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门国舅 第611节

  李孜省见王方脸色显得难以置信,也不生气,继续道:“你要是不信的话,就看看圣旨吧,那可做不得假……若是你确定下来,我打算以你部兵马,协同我前去偏关。”

  王方打量覃昌一眼,大有请示之意。

  毕竟这份诏谕是发给李孜省和覃昌二人的。

  覃昌颔首道:“李尚书所言非虚,你看过便知。”

  王方恭敬地自覃昌手上接过黄橙橙的圣旨,以他区区低级将官的身份,虽然识字,但真正认得的字并不多,一份正式的圣旨,其实他看不太懂,依稀知道个大意,却也清楚作假的可能性近乎为零。

  “覃公公,你我重任在身,可要抓紧时间了。”

  李孜省显得异常振奋,大声道,“这次晋升你我的官职,足见陛下对我们的信任,也对西北将士期望甚高。

  “王千户,我现在再问你一句,你可愿意听令调兵,与我一同前去偏关?”

  王方为难道:“恐怕还是得请示大同镇巡抚中丞才可。”

  “都这样了你还请示什么?”

  李孜省有些生气地道,“诏书上说得不是很清楚吗?以我为都御史,可以协同调动西北军将……你敢不听令行事,莫非想欺君么?”

第649章 两个臭皮匠

  井坪千户所驿馆内。

  气氛凝重!

  见李孜省出言威吓,覃昌想说点儿什么,毕竟他看过诏书的内容,并没有说李孜省立即就拥有调动西北军将的权力,毕竟朝廷连兵符都没有赐给李孜省,光靠这么一份诏令就要调兵遣将,还是显得太过牵强。

  李孜省适时道:“我的官牒文书,还有涉及调动兵马的谕令,相信今明两天陆续都会送到。我现在请王千户你调动本营人马,与我一道前去偏关。”

  王方苦着脸,战战兢兢地争辩道:“李大人,就算您真晋升为都御史,可是您……不是应该统调保国公带来的人马吗?我们……做什么事,都需要大同巡抚亲自下令,否则……”

  覃昌听到这儿,不由会心一笑,用“你玩砸了”的眼神瞥了李孜省一眼。

  好似在说,真以为人家不识字,且不懂规矩呢?

  随便被你几句话,就在冲动下听从你的号令,调兵来协同你?

  你以为自己有多大的面子,让别人冒着掉脑袋的风险帮你?

  李孜省道:“王千户,我这可是给你建功立业的机会,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啊!我皇命在身,办的也是皇差,你要是做好了直接就能获得晋升,不用继续留在西北整年整月吃黄沙,调到京城陛下眼皮子底下做官,那是何等逍遥快活?

  “保国公所部人马毕竟没有这道诏令走得快,加上还要运送粮食,估计还需要十天半个月才能赶到这儿来……在此期间,你要是听我的,咱就是先锋人马,立功就在眼前。

  “至于大同巡抚那边,由我去接洽,你不过是听令行事罢了……既有建立功勋的机会,出了事还有人帮你担着,不怕背负责任,这么好的事你上哪儿找去?”

  “这……”

  王方依然显得很犹豫。

  李孜省望向覃昌,笑着道:“覃公公,恭喜您再谋高就……您之前不是还顾虑重重,担心回去就卸下司礼监的差事吗?现在应该不用担心了吧?你我可是来宣大和三边办差的,办好了同样功劳加身。”

  这是在变相地提醒覃昌,你先前不是担心自己办完差事回京后就被投闲置散么?现在看来应该不会了,皇帝已让你当宁夏镇守太监,虽然不如司礼监秉笔太监地位来得高,但一地镇守太监同样大权在握,如果干得好说不一定可以三度入主司礼监,这也算是你的造化!

  覃昌闻言终于下定了某种决心,朗声道:“王将军,如今我们似乎得听从这位御史中丞大人的号令……要是你真能听令而为的话,那我们明日一早便动身,保护军需前往偏关,不知意下如何?”

  李孜省对拖延时间这件事极度不满,但他没再说什么,难得现在覃昌已经站在他这边说话了,再催促的话或许会适得其反。

  王方就算已经心动,但他还是决定先采取“拖字诀”,当即拱手道:“那容卑职回去后再做思量。还得跟下面的人商议一番,毕竟城堡内尚有老弱妇孺需要安顿妥当。”

  “那得尽快。”

  李孜省道,“时机不等人啊。”

  ……

  ……

  待王方一走。

  李孜省兴奋不已,差点儿想原地跳个舞,人也显得振奋异常,已经坐不住了。

  覃昌则显得忧心忡忡。

  李孜省奇怪地问道:“覃公公,不知您有何可顾虑的?”

  覃昌道:“陛下以李尚书为都御史,难道是为让李尚书领兵与外夷作战?这一旦交兵,光凭咱这点儿人手,就算加上本地千户所的兵马,以及保国公自京营带来的人手,怕也不足以成事。”

  李孜省却笑着说:“你没看到诏书上说的吗?陛下让张国丈给我写了一份临战对策,估计马上就要派人送过来了。

  “张国丈是何等人物?他能洞察天机……有他在京师给咱运筹,你说这军功不是唾手可得吗?”

  “什么?你居然还指望他指点?”

  覃昌更觉得无语了。

  你李孜省不靠谱,难道那张来瞻就靠谱了?

  居然还会使用锦囊妙计这一招,莫非你们两个臭皮匠,还想顶一个诸葛亮?

  李孜省正色道:“覃公公,我想求存,你想立功,更应同舟共济才是。除此之外,咱还有更好的路可走吗?”

  ……

  ……

  年后,京师还算波澜不惊。

  但盐商们却怎么也平静不下来,因为年后正是新盐引开兑时,户部一次所出的盐引数量并不多,导致商贾们为了抢购新盐引,都快争破头了。

  当怀恩得知此消息时,也是大为惊讶和不解,一个没有经过朝议就推行的新法,却能在短时间内取得“开门红”的佳绩,是他无论如何也预想不到的。

  覃吉通过厂卫的触角,把事情了解了个七七八八,然后又将第一手消息告知了怀恩。

  “……在京商贾,除了原本两淮之地的盐商外,就连晋商和鲁商等,也都蜂拥而至,那些个京商,即便背靠王公贵胄的,眼下也都在积极入市,户部无论拿出多少盐引,都能在顷刻间被人兑换一空。”

  覃吉说到这里,其实还是蛮高兴的。

  你怀恩不是说张峦预料不到未知的麻烦,新盐引无人问津么?

  看这供需两旺的情况,跟你预料的大不一样啊!

  怀恩问道:“最近张国丈可有出面主持?”

  “未曾。”

  覃吉摇头道,“年前朝议上我不就说了么……张国丈罹患重疾,不太方便出行,过年前后除了入宫走动外,其余时候都待在府上静养。”

  “还在养病?”

  怀恩皱眉不已。

  那揶揄的神情好似在说,他张来瞻的身子骨还真是娇气。

  先是受伤骨折,在家里足足躺了一个多月,后面也借着伤势未痊愈,基本不入朝,更不去衙门当值。

  眼看年底好了些,又开始生病?

  覃吉兴冲冲地道:“怀公公,到此时您也该明白了,新盐法推行后,就未必再需要张国丈亲自出马了……眼下户部出手盐引可说是得心应手,银子收得手软。

  “陛下已下诏,待这批盐税收上来后,先补发在京各级官员之前积欠的俸禄本色,并酌情发放折色钱粮。”

  大明的俸禄,分为本色和折色。

  大致可以理解为工资和奖金……

  而眼下张峦收上盐税,皇帝首先想到的是他手下大臣的生计,要把亏欠大臣们的俸禄补发完,甚至还考虑到了奖金层面。

  怀恩也有些感触,问道:“话说,有好些年的折色都没有发放过了吧?”

  “谁说不是呢?”

  覃吉感慨道,“此番听说会连宫人的俸禄和俸米也一并发下来,实在不容易啊。”

  不但朝中大臣,就连宫中的内官和宫女,也都能拿到积欠已久的俸禄,此举让覃吉这样从来不贪污,也很少受贿的人,感受到了皇恩浩荡。

  怀恩奇怪地问道:“在京的勋戚,就没一个去找麻烦吗?”

  “至今……确实一个都没有!”

  覃吉如实道,“年后英国公等人更是亲自登张府门拜访,据说英国公在此番盐法变革上,显得很积极,名义上是为京营采办等事上门请教,但其实却是……”

  怀恩打断覃吉的话,叹息道:“一些老匹夫倚老卖老,仗着在朝中的关系,试图谋求私利……这些人实乃大明祸根所在,必须要铲除,厚方你们以后任重而道远啊!”

  覃吉道:“如今盐税收得很顺利,陛下已经明确问过,是否要增加盐引发放数量。据说本来有不少留滞西北边镇的盐商,尤其是晋地商贾,也准备到京城来购置盐引……这次的事,对晋商打击可说是最大的。”

  “是啊。”

  怀恩有些无奈道,“本来盐税征募,主要以大同和太原为主,此二处也乃西北囤粮积存所在。

  “太原仓入米一石三斗、大同仓入米一石,可换盐一引,这是太祖皇帝所定规矩。未曾想,到咱们这一代,竟要变革。

  “影响如此之大,晋商也能忍耐?”

  覃吉也很疑惑,道:“以前晋商能在大明无往而不利,更多是靠西北营盐便利,如今把盐引发放变更到京师来,那各地商贾就无须在西北屯田,也就没了就近产粮支兑的问题,以后谁还会在西北种粮呢?”

  怀恩皱眉道:“连你都知道此弊端,陛下为何却置若罔闻?西北屯田数量急剧减少,大明有何将来可言?”

  覃吉问道:“那眼下大明府库增加盐税,不也是好事吗?盐法已经变了,朝中也没太大的阻碍,现在说这些是不是晚了呢?”

  “不晚。”

  怀恩似乎仍旧留有后手,“厚方,你要知晓,这些盐引跟以往的盐引并无本质区别,光靠售出盐引是能给朝廷短期内带来大笔收入,但从长久看无异于饮鸩止渴。

  “商贾不过是图便利,从京师购置盐引,以方便前去盐场守支……但问题是守支往往数年而不得,那接下来,谁还会兑换新盐引呢?”

  覃吉提出自己的看法,问道:“那怀公公,可不可以,把以前的旧盐引给作废?或者是以多换少?不然的话……”

  “这根本就行不通!”

  怀恩当即就否决了覃吉提出的解决办法,随即分析起眼前出现的诡异情况,“或许正是有人看到此弊端,认为大明新盐法不会持续太久,才会在短期内购置盐引。

  “但多数人心里应该很清楚,未来相当长一段时间内,仍旧是旧法当道,毕竟盐场产盐数量极为有限,谈何变通?或许改来改去,到最后还是会改回旧法,到那时就要闹笑话了!”

  覃吉点了点头道:“说来也是,眼下市面上盐引太多了,如果再加印的话,商贾怎可能继续这般趋之若鹜?

  “是该跟陛下提醒,任何东西,都要适可而止啊!”

第650章 富贵病

  张峦在家休养,几天没出门。

  然后跟个怕死鬼一样,天天让小儿子给他诊断,都把张延龄快整无语了。

  “儿啊,为父觉得这身子骨一天比一天沉,你赶紧给看看,是不是得了什么怪病……哎呀,不会是什么不治之症吧?为父还没过几天好日子,不想就这么走了啊……”

  张峦语气悲切,眼神巴巴地望向旁边正在给他诊脉的儿子。

  服侍在旁的张鹤龄抢先开口:“是啊,老二,你赶紧看看,咱爹是不是快死了?”

  “滚!你这孽子,是盼着老子死,好继承这万贯家业,是吗?出去出去!别打扰你弟弟给老子看病!”

  张峦差点儿就想抄起旁边的杯子往大儿子身上砸。

  张鹤龄原本关心的脸顿时垮了下来,骂骂咧咧道:“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啊……我只不过是希望你早点儿好……我比老二还要着急呢。

  “你说说看,你死了对我有啥好处?你活得越久,赚得越多,我以后身上的担子就越轻,活得也越轻松……要是你现在就死了,让我自个儿去积攒家业,难道不累吗?

  “哼,你别骂得那么凶……你要希望将来清明、中元和过年有人给你烧纸,就对我好点儿!”

首节 上一节 611/672下一节 尾节 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