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门国舅 第72节

  那是一种怒其不争的无奈,随即摇头苦笑:“没有就好,哀家觉得,这次选妃,动作宜放缓些,不必急于一时。

  “听说初选要在年前完成,甚至选拔的范围连北直隶都不出,就连顺天府偏远些州县的应选闺秀,都不一定能及时赶到京城来……这般急切到底要做什么?”

  朱见深却不以为然,反问道:“母后,从几百人中挑选,还是从几千人中挑选,有什么区别吗?”

  “当然有区别……想当初你父皇给你选妃的时候,可没这么草率,还因为应选的人太少,特地下旨让天下各地适龄闺秀都不得掩藏,而到今日,为何要做得如此过分呢?都是伱的骨肉,为何非要厚此薄彼呢?”周太后道。

  朱见深平时很孝顺,但这次他却据理力争,抗声道:“朕没有刻意薄待谁,泰山有地动发生,既说东宫宜见喜,那就速成呗,如此也算是对上天的警示有个交待。”

  周太后叹道:“你既已做出决定,那哀家也没什么好说的,几日走到宫选这一步?把人送到哀家这边来,哀家要亲自见过。”

  朱见深将目光落到一旁低着头的覃昌身上,问道:“几时?”

  覃昌恭敬回道:“年前初选,初一复选,到初二应选者就会被送入宫来,届时大可全部送到太后娘娘这边……若是一切顺利的话,初三或是初四就可以请太子前来,将亲事给定下。”

  “这算赶鸭子上架吗?”周太后闻听计划安排,顿时皱眉,“为了给上天个交待,一天都不能多等?”

  朱见深道:“母后,太子的婚事您要关心,儿臣自会尽量满足,至于是否仓促,不必太过在意。若太子有意见,让他来跟朕提。”

  周太后无奈摇头:“太子最近是来向哀家请过安,但他从来就没提过请安之外任何不相干的事情,更别说涉及为他选妃了……佑樘是个孝顺孩子,为何不多给他一点机会,向你证明他是个合格的储君呢?”

  朱见深嗤之以鼻:“太子是很孝顺,但除了孝顺外,他还有别的什么优点吗?母后,你真觉得以他的性格才干,将来能守住大明江山社稷,祖宗的基业?”

  周太后道:“太子中规中矩,从不做出格之事,以后行事才会循规蹈矩,不敢逾越祖宗规制,维持大明江山社稷长期稳定。

  “这道理,别人不懂,难道你也不懂吗?”

  大意是在提醒儿子,想想当初你父亲,也算是集才干与勇气于一身吧?看看他都干了些什么?

  你现在还能坐在这里跟我说话,那都是天可怜见。

  朱见深依然是一脸坚毅之色:“太子如何,儿不想说,母后也莫要再提了。至于东宫选妃之事,都已布置妥当,一切就按照流程来。母后想见应选者,全都由着母后您,但也请母后尊重儿的选择。儿先告退了!”

  ……

  ……

  朱见深带着覃昌离开。

  周太后独自坐在那儿生闷气,半晌后陈贵进来,恭敬地向她施礼。

  “顺天府这边,今日是不是完成东宫妃子的初选?进展如何了?”周太后问道。

  陈贵道:“回老祖宗的话,顺天府已把候选者的名册列了出来,并做了初步筛选,听说已有百余人通过初选,将会在后天,也就是正月初一,一并到礼部衙门进行第二轮选拔,也就是复选。”

  周太后皱眉:“所有参选者都没露过脸吗?”

  陈贵无奈道:“人太少了,大概是觉得没那必要吧……到复选时,跟各地来的应选者一起展露相貌身材,大概就是这样。”

  周太后气息都有些粗重了,拍案而起:“简直是胡闹,顺天府才百余人,这还是天子脚下,那各地仓促间能送来几个?最后有二三百之数吗?”

  “大概……会有吧。”

  陈贵看出周太后气坏了,只能小心应对。

  周太后道:“就这还不算那些歪瓜裂枣……就算选出一批,只怕合适的也没几个。就不能多等些时日,一道诏令下去,让全国各地把适龄人选一并送来吗?”

  显然周太后在太子选妃这件事上,比皇帝重视多了。

  就如同当初她为儿子选妃时那样,她可不会为那些参选的闺秀考虑。

  史料记载:

  “……成化中,命妇入朝,尚书施纯妻甚端丽,皇太后谛视久之,顾左右曰:‘曩选妃时,何不及此人?’”

  而她的儿媳妇,未来因为孙子当了皇帝而尊奉为太皇太后的邵妃,则道出入宫女子的苦楚:

  “女子入宫,无生人乐。饮食起居,皆不得自如,如幽系然。以后选女入宫,无下江南,此我留大恩于江南女子者也。”

  这还是选上妃的,若是选不上,只能被充入掖廷,专司伺候人,那下场就更悲惨了。

  但显然皇室中人考虑问题,一切都是以维护自身利益为先。

  周太后侧目,打量战战兢兢的陈贵,似乎也知道怪责陈贵毫无用处,她幽幽叹道:“我这孙儿,也是命不好,本还想多给他留几个丫头在宫里,就怕有人从中作梗,大婚一场下来却只是指派个不相干的女人冲喜。悲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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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6.第106章 肥水不流外人田(求月票)

  106.

  李孜省府宅。

  沈禄和庞顷正立在李孜省身侧,由庞顷叙述有关顺天府太子妃遴选的情况。

  “明天府上就会有人前来拜访,宴客厅和酒水可有准备妥当?”

  李孜省似乎并不太关心初选的情况,他还在安排有关家中新年团拜筹备事宜。

  庞顷道:“明日是正旦,众大臣入宫贺岁后,必定会有大批人登门,府上各处都已做了妥善安排,一次能接待十几名大臣,且按照品阶分了不同的院子,到时道爷要见谁不见谁,也都能做到相互隔绝,不为他人所察。”

  沈禄提醒:“明天也是太子妃复选的日子,听说除了顺天府外,周边府县应选太子妃者寥寥无几……不知我说的情况属实吗?”

  李孜省神色显得不冷不淡,“前来应选的人少一些,并不是什么坏事,从上到下,有谁希望应选的人多?不都是各自打着如意算盘么?”

  庞顷提醒:“道爷,这话似有不敬。”

  李孜省道:“我又没指名道姓,如今的光景就是这样,张来瞻府上之女,初选时没遇到什么变故吧?”

  庞顷道:“在下特地去问过,名已经报上了,就等明日复选,到时候礼部衙门只是做一些外显的遴选,只要起行坐站等仪态合乎礼数,以及声音相貌并无大的偏差,就没什么太大的问题。”

  “应该没问题吧?”

  李孜省瞅了瞅沈禄。

  意思是,这人好歹是你牵线搭桥引荐来的,现在选太子妃,我已全力相帮,要是整出个样貌和言行举止都差强人意的结果出来,这忙很难再帮下去。

  沈禄本来挺自信,这会儿也变得犹豫不决了,毕竟他也没见过张玗本人。

  “料想没问题。”沈禄道。

  李孜省皱眉不已:“最好一点偏差都没有,有时靠一些外来的名声,并不足以彰显其实质,如今选的可是太子妃,我也未另做他选的准备,你可一定要盯紧点。”

  “是,今日除夕,我就到来瞻府上拜会,把事查明。”沈禄道。

  旁边的庞顷笑道:“听沈经历话里的意思,你连人都还没见过,就如此自信?”

  沈禄无奈道:“怎么说也是未出阁的大家闺秀,不好随便相见,不过听舍内提及,这丫头才貌行止方面都是出类拔萃的。”

  李孜省道:“不要人云亦云,伱要亲自去验证,我可不想到头来闹个笑话。”

  庞顷在旁又乐呵呵道:“有道爷在,只要是个年龄符合的丫头,应该都能选上吧?”

  “道理是这道理。”

  李孜省道,“但人若太过突兀,他人便会怀疑这其中是否有私相授受的成分,我要的是身正不怕影子斜。且一个行为举止都怪异的女子,就算最后侥幸留在东宫,你觉得会得到太子的青睐?”

  庞顷想了想,不由点头表示同意。

  一个丑女,或者是行为举止都不像大家闺秀的女子,就算强行被纳入“选三”的行列,且最后通过关系把此女留在东宫,那也是个不受宠的偏妃。

  这样的女人,肯定给李孜省带不来任何好处。

  李孜省还指望这个未来的太子妃,能在太子身边多美言他几句,吹吹枕边风呢。

  你连太子的枕头都碰不上,这枕边风怎么吹?

  ……

  ……

  沈禄得到李孜省授意,心急火燎就往张家赶。

  等他到了张府,正好见到徽商给张峦送礼,这次送的东西跟以往不一样,直接带了一些奴仆前来。

  要是在张府即将搬过去的大宅见到这场面,沈禄并不觉得有何意外,可眼前只是个很窄的胡同,门楣也矮,看上去就有些别扭了。

  “来瞻,这是怎么回事?”

  沈禄走过去,直接问询。

  张峦闻声看了过来,见到沈禄还很好奇,怎么连招呼都没打,你一上来就问我发生什么事了?

  张峦回道:“说来也凑巧,这大过节的,先前与我有些交情的某个徽州商贾,送了一批年礼过来,说是在城外给我准备了个宅子,还精挑细选了些仆婢……唉,我这是盛情难却啊……”

  沈禄赶紧道:“无功不受禄,这些商贾最是懂得见缝插针,你可不能被他们转移走注意力……听我的,这礼你不能收。”

  “这……不收?”

  张峦顿时觉得沈禄是来家中拆台的。

  我张某人平生最大志愿,就是飞黄腾达,从致力于科举,再到如今玩投机倒把的勾当,不都是在服务于人生信条么?

  有便宜不占是王八蛋!

  沈禄正色道:“要收,也得等东宫选妃之事落实后。”

  张峦笑了笑:“若是选上了,这礼我不收也罢。但若是选不上,以我这家庭境况,怕是再也不会有人前来送礼……是这道理吧?”

  “啊,这……”

  沈禄一时语塞。

  人家现在好不容易有机会收受厚礼,你非让人家拒绝,若其闺女应选太子妃失败,以后还有没有人前来送礼都是个大问题。

  这会儿秦掌柜的得力干将徐恭走了过来,笑着问候:“这位就是银台司的沈经历,是吧?久仰大名。”

  沈禄皱眉不已:“你怎么认识本官?”

  徐恭道:“您在朝为官,虽行事低调,却声名在外,京师中很多人都想认识您,可惜却苦无门路。”

  “那……你们为何来送礼?可是与太子选妃之事有关?”沈禄本来心情就带着些许忐忑,闻言当即质问。

  徐恭望着张峦:“我等与张老爷相识并非一两日,当初在兴济时,便亲眼目睹张老爷出来悬壶济世,解万民于瘟疫之患,我商号上上下下都非常钦佩,送日常用度也非一两次,纯粹是为表达敬意。”

  “对啊。”

  张峦笑着道,“汝学你多有误解,太子选妃之事,他们知道什么?徽州商贾,非常重信义,当初我也帮过他们,是吧?”

  徐恭一怔,你几时帮过我们?

  但他明白,这不过是个话头罢了,必须要顺着说,当即笑着点头:“正是如此。”

  “你看。”

  张峦笑呵呵的,意思是,你别再阻碍我的发财大计了。

  今天这礼,我是无论如何都要收下的。

  沈禄颇为无奈,摇头道:“那先这样,我们进去叙话吧,我有要事与你说。”

  “这……”

  张峦这头正准备跟徐恭好好说道说道,沈禄却忍不住要拉他进去问询有关侄女张玗的情况。

  徐恭颇为识趣,笑着道:“张老爷,您是把人带进府里随手使唤,还是说,先给您安置到城外的别院中?

  “这几人都识得去别院的路,门外的马车以后就专供您使用,随时可以乘坐出城。我家东主还说了,年前准备礼品,时间太过仓促,未见周详,回头再补上一份。”

  “还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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