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胡惟庸案，空印案，蓝玉案，死了多少人啊……
上朝和家人决别就是这几个大案发生的时期。
这两人当时都在朝为官。
说是上朝时就决别是有些夸张。
但每次上朝时都担心自己没命回来，绝对不是夸张。
每次看到皇上大发雷霆的模样，或是眼神阴沉的看向某处，所有人都吓的魂飞魄散，魂不附体……
这会子两人来做的事可见不得光，上不得台盘。
居然被12皇上看着了。
而且两人的家奴此前还那么无礼，拍打门户惊扰了皇上……
两个家伙终于是醒悟了过来，扑通一声跪了下去，叩头如捣蒜。
“臣该死，惊扰圣驾，请皇上格外开恩，允臣自尽！”
“臣罪该万死，请皇上怜臣效力多年，为官谨慎，允臣自尽赎罪！”
两个家伙，完全是诚心正意，根本不是以退为进玩什么把戏。
在老朱面前，最好还是老实些。
玩花样，就叫你真变成花样。
两人是真心想自杀，完全没有别的想法。
自杀赎罪，不祸及家人，或者死的痛快些，总好过被逮拿下狱，严刑拷打，然后车裂或是凌迟，或是腰斩。
别不相信。
洪武年间处死的大臣，要么凌迟，要么腰斩，要么车裂，一般的普通的家人和小喽啰能混个斩首，死个痛快。
就如蓝玉，国公勋贵，凌迟处死，剥皮实草，传首天下，夷三族。
赐死，就算是讲情面了。
冯胜和傅友德，都是赐死。
这两货，现在就想图个痛快，另外不要祸及家人。
洪武年是动不动夷三族的，父族，母族，妻族，全杀。
当然不是说一个不放过，是杀十六岁以上男子，十六岁以下男子充军。
妇人女子全发教坊司。
很惨很惨，姚观文和薛明瑞这些年见太多了。
在洪武年担心受怕了多年，现在靴子算是结结实实的落了下来了。
积威之下，两人根本不敢有别的念头，头脑都是一片空白。
现在能有急智想要求个速死，已经算是胆大和有见识了。
朱元璋原本是真有杀心。
洪武年间杀大臣随意的很，甚至是蛮不讲理。
南北榜事件，不是范进出头，除了刘三吾外，其余十来个考官全部被凌迟或车裂。
陈安生等考生也是全部车裂，凌迟。
别以为老朱老了就不杀人了……猛虎再老，只要能起身，就能吃人。
朱元璋眼中厉芒闪烁，这两货是什么来意，打算干什么，老朱心知肚明。
不过暂且他没心思理会，只先摆了摆手。
郭英会意，上前道：“你二人噤声，在一旁跪下。”
“是，皇上。”
姚，谢二人带着哭腔答应下来。
皇上还不如直接把他们弄死。
这样跪着等死，或是有一线渺茫生机，这种感觉实在是太难受了。
“咱想了想，你小子总是有些危言耸听。”朱元璋黑着脸看向范进，沉声道：“总有皇帝只有一两个娃，或是甚至生不出娃的，哪能如你所说的那样，百年之后就成朝廷和地方负担了呢？”
“皇上，这事很好解释的。”
范进笑道：“您算算两汉时宗室有多少人就知道了，推恩令下，光是中山靖王家就有一百多个侯，您想想，这一百多个侯如果不是递减袭爵，而是一亲王下世代亲王，还得建一国，然后再建一百多郡王国，各郡王国下又有多少镇国将军，奉国将军，镇国中尉，奉国中尉……”
“还有唐时的王宅，诸王有过百，但唐之宗室亲藩根本不出镇，全养在长安，俸禄也不高，勉强富家翁，不在地方不需地方供奉……”
“宋人也是如此，诸亲王，郡王，国公，郡公，降等承袭，俱是在京师。”
“封建之制，有汉，晋封建的，也有唐之俱封王，但限制在京师的，也有如宋一样降等袭封的，当然，也有秦制，诸皇子俱公子，无公族，无宗室，无封建。”
“不论是哪朝，百年之后，公族人数膨胀都是不可避免之事，因为富贵而多妻妾，自然便是多子嗣。”
秦制的宗室制度基本上是限制的相当彻底，公室力量基本上是荡然无存。
当然发展也是二世而亡。
汉又有七国之乱。
晋有八王之乱。
唐无封建，被宦官和藩镇吃的死死的。
宋无封建，被人一捣开封差点灭国，也就是运气好跑出了个赵构。
老朱思前想后，自己构筑的亲藩体系堪称完美啊，怎么就被范进这小子说的一钱不值。
不服，老朱内心就是一个不服。
“好吧，我给您算算。”
其实就是很简单的算术问题。300相当简单明了。
范进取了笔墨纸砚，开始书写。
也就是建一个数学模型，开始按现实条件推演。
老朱也是懂算术，水准还不低。
统驭大军的人，怎么可能不通算术？
范进的推演，老朱一看就懂了。
看到结果时，神色已经不是黑，而是灰败之色了。
范进的推演，明明白白，老朱是认准了的事从不回头，但也不是那种见了棺材不落泪的脾气。
事实上，大明近三百年，近二十位帝王，论聪明，毅力，才智，胸襟，手腕，战略眼光，布局能力，驭下之道，没有任何一个能超过老朱。
这位是真明白，不是假明白。
“他娘的，咱果然想错了……这样发展下去，一百多年后朝廷就养不起宗室了，宗室也必定祸乱地方，鱼肉乡里，他娘的，咱这糊涂脑子，咱不想子孙后代吃苦，这样养着，国家也受不了啊，弄不好后世子孙还得饿的要饭……这他娘的，真他娘的！”
朱元璋莫名暴燥起来。
甚至看着范进，眼里布满血丝。
郭英都不敢正视了，只敢斜身而立……
范进这小子是什么样的妖孽啊？
一而再，再而三的敢质疑皇上的决策，还都说对了？。
第一百八十六 范进，帮帮咱
朱元璋是绝顶聪明的帝王。
老，不代表糊涂了。
洪武三十一年南北榜的决断，就鄣显这位帝王的聪明和狠辣。
也还好，这个时空出现了范进，事情的发展走了另外一个方向。
大明不必以南，北，中三榜取士。
以籍贯相争的根基不复存在了。
党争可能还难避免，但最起码会有很大程度的缓和。
眼下，又是扯到宗室亲藩之制。
而范进是算的清楚明白。
最多一百五十年左右，亲藩宗室俸禄一年将近千万石。
还不算给他们之国，开府，赐田的各种费用。
子孙繁衍，必然良肖不定，保不准就有大量的宗室在地方鱼肉乡里，兼并田亩，鱼肉乡里。
他们才是最大的地主，谁能阻止？
现在大明的赋税是全额实物税，大半是粮食，甚至并不是全归户部，老朱设计了一套很复杂，但他自己看起来实用的赋税体系。
军屯，官屯，还有民田，有不同的赋税等级。
然后交税和财政也不是户部统筹统支，比如广东南海县，他们不是说把田赋国税往户部一交就行，户部只收一小部份。
他们可能送广东都司一部份，广东中卫一部份，广东南海卫一部份。
然后给布政使司一部份，按察使司一部份。
广东府，南海县，各有份额。
一个地方的赋税，象一条条毛细血管，得输送到不同的地方，不同的需要粮食物资的官府和驻军手里。
这样户部等中枢部门是省事了，但造成的毛病就是百姓负担重，到处送粮交税，地方官府在完粮纳税时的负担极重。
这还不是关键，关键是户部没有统支统筹的财务功能，户部尚书就是个大号的仓储管家。
在大明，除了户部，各衙门都有收税和储存的权力，各部门间权责不明，简直是混乱之至……一切的所作俑者，当然是眼前这位一脸锅底黑的开国皇帝。
但范进也没有苛责的意思……
老朱起于草莽，学问都是自学的，包括官僚机构的架设，军队体系，财税体系等等，都是从无到手。
还得杜绝前元的弊病，对唐宋体制又形成了断层，就象是数学研究，南宋时已经水准不低，经过蒙元催残后一切又得重新开始，老朱面对的难题也是如此。
明初时，不光是金银被蒙元搜刮一空，整个华夏缺金银，缺铜，简直就是缺一切，千年积累的财富，在百年时间里被扫荡一空。
物资的损失还在其次，科学，技术，文明的断层才是最可怕的。
朱元璋建国之初，努力驱故元陋习，复汉官威仪，效果也就是表面上的，很多蒙元的东西还是留了下来。
很多制度上的缺陷，也不能纯怪老朱，毕竟李善长等人就没责任？ 只能说，那个时代的人，不管怎么妖孽般的聪明，也没有本事站在整个历史长河的高处俯瞰一切，了然一切，并且能凭空建立最好的制度。
但最少，范进这一次也是冒险而言。
老朱要真的一怒翻脸，范进虽没有性命之忧，半圣的身手，还有奕剑术，骑射双绝，万军从中他也能轻松保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