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门国舅 第660节

  张延龄却摇头:“不不不,家父说,他对此并不在行,让我自己看着办就行。”

  “来瞻他……对你还真是放心啊!”

  沈禄听了都觉得自己那个大舅子很不靠谱。

  你信任你儿子的能力,但你也得考虑一下,你儿子是否能得到别人认可。

  你自己在朝中都不被文臣重视,现在你儿子要办的还是一件要跟很多人接触,需很多人提供协助的差事。

  得不到别人真心支持,怎么把差事完成?

  张延龄道:“所以得请姑父多帮忙。不过朝中还有覃公公斡旋,我想,应该不会太难吧?”

  “难是不难,只是一些简单的迎接和沟通事项而已。”

  沈禄道,“关键还是要看陛下的意思,是否需要赐见使臣,以及上贡和赏赐的规制能到什么程度,回去的路上派什么人护送……至于迎接等事,根本无须担心,只需安排他们入住驿馆便可,自有专人负责。”

  张延龄问道:“那……你可认识有一定外事经验的人,提供协助?”

  沈禄无奈道:“说起来,鞑靼人已经有许多年未曾上贡了,以前接待也都是礼部的人负责……倒是徐公,或许能帮上忙,但这么大的事……”

  在沈禄看来,人家徐琼是办大事的,会帮你个毛头小子去迎接什么外邦使臣?

  就算接待得再好也不会有什么功劳。

  但要是出了问题,朝堂上下都会说你徐琼不知深浅,有损大明朝声誉的事总不能都把黑锅交给一个稚子来背吧?

  张延龄道:“我的想法是……让鞑靼小王子及其手下参观我们的军事演习,让他们知道我大明兵锋强盛,最好陛下也会出席的那种。”

  “啊?”

  沈禄瞬间呆住了。

  你小子,真是语不惊人死不休啊!

  能把基本的接待事项办好就很不容易了,居然还想搞花活?

  沈禄稳定了一下心神,道:“延龄,我知道你少年心性,或有些独特的想法,但迎接外邦使臣,那是很有讲究的……无过便是功,大致如此。”

  张延龄问道:“那怎么才能彰显我大明国威呢?”

  “……”

  沈禄突然发现,自己今天来张家,大错特错。

  “姑父,我认为,虽然这次鞑靼人败了,但他们一定不会服气,此番来京师上贡是假,获取开边的利益为真,顺带试探一下我们的虚实,如果不能给他们个下马威,或许他们回去后要不了多久就会背叛,再派兵马袭扰我边陲,毕竟贸易再好,哪里有抢劫来得方便快捷?

  “到那时……父亲和李尚书所做的努力,就白费了,甚至还可能会被人当作罪证拿来攻讦他们。”张延龄道。

  沈禄想了想,心中虽觉荒唐,却不得不点头。

  之前张峦和李孜省行事本来就被人诟病。

  这次的事,那些文官没那么大的把握能弹劾成功,只能暂时忍气吞声。

  可一旦鞑靼小王子回去后重新领兵进犯大明边关,那时张来瞻和李孜省立即就会成为旁人眼中的笑柄。

  如何令鞑靼人回去后还能安生老实一阵,这就很有讲究了。

  沈禄琢磨了一下,道:“其实开边市,以及做好接待工作,应该就能避免鞑靼人朝秦暮楚。”

  言外之意,只要朝廷给的赏赐足够,再让鞑靼人感受到开边市带来的实惠,鞑靼人回去后也不会忙着来犯……毕竟一来进犯,边市就得断,吃亏的反倒是鞑靼人。

  张延龄感慨道:“架不住有些人暗中下绊子啊……比如,明明说好开边市,却只是光打雷不下雨,或是课以重税,阻止某些商品的流通,且有意盘剥胡商,导致双方关系极速恶化,挑起纷争。

  “我这么做,也算是有备无患吧。”

  ……

  ……

  沈禄听了大侄子的话,内心如同翻江倒海般,回家的路上都魂不守舍。

  归家后,还没等进大门,这边下人来报,说是他弟弟沈椿带着通州来的老友曹顺来见,已在堂屋内等候多时。

  沈椿是沈禄的亲弟弟,同是受长兄沈举抚养长大,但他岁数却不大,比沈禄足足小了近二十岁,如今才二十冒头。

  后来嘉靖十五年时,其以举人之身补朝廷官缺,一路做到了刑部主事,时张延龄落罪受难,沈椿予以回护被嘉靖帝下旨查办。

  沈家在沈禄的带领下,可说是一心仰仗张家,也正因为如此,后来随着张家倒台,沈家也分崩离析。

  “汝学。”

  曹顺见到沈禄很高兴。

  毕竟上次见面时,还在通州,那会儿张家尚未抵京。

  当时沈禄在他面前提到大舅子张峦的一系列非常规之举,多有感慨……谁料眼下真如张峦当初设想的那般,如今已在朝中声名赫赫。

  此番曹顺来京,看似探望沈禄,其实更多是想走动一下关系,看是否能为自己带来一些切实的利益。

  彼此相识于微末,在这时代算得上是很深的交情,哪怕只有一面之缘,但好歹当初以曹顺的家世能接待张峦这么个新入京的监生,也算是瞧得起,无意中做了一回天使投资人。

  沈禄打发了弟弟,让其先到客房等候。

  而他则单独接待曹顺。

  曹顺笑问:“听闻汝学你已补了银台司的右参议?这在举人出身的官员中,可说是进步神速了。”

  沈禄拱手道:“不才,刚转左参议。”

  “什么!?”

  曹顺闻言大吃一惊。

  这才刚进阶没多久,怎又升官了?

  沈禄道:“唉,沈某平日公务繁忙,没什么闲心去交际应酬……”

  曹顺一听,莫非你有逐客之意?但只能厚着脸皮发出感慨:“人生机缘真是妙不可言啊!当日怎可能会料到汝学竟有今日风光?说起来,不长时间你已连升数级,不知在此过程中是否得到一些额外的助力呢?”

  “你说我那舅兄吗?”

  沈禄叹息道,“这话也就是从你口中能说出来,他人都不好意思跟我明言。但是个人都知道,要不是我有来瞻在背后撑腰,怎可能会以举人之身获得上朝参政议政的资格,且还有继续升官的可能?”

  “呵呵。”

  曹顺显得很尴尬。

  果然啊,人家升官了,跟当初就是不一样。

  照理说沈禄升官也没升到哪儿去,通政使司经历升参议,看起来仍旧是跑腿儿的命。

  但谁让沈禄背后有张峦当靠山呢?

  这有背景跟没背景的,气势根本就不一样。

  沈禄问道:“你这次来,是顺道来办事,还是说……”

  “其实是这样。”

  曹顺耐心解释,“自从那位张国丈在朝中声望日隆,京师地区,无论是顺天府,或是河间府地方,都觉得朝中难得出了一位咱本地的高官,希望能通过一些渠道来疏通关系。”

  沈禄惊讶地问:“托关系都找到你这里来了么?”

  曹顺显得有几分尴尬,道:“或是有人听说我与你的交情,也有人知晓张国丈入京路上,曾到我府上拜访过,当时乃由你居中引荐……”

  沈禄本想问,你这是喝多了在外边吹牛逼,结果让人听了去,被人当回事,把你的地位突显出来了?

  吹牛逼不可取啊!

  以你跟张来瞻的交情,最多算是萍水相逢,你有啥资格替通州之地官员来我这里说项,甚至向张来瞻争取呢?

  曹顺覥着脸道:“汝学,你我都是顺天府人氏,也都有功名在身,自然知道这官场的风气,这不年初到了考选时,官员们都开始紧张起来了么?尤其听说你还有个连襟,在吏部为侍郎?”

  “你是说徐公?”

  沈禄问道。

  “对对对,就是徐公,您平时跟他的交情如何?汝学,我这是厚着脸皮来见你,希望你能帮忙疏通一下,哪怕是提供少许便利,我回去后也好跟人交差啊。”

  曹顺眼巴巴地哀求。

  人前吹过的牛逼,总需要兑现一下。

  如果跑来京师一趟,什么事都办不成,最后无功而返的话,那他曹顺以后还有什么颜面在通州地面上厮混?

  沈禄点头道:“把你的诉求且都说来听听,我这边能帮上忙的,尽可能帮。只是……”

  曹顺还以为沈禄想伸手索要贿赂,赶紧道:“好处自是少不了你的……”

  沈禄听完直皱眉:“非得把话说这么直白吗?以你我的交情,如果只是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我是不求回报的。再说我那舅兄……唉!一言难尽啊。”

  “他?怎么了?”

  曹顺很惊讶。

  你帮我办事,我给你送礼……

  这既合情合理,也是我求之不得的事情。

  这世上不怕送礼送得多,就怕想送礼却苦无门路。

  你肯帮,我肯送,咱就是各取所需。

  你要是不收,那我以后还怎么好意思来找你?这关系渠道还怎么维护?以后还怎么吹牛逼?

  沈禄道:“你到京城后,就没听说来瞻最近正生病,避不见客吗?”

  “这……张国丈病情不会太严重吧?”

  曹顺有些紧张。

  我这老友,好不容易有了很硬的关系渠道,背景异常强大,万一这靠山一命呜呼了,那一切不又回归原样?

  沈禄无奈道:“说起来,他病情如何,我说不好。但眼下,还真有点儿事,咱最好能找一些本地的人商议一下。”

  “怎么个意思?”

  曹顺颇为不解。

  沈禄道:“我那舅兄,如今虽在病中,久不问朝事,但他有一子名延龄者,年纪轻轻便有他父亲的风范,深得陛下信任,多番被委以重任。”

  “啊?”

  曹顺有些没反应过来。

  你这是在跟我扯淡吗?

  沈禄继续道:“我这内侄,如今领了皇差,代表朝廷接待鞑靼来使,可说是深得陛下信任。”

  曹顺道:“那还真是稀奇,陛下竟会将如此重要的差事,交给这位小国舅?在下能帮上什么忙吗?”

  “帮不上。”

  沈禄理所当然地道,“话说,我那内侄延龄,还协助陛下在京完成织布等事,却缺少原材料,这不马上开春,一直想在京师周边找人耕种草棉,既能协助朝廷,又能给周边有田地的大户,带来实际利益。”

  “这……”

  曹顺一听有些懵逼。

  我找你帮忙,说要给你贿赂,你却跟我说这个?

  听都听不懂啊!

首节 上一节 660/672下一节 尾节 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