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门国舅 第621节

  当天略作休整,随后就又要准备行军。

  当覃昌再一次见到李孜省时,李孜省正在百户朱玉的引介下,拉着个十一二岁、腰间缠着虎皮的少年在那儿攀谈。

  “真是一表人才……看你这虎头虎脑的样子,以后或能成就一番功名。跟着我好好干,包你有个好前程!”

  李孜省笑着说道。

  覃昌一看就很头疼。

  等朱玉把异族少年带走后,覃昌才走过去问道:“李尚书,那小家伙不会就是外族牧民里的吧?”

  “是啊。怎么了?”

  李孜省一副再正常不过的神色。

  覃昌显得很无语,道:“咱家知道,李尚书善于与人交际,但您跟那小子连言语都不通,就去收拢他?有那必要吗?”

  言外之意,你李孜省算不算是装逼装过头了?

  你那套拉拢人的手段,真是走到哪儿用到哪儿,一个连汉话都听不明白的外族小子,你居然打算靠许诺空头支票的方式,让他给你谋事?

  信不信他转头就把咱给卖了?

  李孜省道:“覃公公或有不知,此子叔父为外夷所杀,对鞑子有不共戴天之仇。”

  “等等,叔父?”

  覃昌皱眉不已,问道,“不是父亲?”

  “当然不是,他父亲一早就病殁了,这草原人风俗奇特,他母亲随后就跟了叔父,是叔父一手把他养大的……在草原,这生养之恩非常大,所以他对鞑子抱有刻骨的仇恨!”

  李孜省解释道,“朱百户说了,此子一早就准备加入大明边军,找鞑子报仇雪恨,只是苦无机会。你别以为他听不懂汉话,他能听懂,只是说得不怎么流畅罢了。”

  覃昌无奈道:“您指望这么个小子,替咱打胜仗?”

  李孜省道:“覃公公,我知道您看不上我与人交际这套,但我觉得吧,那群牧民对我们并不信任,咱总得找个突破口不是?要不然怎么伪装成他们,又如何与他们和睦相处,并能让来犯的鞑子打眼,发现不了端倪呢?”

  “这……”

  覃昌微微皱眉。

  在覃昌看来,李孜省好像是活在他自己的世界里,或者说是活在张峦为他构建的世界中,不可自拔。

  李孜省自顾自一般描绘前景,道:“出了前面的关口,有一片谷地,说是牧草特别高大,距离黄河也就十多里,他给我们指出了藏身地点。到时我们埋伏其中……”

  “李尚书,您不怕他私通鞑子,把咱的行踪告知敌人,到时被埋伏突袭的反倒成了咱?出了关口,人地生疏,这猎人不好当啊。”

  覃昌提醒道。

  李孜省道:“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我这人没什么好,但有一点,我自负观人于微,哪些人可用,哪些人不可用,这几年下来,一次都没判断错,我相信自己的眼光。”

  覃昌差点儿就想破口大骂,但最终还是耐着性子道:“您见识了不少朝官,阅人经验丰富,有自信无可厚非,但问题是你现在面对的是一群其心与咱都不站在一起的异族!再说,就算那小子肯配合我们,他的族人肯吗?”

  李孜省笑着道:“这雪灾年景,谁不想拥有一片好牧场,能安稳渡过这酷寒季节?帮了我们,咱赐给他们草场,给予他们庇护!莫说他们不算纯正的胡人,就算他们是,只要给他们恩惠,也一样能收买过来!这世道素来如此,有奶便是娘!”

  覃昌神情激动,既想反驳,又感觉李孜省着了魔,自己已经劝不动了。

  他翘起大拇指,好似赌气一般道:“希望李尚书真有那观人于微的本事,莫把咱给害了,让边关百姓承受鞑子的践踏,罪莫大焉!”

  “放心,放心!一切有我,此战必胜!”

  李孜省好像是初生牛犊般,满是自信地拍着胸脯做保证,眼中更是充满期待,似乎已在规划美好未来。

第663章 胜负手

  京城。

  张府。

  张峦刚接待了皇帝女婿的特使覃吉,二人闭门谈了很久。

  随后覃吉便匆忙而去,急着回去向皇帝朱佑樘复命,而张峦也顾不上继续装病了,赶紧把儿子叫到书房。

  “咳咳。”

  张峦为了表示自己病弱的肩膀撑不住那么多事,先咳嗽两声,然后才作开场白,“儿啊,陛下对西北军情非常着急。这不眼看就到了约定期限?但保国公所部人马走得太慢,距离你所描述的战场,仍旧有个五六天路程。”

  “嗯!”

  张延龄点了点头,似乎一点儿也不着急。

  张峦奇怪地问道:“你不着急吗?没有保国公那几千人马,光凭李孜省那点儿人手,够干嘛的?连陛下都觉得,这一战有些凶险,所以特意派了覃吉覃公公来询问情况。”

  “爹,其实主要还是因为,这是姐夫登基后,第一次牵扯到跟鞑靼人作战,所以他才会额外关切,正所谓关心则乱,有此表现很正常。”张延龄解释完朱佑樘的表现,这才劝解道,“爹,你作为此次战事名义上的策划者,你这里可不能自己乱了阵脚。”

  张峦叹道:“刚才我就对覃吉说,让你来跟他解释,但覃吉始终不肯,坚持让我出来说。我也不知他到底怎么想的。”

  “他可能……也是出于一片好心吧。”

  张延龄道。

  “他好心?他不知道这事其实你才是始作俑者,问你不更好?”

  张峦有些气不过。

  张延龄道:“其实无论是姐夫,还是覃吉,都知道现在无论形势有多紧张,以目前的情况看,我们都无法影响到千里外的战场……所以,覃吉可能是想让我这个幕后军师彻底置身事外吧。”

  “啥?让你置身事外?意思是……有了军功算你一份,败了的话,就让我这个当老子的来承担一切?”

  张峦皱眉不已。

  张延龄笑道:“对啊,覃公公肯定是这么想的。”

  “嘿,覃老伴还真是……”

  张峦有些生气,但一想到对方是在保护自己的儿子,又对有着很多花花肠子的覃吉没什么恨意了。

  张延龄道:“爹,这么一想,你是不是就没先前那么紧张了?”

  张峦摇头苦笑了一下,问道:“儿啊,鞑子要真如你预料的那般杀奔而至,李孜省能应付得过来吗?”

  张延龄耸耸肩:“胜负五五开吧……我们既不知己又不知彼,很难做出准确的判断。”

  “你不会测算一下吗?”

  张峦惊讶地问道,“要是李孜省败了,咱也要跟着受挂落。为父入阁之事……倒也没什么打紧,我本来就没想过入阁,但对咱们家以后的声望……”

  张延龄笑着宽慰:“爹,眼下莫说是你了,就连我那皇帝姐夫在军中威望都嫌不够。他想通过打一场胜仗来奠定自己的统治之基,却没获得朝臣的认可,最后大臣们只同意以保国公统率三千人马以护送粮草的名义西去,其实这次的战事压根儿就不是为对外夷作战获胜而设。”

  “啊,你这话是何意?”

  张峦显得有些慌张。

  张延龄气定神闲:“这次只要你言中,鞑靼人果真是从我们预料的进兵方向而来,那无论成败,你都能在朝中立足。胜了固然好,若是败了……姐夫在朝臣面前则更显理直气壮,不是吗?”

  张峦沉思良久才明白过来,作恍然状:“哦,我晓得了。我们明明已经提前预告了鞑子来的方向,甚至连时间都算好了。结果大臣们不听我们的,还不给调拨充裕的人马,又不让西北地方将士配合。最后未能取胜,甚至折损兵马,这责任显然不在我们,而在……那些大臣身上?”

  张延龄点头:“确实可以这么说,但他们肯定会推卸责任。”

  此时的张峦瞬间来了精神,气呼呼地道:“老子好心好意辅佐明君圣主,粮食是我亲手筹措的,布料是吾儿你帮皇宫改进纺纱机织布机织造出来的。连我那闺女,大明皇后都亲自参与生产,已经不能仅用赤胆忠心来形容了。对外夷作战,朝廷派人西去,我们提前预告了时间和地点,结果文官们就是拒不配合,打输了还有脸赖我们?”

  “对。”

  张延龄嘉许,“爹,你一定要坚持这个看法不动摇,无论对谁都要表现出你的委屈。现在就看鞑靼人是否会配合我们,如约而至。”

  “你跟他们有约定……啊不对,你跟他们根本就不熟。等等,吾儿,你莫不是靠那些胡商?还是说,你找人托梦给他们?让他们就在那个时间,那个地点出现?”听了儿子的话,张峦整个人都开始迷糊了。

  张延龄皱眉不已,道:“父亲大人,你说什么胡话呢?”

  张峦瞬间也觉得自己脑洞大开,想事情有点偏,随即收摄心神,问道:“那他们要是不来呢?”

  “不来……”

  张延龄咧嘴一笑,道,“不正好趁了你心意,不用入阁了?就算对我们张家声望有损,但预测军机这种事,本来就不靠谱。等过上一段时间,就没人记得了。只是未来你相当长一段时间,可能就要被人笑话了。”

  “啥?”

  张峦一听又开始吹胡子瞪眼,“吾儿,你可别言笑,虽然为父对于入阁这件事没什么执念,但你也别让为父以后在人前抬不起头来……鞑子真的会来吧?”

  “十有八九。”张延龄说完,心里却在想,至少史书上是这么写的,就看我穿越引发的蝴蝶效应大不大了。

  张峦一听终于放心下来,道:“十有八九吗?那没事了!”

  张延龄问道:“爹,难道你不想有十成把握?”

  “那怎么可能?”

  张峦道,“为父这一路走来,战战兢兢,又是给你姐姐选妃,又是斗梁芳他们,每次能有个一成机会就烧高香了!这次都已经十有八九了,还奢求那么多干啥?嗨!为父不贪。”

  张延龄道:“那爹你接下来……”

  “继续在家中养病呗。”

  张峦厚着脸皮道,“咱哪儿都不去。在家养个病,不用见外人,甚至不用为朝事烦扰,偶尔还能出个门找乐子……嗯嗯,总归是极好的。

  “对了,儿啊,你也别太劳碌了,你这脑袋瓜的聪明劲儿太大,别压得你长不高,如今正是长身体的年纪,你也要多照顾自己。”

  “知道啦!”

  张延龄没好气地应答。

  “切,臭小子,为父关心你,你还不领情?也罢!谁叫我是你爹呢?这事我扛下了。”

  张峦拍着胸脯,一副很讲义气的样子。

  张延龄小声嘀咕:“这是知道成功的机会很大,才会如此吧?要是觉得机会渺茫,恐怕就会成天瞎嚷嚷了。”

  张峦听到了也装作耳聋,笑着摆了摆手,意思是你的回答任务圆满完成,可以哪儿凉快哪儿呆着去了。

  “没个正形。”

  这下终于轮到儿子数落老子了。

第664章 利弊

  覃吉回宫后,先去乾清宫跟朱祐樘做了汇报,随后就被怀恩派人叫回司礼监值房。

  显然怀恩也关心张峦眼下对西北军情的态度。

  “眼看到了期限,那位张国丈依然安之若素,还真沉得住气啊。”怀恩听了覃吉的讲述,不由对张峦多了几分佩服。

  覃吉苦着脸道:“陛下对此倒是很担忧,这几天茶饭不思,一直都需要皇后娘娘在旁开导。”

  怀恩点头道:“眼看就是上元节……过了上元节,朝议恢复,要是西北没好消息传来,可想而知陛下和张国丈要承受多大的压力。”

  覃吉对朱祐樘即将要面对的困境,似乎是感同身受,点头道:“怀公公所言极是。但要获得捷报,谈何容易?”

  “呵呵。”

  怀恩笑了笑道,“张国丈需要捷报吗?未必吧!”

  “咦,怀公公此话是什么意思?”

  覃吉一时间有些迷糊。

  怀恩道:“厚方,你真觉得,张国丈从一开始就期冀,靠一个从没上过战场的方士,加上一个从未有过督军经验的覃昌,就能在对外夷作战中取得胜利?若真如此的话,那为何他不催促保国公抓紧时间赶路,似有意无意拖延呢?”

  “您的意思是……”

  覃吉脸色顿时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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