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门国舅 第612节

  “滚!”

  张峦越听越不爽,指着大儿子破口大骂起来。

  这次杯子真的甩了出去,但没砸到人。

  等人走了,张延龄才把手收了回去。

  “爹,你骂人中气十足,不像是得了什么绝症。”张延龄道,“你具体有啥毛病,我也没看出来。也有可能是我医术不精吧。”

  张峦不满地道:“就你还医术不精?要是连你都指望不上,我指望谁去?要不你再给看看?”

  “爹,我真不行。”

  张延龄先是摇头,随即分析道,“瞧你这气色,我看着不像是有大病,会不会是因为你最近在女人身上操劳过度,导致了肾亏气虚?或者你试试用一些温补的方法?反正我这边没招了。”

  张峦生气地道:“先皇在宫里得病,你在家里不见其人都知道病情如何,医术之精那叫一个出神入化,现在你却说没办法?咋的?我命没有先皇金贵呗?”

  “我说老张啊,你这是不是有点儿神经敏感?你跟先皇的病有可比性吗?”

  张延龄没好气地道。

  “咦?你叫我啥?你说的那个什么神经敏感,是什么病?听起来就很怪异,是不是很严重?”

  张峦本想连小儿子一并骂了,但话刚到嘴边就咽了回去,因为面对张延龄他一点底气都没有,只能眼巴巴地问道。

  张延龄哭笑不得,道:“我说你得的可能是心病,需要再观察……总之有些病症呢,属于长期劳累所致。当然这种劳累来自于生活中的方方面面,日积月累……主要是你这身子骨不太好,上半辈子习惯了清贫的生活,跟最近一年你所享受到的奢靡截然不同,这就导致身体一时间接受不了。”

  “啥意思?富贵病么?你是说我没富贵命?”

  张峦瞪着儿子问道。

  “也可以这么说。”

  张延龄丝毫也不退让,点头应和。

  “嘿,你个臭小子,跟你大哥一个德性。”

  张峦羞恼地喝斥一句,随即问道,“不过目前我没有外显的那种病入膏肓的病兆,是这意思吧?”

  “对,现在啥都看不出来,先静养吧,等有了病兆的时候,我能做出判断时,会想方设法给你治,对症才能下药嘛……”

  张延龄道。

  “哎呀……”

  张峦突然惊呼一声,战战兢兢地道:“我想起来了,怀恩的病情,与万妃和先皇一脉相承,我可别被怀恩传染了,到最后明明是他先得的病,先死的却是我,那就没意思了……吾儿,你给开点药,我好预防一下。”

  “爹,你先静养两天,啥事都别理会,尤其是得修身养性,别碰女色……我好好斟酌一下方子。”

  张延龄道,“话说你之前气紧气喘,偶尔咳嗽,应该只是感染了风寒,经过治疗后现在已经好得差不多了,腿脚也没见不便,风湿的可能性不大,之所以感到身体很沉,很可能是老人病所致。”

  “我又不是七老八十……”

  张峦显得很不满。

  “以你这虚弱不堪的样子,要是沉溺女色不能自拔,你以为还能支撑几年?”

  张延龄没好气地道,“我曾经给你占卜过,要是按照正常发展,你连十年寿命都没有。如果你再乱折腾……”

  “没十年?真的假的?”

  张峦明显紧张起来。

  张延龄心想,我没告诉你就剩下四五年寿命,已算是客气的了,且我说这个可是有根据的。

  毕竟历史已经验证过的事情,就算不是每件事都能如原本的历史那般发展,但有些事总归是有规律可循的,不然为啥你当上国丈没几年,就一命呜呼了?

  “老爷、二公子,覃公公来了。”

  常顺的声音传来。

  “我……快扶我起来……”

  张峦挣扎着就要爬起来。

  张延龄连忙劝阻:“既然行动不便你就好好躺着……我去接待,覃公公此来,肯定是为盐税之事。”

  张峦奇怪地问道:“不是说盐引卖得很好吗?现在外边都在疯抢,户部发行多少就卖出多少,销售如此火爆还跑来咱们家说什么?”

  “也许是想多卖点儿?也有可能是怕卖多了,最后盐引变成废纸,不利于后续贩售?”张延龄分析了一通,然后笑了起来,“其实对策我都跟姐夫说了,就是增加盐场产出,眼下春天马上就要到来,也该是冬盐出库的时候了。”

  张峦闭上眼,挥挥手道:“那你去吧,为父最近就想养好身体……乖乖,就剩下十年寿命!?这才享受多久?老子真是不甘心啊!”

  张延龄闻言不屑地撇撇嘴。

  老天给你十年荣华富贵享受,你还不知足?

  你这一年所经历的,比你前半辈子加起来都丰富多彩,还抱怨个球啊?

  ……

  ……

  转眼几天过去。

  又是乾清宫。

  怀恩和覃吉正在向朱祐樘汇报朝政。

  即便是新年伊始,朝中大臣还在正旦休沐假期,朱祐樘也没让自己放松下来,每天都照常批阅奏疏,但多数奏疏都是年前从各地发往京师向新皇贺岁的,要紧事并不多,更没什么加急事务。

  却有一件事,乃是朱祐樘所关心的,就是涉及到李孜省、覃昌和朱永领兵护送布帛、粮草西去之事。

  “陛下,兵科那边有奏疏,参劾保国公行军拖沓,运送粮草不及时,且麾下兵马时常有滋扰地方之事发生。”

  怀恩拿出一份奏疏,递给了朱祐樘。

  朱祐樘认真看完,问道:“大伴,这件事错在朱永吗?”

  怀恩分析道:“京营兵本就骄纵成性,而前去西北执行公务,沿途与地方官将产生一些纠纷,倒也常见。且此番一次押送二十万石粮草,队伍庞大,队伍绵延十数里,行进速度慢乃可以理解之事。”

  朱祐樘道:“既然知道此行艰难,为什么言官还要参劾呢?”

  “这……”

  怀恩尽管觉得这问题不该解说,但还是无奈地道,“大概是例行公事吧……就好像,先前已有不少人参劾在西北公干的李孜省和覃昌,参劾其二人未能及时完成朝廷交托,一路滞缓。”

  朱祐樘显得很不高兴,道:“可是李孜省和覃昌已经把情况都奏明,也详细解释过了,全都是因为手里的权限不够,地方上拒不配合。眼下西北边关各处都不消停,此时若是被鞑靼人劫走那批军服和布料,朝廷威严将荡然无存,小心谨慎些无可厚非。”

  怀恩道:“陛下,其实以奴婢看来,应当督促西北各处督抚、总兵官等人,积极驱赶来犯之敌,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只是一味地待在城塞里固守,以至于让鞑靼人肆无忌惮,往往从一些防御死角处渗透进外长城内来……”

  朱祐樘神情抑郁,道:“大伴,我想问问,要是换作以前,鞑靼人来犯,也是像现在这样,各地只是一味地通报敌情警讯,连真假都不加以甄别,也不派兵前去抵御吗?”

  怀恩摇头叹息道:“回陛下,其实有好些年鞑靼人未曾如此猖狂了。”

  “那是为什么?”

  朱祐樘显得有些自责,难过地道,“难道说父皇刚走,鞑靼人觉得我这个新君好欺负,所以就悍然来犯?”

  “不是的。”

  怀恩连忙解释道,“以奴婢所知,鞑靼在经历几十年的动荡之后,过去几年已逐步稳定下来,再加上今年北方雪灾特别严重,导致他们难以求存……再便是西北边市长久不开,鞑靼人难以获得生存的所需物资,这才有今年多番犯境之举。”

  朱祐樘道:“大伴,你不用安慰我了。我知道,父皇在的时候,任用了很多名将,对外作战几无败绩,才让边疆安定下来。在给父皇拟定尊号时,不是有大臣提出,要拟为武宗吗?”

  怀恩点头道:“先皇功盖千秋,乃不世出的圣君明主,不过陛下您也是明主。”

  “那大伴,有什么人,能协助我,把西北给安定下来?”

  朱祐樘道,“以我所知,父皇时,用过不少有名望的人,打得蛮夷望风而逃……你觉得由谁去西北能迅速稳定军心士气呢?”

  怀恩摇头道:“奴婢不知。”

  当怀恩说到这里,一旁的覃吉不由诧异地打量怀恩几眼,眼神有些怪异。

  朱祐樘叹道:“只希望这次李孜省和朱永他们,能顺利完成朕交托的差事,让鞑靼人知难而退。

  “改元后对外第一战,咱不求有功,但求无过。”

第651章 软骨头,用不得

  等怀恩和覃吉从乾清宫出来时,朱祐樘也回坤宁宫去跟妻子吃午饭了。

  覃吉满腹心事,到这个时候终于忍不住,问道:“怀公公,为何不说那件事呢?”

  “哪件?”

  怀恩好似装糊涂一般问道。

  覃吉显得很郁闷,摇头道:“陛下对于先皇时所任用的边关将领很在意,已经主动开口问询了,那怀公公应该把被先皇夺爵除名、谪居安陆的王越奏请免罪的奏疏提出来,此人的能耐,为世人所推崇,或许可帮助到陛下……”

  “你是说王威宁?”

  怀恩脚步不停,侧过头问道。

  覃吉道:“不是他还有谁?先皇时,治边名臣以其为首。”

  怀恩叹道:“厚方,你还是没明白过来……王威宁这个人不可用!”

  “啊?不知这是为何?”

  覃吉疑惑地道,“怀公公莫不是认为,其被贬概因跟罪臣汪直等人勾连,做了错事,导致其再无资格为朝廷效命?

  “但纵观近代治边名臣,除了于少保外,还有谁能如王越一般,为全天下臣民所称颂呢?”

  怀恩斜眼打量覃吉:“那你觉得,以王威宁的为人,能得到如今朝中人的推崇吗?他在朝中树敌有多少?况且以如今西北的局势,断未到要动用王威宁的地步。

  “另外,王威宁毕竟是先皇钦定的戴罪之人,若陛下登基后,直接赦免其罪行,甚至器重他,那算什么?”

  “这……”

  覃吉认真思索怀恩的话,觉得似乎有一定道理。

  怀恩继续道:“自从王威宁谪居安陆后,历年都会上疏为自己辩解,先皇未对他加罪就算是好的。

  “他一再说,自己有功于大明,但他功劳再大,有当年于少保大吗?且他在安陆一点儿都不安分,经常凭仗昔日的功劳欺压地方官将,不似贬谪,倒好像被朝廷分封到地方的勋臣,对此,地方官府早有怨言。”

  覃吉道:“无论如何,也不能否认其本事……”

  怀恩冷笑不已,道:“朝中治边名臣何其多,就说如今兵部余尚书,在西北多年,难道抵御外辱的经验就不如他王威宁?

  “再便是都察院总宪马文升,也有定边之能,你非要在这时候推出王威宁,实在是无事生非,不可取啊!”

  “那……”

  覃吉感觉自己既无法跟怀恩一贯以之的强大气场相比,如今连辩论都辩不过,但他仍旧坚持自己的观点,“就算不用王威宁,也可如其所奏,让他能回乡颐养天年,解除戴罪之身,不也能体现出陛下的宽宏大量吗?”

  怀恩嗤之以鼻道:“既然朝廷不用他,为何要赦免他的罪行?我说厚方,做人不要太实诚。

  “以后就算你见到王威宁的自辩书,也要当作没看到。等你在司礼监待久了,见到他屡屡为自己找借口,你就知道,此人绝不是什么善茬。”

  ……

  ……

  覃吉劝说怀恩无果后,显得很郁闷。

  但他也没辙。

  毕竟司礼监以怀恩为首,怀恩不肯为王越说情,他便不能僭越,因为他知道自己说话份量不够,最好在一些关乎到“原则”的问题上闭嘴。

  当天下午,李荣就把王越的奏疏给封存起来。

首节 上一节 612/672下一节 尾节 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