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门国舅 第661节

  要不是知道你沈禄绝非信口雌黄之辈,还真以为你在跟我瞎扯淡呢。

  沈禄道:“这不,我家在城外的田地,开春后都要种植草棉,内侄延龄的意思是,多找一些人耕种,最好能就地解决原材料供应问题。你看……能否联络一下通州之地有田地的大户,帮忙运筹一番?”

  曹顺问道:“以往各家都会种一些草棉,以便家中内眷纺纱织布所用。不知陛下具体需要多少草棉?总不能……”

  沈禄道:“最好是全种上,你要是不放心的话,我那内侄说会给予一定便利,甚至签订供销合同。也就是说,种出来的草棉,皇宫那边一定会按市价收购,保管各家能做到有赚无亏。”

  “是吗?”

  曹顺显得不相信,摇头道,“不是我推搪,只是……”

  沈禄一脸认真地道:“这么说吧,你帮我,我帮你。但凡涉及到通州地方考选之事,不麻烦的,我都可以帮你去徐公面前说一句。”

  “啊?”

  曹顺怎么也没料到,沈禄会如此大包大揽。

  本来是以送礼的方式,换取你对我部分支持,也不求你全帮,只求你能象征性帮点,让我有面子就行。

  但听你这话里的意思,你手头的权力不小啊。

  沈禄道:“都是些人情往来,不帮你,也得帮别人。如今来瞻有意让他儿子入朝,担当一些大事,我要是不帮他的话,只怕是……说不过去。”

  曹顺道:“可是……”

  “不过就是让你家改种草棉罢了,又不是让你空着田土。”

  沈禄道,“想必你也听说了,宫里从去年冬天开始,就一直在纺纱织布,如今京师周边布料价格已急速回落,今年皇宫还会再加大纺织规模,如今连皇庄作物都做了更变,你还怕自己那边出问题?”

  曹顺点头道:“你都这么说了,我肯定是尽力相帮。只是汝学,我不明白,你为何要提出如此要求?照理说,你不该过问此等事的……”

  沈禄道:“有些事,我不好对你解释。只看你在通州地面上是否有号召力,我把这件事交给你,你也可以放心把事交给我。你回通州等我的好消息便可。”

  “这样的话……”

  曹顺一听,瞬间就不觉得疲累了,起身道,“那我明日一早,就赶回通州?只是……具体实施细节方面,不知该……”

  沈禄似乎想到什么,道:“这样吧,走之前,我去跟内侄延龄讨一份细则过来,你拿着回去,如此也好对身边人有个交待。”

  “那……那行吧。”

  曹顺起身道,“我先回住所,等候您的好消息。”

  ……

  ……

  送走曹顺。

  沈禄去客房见沈椿。

  沈椿听说兄长让曹顺办的事,也很惊讶,问道:“二哥,你为何要掺和进这种事来?咱们家自个儿种,已经很冒险了,但毕竟咱如今已不靠田地的产出。但你让旁人也牵扯进来,一旦出了事,你担当不起啊,届时很多人会来家中闹事的。”

  沈禄道:“以前我也没想全身心去帮,但今日我见到延龄,听了他的那些话,突然觉得,要是我现在不入局,以后恐怕连出头的机会都没了。”

  “怎么讲?”

  沈椿问道。

  “成大事者,得有魄力。”

  沈禄道,“延龄是个能办大事的人,他既然一心要搞织布这种事,一定有他的道理。我不全力相帮,以来瞻那孱弱的身体,一旦故去,我求谁去?”

第713章 狡狯

  张延龄很快就上交了一份有关阅兵式的实施细则。

  朱祐樘看完后非常满意。

  虽然朱祐樘的前半生过得非常拘谨,但他毕竟是少年人心性,再加上张延龄对于举行阅兵的理由总结得非常充分,且朱祐樘也希望自己能在文治武功上均有所建树,所以他爽快地便答应了这次计划。

  不过当朱祐樘把东西交给怀恩,让其去协助张延龄执行时,怀恩却提出反对意见。

  “陛下,彰显国威固然重要,但也要注意不能铺张浪费,如此举措只怕会劳民伤财,毕竟如今还在国丧期,很多事不宜大动干戈。”

  怀恩知道,想要阻挡一个少年人的刚愎自用太过困难,最好的办法,莫过于从这个少年的软肋着手。

  朱祐樘最大的优点,同时也是缺陷,就是他太过诚实和孝顺了,完全就是个五讲四美三热爱的好孩子。

  总是需要用一些大帽子把他那脑袋里不切实际的想法给束缚住,否则就可能会出现刹不住车的情况。

  朱祐樘解释道:“延龄已有万全的谋划,说是开销方面,无须朝廷额外调拨钱粮,还是由民间筹募便可。”

  怀恩道:“陛下,难道您没想过,民间怎会有那么多浮财,随时为朝廷所用?如今正是盐政改革的关键期,其中是否有什么讲究?”

  就差说,你那小舅子,很可能是承诺出去许多本该属于朝廷的好处,用中饱私囊的方式把利益转移给民间商贾,才令他们一而再掏银子来捐给朝廷。

  朱祐樘看了眼旁边的覃吉,问道:“老伴,你认为延龄做事会没有分寸吗?”

  覃吉一怔。

  心想,这还叫问题?

  预设有正确答案的问题并不叫问题,只是在传话,让我替你说出来而已,简而言之便是嘴替。

  即便覃吉现在已经很忌惮怀恩,但他还是按照皇帝的意思,原原本本说出来:“回陛下,奴婢会亲自盯着,不会让张家小国舅轻易把朝廷的利益许诺给他人。且以奴婢看来……好像并不需要如此。”

  怀恩问道:“为何不需要?”

  覃吉道:“怀公公,您以为,张家只有给皇宫所开的纺织厂一桩赚钱营生吗?其实不是,小国舅一直都在打理家族产业,一年进项就有很多……当然基本上都捐给朝廷了。”

  怀恩仍旧显得很平和,道:“如此不过是将外戚握有的权力,转化成了银钱而已,会遭致民间的骂名。

  “就好像张家先前被一些商贾和书生针对,不能每次都靠陛下来为其撑腰做主。要得人心,就必须要服众。”

  朱祐樘笑道:“怀大伴,你说得很有道理,不过等你见过延龄做的那些谋划,你便会知道,其实根本就没有什么欺行霸市之说,因为他做的都是这世上不曾有过的买卖。反倒是唯一可能有竞争的纺纱织布,交给了朝廷,咱就不要去苛责他了。”

  怀恩微微皱眉:“所以说,这次检校京军,乃由张氏一门来负责开销?”

  朱祐樘道:“具体用多少银子,暂时还不知道。不过我想,既然把事情交给了延龄,就放手让他去试试。

  “估计要不了几天,鞑靼使臣就会到京城来。”

  “那……陛下,李孜省或许不该继续留在西北。”怀恩道,“以老奴所见,应当及早将他召回京来。”

  “咦?他不是还没完成护送布匹军服和粮食西去的任务吗?这才没几天,就召他回京来?前后会不会……”

  朱祐樘明显有些担忧。

  怀恩道:“陛下先前不问询过前山西巡抚翟瑄的近况,还让他前往偏头关接替巡抚职务么?朝会上虽有争议,但赞成者毕竟是多数,可以尽快颁旨执行。另外可派遣保国公等人继续运送钱粮和布料等,往延绥去。”

  朱祐樘摇头:“不好不好。此等时候,不应该优先确保偏头关的安稳吗?”

  怀恩却很坚持:“偏关如今已无兵祸危险,且各处兵马已在往偏关集结,反倒是陛下的恩泽,尚未布及偏头关以西军镇。

  “而延绥周边又乃大明西北防务核心所系,眼下更应该加强延绥等处防务,防止鞑靼旁支部族袭扰边关,给此番鞑靼上贡增添变数。”

  “是吗?”

  朱祐樘不太明白其中关节。

  因为他的顾问张峦现在称病不出,张延龄也不可能时刻在身边给他提供意见。

  皇帝平时征求军事方面的意见,只能在朝堂上问那些大臣……而这恰恰是皇帝不太乐意做的事情。

  除此之外,就只能听取身边近臣的意见。

  眼下怀恩对于西北军政有着先入为主的偏见,导致皇帝在信息获取上出现了很大偏差。

  无法做到兼听则明。

  本来覃吉可以出言纠正……

  但覃吉很清楚,现在怀恩自知在朝堂上时日无多,趁着致仕前,一直试图影响皇帝对于外戚的使用。

  覃吉作为一个老好人,最怕的就是跳出来与人唱反调。

  怀恩道:“陛下可以暂时调李孜省为都御史,巡抚内三关等处,调其回居庸关,再从居庸关调回京城。一路上,正好可以近距离观察鞑靼人的动向。”

  朱祐樘问道:“不给李孜省部属,只是调他去居庸关?”

  怀恩一脸认真道:“鞑靼只是来了个使团,大概也就五六百人的模样,防备无需多严格。反倒是应当担心鞑靼人在进京途中闹事,趁机套取我方情报……”

  “老伴,你觉得呢?”

  朱祐樘打断了怀恩的话,因为他觉得怀恩的话有失偏颇,可惜眼下他只能问平时不太管事的覃吉。

  暂时身边也没人可问。

  覃吉迟疑片刻,严肃地道:“怀公公的提醒有一定道理,留李孜省在偏关,会遭到朝臣攻讦,致人心不稳。反倒不如将他……”

  说这话的时候,覃吉也一阵心烦意乱。

  因为他知道说这话并非出自自己本意。

  要不是怀恩提前跟他打过招呼,用人情或者威逼利诱的手段让他屈从,他不会跟皇帝说这些。

  但怀恩说过了,李孜省在不在偏头关,于西北整体局势并无多大影响,为了西北长治久安,应该换个有资历和能服众的人接替李孜省,而之前小皇帝已经有了决定。

  如此一来,就应该卸下李孜省的军权。

  至于先调其巡抚居庸、倒马关等地,则是一种折中的考虑,说白了就是怕李孜省举兵造反。

  但其实就连覃吉都知道,怀恩根本是杞人忧天。

  李孜省会造反?

  凭什么?

  就因为在偏头关偷袭鞑靼人,打了一场胜仗,就敢以现有的实力造反?他造反,谁会听他的?

  覃昌还是朱永父子?

  朱祐樘道:“既如此,那就在明日朝会上提及此事,暂调李孜省回居庸关,至于覃昌和朱永仍旧留守偏头关,以防鞑靼人异动。至于送军需等物的差事,交给他人来做。”

  皇帝看似只部分同意了怀恩的观点。

  调走李孜省,可以理解,也能同意。

  但偏头关的大局绝对不能乱……

  既然你们这么防备李孜省,那就调李孜省一个,让他换个环境,失去嫡系的帮衬,你们总不会再担心他做什么危害朝廷的事情了吧?

  至于下一步,是调李孜省回京师,还是让他继续留在居庸关当个二线的御史中丞,那就走一步看一步好了。

  ……

  ……

  乾清宫内议事刚结束。

  覃吉率先走了出来,他本要赶去见张延龄,说及有关阅兵事项,谁知还没走出几步,就被追出来的怀恩给叫住了。

  “我没剩几天好活了。”

  怀恩开门见山道,“陛下已同意让我回去颐养天年……最近我把手头的事情交托一下,就到私宅去。今后这朝中事务,便与我无关了。”

  覃吉诧异地问道:“您是要回乡吗?”

  怀恩感慨道:“身是浮萍,已经回不去了。留在京城挺好的,这边熟悉的人多,也繁华热闹,我不太喜欢清静之所。”

  覃吉一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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