百年之后再逢乱世,搞不好就能自立一国哩。”
严监生一脸无奈,这是兄长的特长,思维发散,而且极其敢说。
这些话还好是在自己家里,在外头搞不好被人揪送到官府,连范进都有麻烦。
“既然兄长这么说,俺陪你去一趟范府好了,正好听说范修撰也请假回家了。”
南海和高要不过一天脚程,严家兄弟计较定了,决定不坐船了,骑快马赶赴南海。
要是这些海盗动手了,不光范家车行遭殃,谁知道会不会顺道在城里抢掠一番?
自从三十一年春天,大股隶属于明道王的海盗又再次侵入广东沿海,多次击败了在海边守备的少量官兵,带走了十万军民,海盗的气焰重新嚣张了起来。
这才有城中的一些士绅联手,请了海盗进城,设计攻击范家车行。
在他们看来,只要打下车行,抢到车行里完整的马车,就是足够可以仿制出来。
技术上来说他们想的也是没错。
但范记车行在此前的布局和与府城几家大商行的合作,还有物流,快递业的铺垫,还有人员的培训,以及范进的影响力,护卫的战斗力。
这些东西,都是被这几家士绅有意无意的忽略掉了。
这就是人性本贪。
他们只是看到范进大赚特赚。
却是完全没有考虑过,自己几家的实力比张师陆家,还有姚家,谢家等大家族又如何?
真的借海盗之力抢到马车,他们敢仿造?他们开出的车行,不怕范进反手一击?
只能说是利令智昏。
也可以说,范进发展的太快,太迅速,财富积累的太过于显眼了。
就象是在黑暗中,大伙儿只提着昏暗的灯笼。
范进却是打着最为明亮的火把。
所有人看他是满眼的嫉妒,太明亮,太耀眼了。
而且范家在很多人看来是根基太浅薄。
又不是姚家那样的几百年的大世家,不光是姚观文一个现任四品官,姚家光是七品以上就有七个,举人十来个,生员秀才好几十人,分布在广东和全国各地。
门生故旧加亲朋好友,更是一股庞大的力量。
连太孙身边的几个清流官员,都是多次替姚,谢两家说话,认为范进应该与这些老牌的强大乡绅利益共享,不必要吃独食。
范进如果是走的正常的士绅家族的路数,其实退让妥协和利益共享才是对的。
毕竟官绅的根本不是工坊或庄园田亩,而是官品和人脉。
只要代代有举人,进士来支撑门户,做什么生意都不会穷。
如果偶然断代,亲朋好友中有进士和举人,仍然可以保持大体上的利益,不会被群狼冲上来吃光抹净。
官绅世家,真正在意的是这些东西。
这是从唐末门阀真正消失后,两宋三百年出现的科举官绅世家的传承,宋明一体,基本上是大致类同。
而清不同,清是皇室和八旗共治天下,普天之下俱是奴才,没有什么真正的官绅世家,几次兴大狱,治的就是汉人士绅家族,江南钱家,查家,都被狠狠治过,只有八旗世家,算是奴才中的体面人,随便识几个字就能做到督抚,甚至他们的奴才中有汉人精英,哪怕是做到内阁大学士,照样还是奴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