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门国舅 第609节

  覃吉闻言大吃一惊,他有些搞不明白,怀恩的立场到底是怎样的。

  这是在帮张峦吗?

  还是说又在想什么歪主意,陷害张峦?

  怀恩叹息道:“一个新法的推行,无论好坏,最初时多数人都会持观望态度,没人愿意花费大的代价去做牺牲品,毕竟一旦盐税改革收效甚微,朝廷肯定会再行变革,那些先下水尝试的人,他们丢进去的银子或许连个水花都溅不起来。”

  覃吉问道:“所以您老的意思是……让老朽出面去帮张国丈,请求那些跟盐政休戚相关之人,比如说手里持有大批盐引的勋臣,让他们再购置一些?”

  “是折换,不是购置。”

  怀恩纠正道,“如果推行实在不顺,甚至可以给他们一些实惠。”

  “何解?”

  覃吉问道。

  怀恩道:“其实那些手上持有大批盐引的人,应该明白,这次盐政改革多半是在针对他们。这个时候,他们非但持观望态度,更有可能还想落井下石……如果你一点儿实惠都不给他们,他们会愿意拿出白花花的银子,砸自己的脚吗?”

  “啊?”

  覃吉瞬间感觉到,怀恩此举既是在帮皇帝,又是在坑张峦。

  这是要朝廷打折出售盐引给那些勋臣,让他们来“捧场”,以保证皇帝的新盐政有个好的开端。

  但如此一来,就会出现相同的盐引却有不同价格的问题,进一步损害那些市井商贾的利益,更会导致官盐从产出的那一刻起,成本价就截然不同。

第646章 是你是你还是你

  王公贵胄在大明本来就是极为特殊的存在,他们手眼通天,支兑官盐一向都是排在前面,要是成本价还低,那就更没人能与他们展开竞争了……

  而与之对应的,盐商拿到盐引却兑换不出相应的盐来,成本价还更高……

  如此一来,盐商等于说是耗费巨大的人力、物力和时间成本去贩运官盐,在市面上却不会有多少竞争力。

  盐商赚不到钱,自然就会打击他们购买盐引的积极性,到头来新盐法也就没人支持了……

  这不就形成恶性循环了吗?

  覃吉越想越担心,忧心忡忡地道:“怀公公,有些事,连老朽这榆木疙瘩一般的脑袋,都能想清楚,您确定要这么做吗?

  “这可是新法推出的首日,咱一定要在这时候就出手?更何况,以张国丈和张家那位二公子的能力,连老朽都不相信他们没有安排后招……咱不如等等,看看情况如何再决定下一步行止?”

  怀恩笑了笑,问道:“那厚方你觉得,张家父子除了变革盐法,或者是靠一些手段勒令徽州商贾购置官盐盐引外,还能有什么办法?他能一次性根除盐场守支的难题?还是说他能把原先市面上难以计数的旧盐引给作废?”

  “这……”

  覃吉一时间无言以对。

  “这二者,他一条都难以做到……若是面对这些困境束手无策,那你凭什么认为这次的盐政改革会有成效?”

  怀恩越说越来劲,嘴角露出意味不明的笑意,继续道,“这都没有谈及西北边储减少的问题,那才是朝中文臣和九边将士最为在意的事情……厚方,你还觉得,这次盐政改革的阻力不够大?”

  覃吉低下头来,讷讷道:“既如此,老朽最好不去过问,因为……”

  “因为你胆小怕事,不愿意为陛下分忧,是吗?”

  怀恩板起脸来,冷目打量覃吉,嘴上一点儿都不饶人。

  覃吉一时间无言以对,因为有些事,他自己也不能否认,这次盐政改革会触及很多人的利益,阻力大到难以想象。

  怀恩又道:“以茂春今天调查到的情况看,在京勋臣和文臣,包括各地拥有大量盐引的藩主,他们似乎都在等着看陛下和张国丈的笑话,而你作为有能力出面转圜的关键人物,让你去京师各公侯府上求助一番,让他们拿出银子来捧捧场,至少让陛下面子上能过得去……这有何不对吗?”

  覃吉哭丧着脸问道:“那……您为何不让茂春去呢?”

  这种好事,你怀大公公不让你现在的头马李荣去办,居然把立功的机会让给我?

  我不信你安着好心!

  怀恩感慨道:“厚方,你要知道,我百年之后,这执掌司礼监的那个人,十有八九会是你,或者说,除了你之外,别无人选。

  “你必须得做好一切准备,不管是身体还是心理,你平时就是太喜欢推诿和敷衍了,既然身居高位,就得面对一切挑战,而不能把司礼监的职责轻易交托给一个外人……你知道我的意思吧?”

  “张国丈怎会是外人呢?”

  覃吉反问道。

  怀恩语气冰寒:“那他是中官吗?”

  “这……”

  覃吉又无言以对。

  怀恩冷声道:“我让你去拜会京师那些公侯,是为了让你更好地适应这种工作节奏,因为没有谁能顾全一切,百密一疏那是常见的事情……

  “难道说张国丈行事出现什么偏差,甚至推行了什么恶法,你就任由其发展?总得有人站出来进行补救。

  “这个人,今天是你,未来也得是你!”

  ……

  ……

  张府。

  昨晚喝得酩酊大醉的张峦,很晚才起来,因此并没有入宫去给刚改元的新皇拜年。当天中午过后,宫里的宴席散去,徐琼和沈禄便联袂来访,张峦在家中做了接待。

  除此二人外,今日其余来拜访的客人一律被拒之门外,似乎张峦也很清楚,要想不被人攻击,最好的办法就是尽量减少与他人接触。

  三人在张家书房关上房门,谈了约莫一个多时辰,张峦出来送客,随后就开始收拾东西,准备带着俩儿子一起入宫,可是找了半天却不见张延龄的踪影。

  “你怎么才回来?”

  在中院等了半晌,才见到张延龄从月门走了进来。

  父子相见,张延龄反倒先责备起来:“爹,今天是新盐法施行第一天,你好像一点儿都不着急啊……作为陛下任命的盐政主导者,难道你不需要为之四处奔走么?”

  张峦一瞪眼,喝问:“奔走什么?你没看到今天入宫贺正旦我都没去么?少与那群人往来……这才是正经的为官之道。”

  “哦。”

  张延龄笑眯眯地道,“还是爹你想得开……你是一点儿都不担心盐引卖不出去,最后砸在手上,然后被朝野笑话吧?”

  张峦皱眉不已,责备道:“大过年的,你说什么丧气话?为父这不还有你吗?需要担心什么?”

  正说话间,外面传来常顺的通报声:“老爷,英国公前来求见……见不见啊?”

  “谁!?”

  张峦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大声问道。

  张延龄提醒:“英国公……爹,你耳朵不好使吗?”

  “你个臭小子,也就是大过年的为父心情好,不然为父只会觉得你是在嘲笑我!”张峦埋怨完,然后问道,“你说我到底见不见哪?”

  “当然见啊。”

  张延龄笑道,“英国公今天来求见你,无非是为军中事务。一朝天子一朝臣,如今你可以是姐夫跟前的大红人,他以后要想在京营干下去,就必须得巴结你。

  “而要巴结你,就得买你主导发行的盐引,由英国公带头,京畿周边很多商贾都不得不低头……这就是所谓的头狼效应。”

  张峦扁扁嘴,梗着脖子道:“嘿,感情你要我去面对一头狼?那我还是不见了……你去见客吧。”

  “别啊!”

  张延龄连忙劝解:“爹,现在什么时候了,你别跟儿子置气啊,赶紧会你的客去……我进去帮你收拾妥当,然后带上大哥,咱一家人入宫去!

  “哦对了,姨娘和小妹不一起进宫吗?”

  张峦道:“你小子还真把皇宫当成咱自己家了?今天咱们一家子就是去贺岁的,入宫走一圈就跟你娘一起回来,拖家带口的像什么话……不过你放心,为父不会偏心,这个年家里人过得都很好,绝不会亏待你姨娘和小妹。”

  “爹,这般慷慨,你说是你大度,还是我赚得多?”

  张延龄笑嘻嘻问道。

  “行行行,都是你的功劳,这下总该行了吧?”

  张峦没好气地道,“我年底也没发俸禄,钱都给别人发饷去了……唉,最后还是得搭上我自己的身家做这个官,有时候想想真他娘的憋屈!

  “就说那个盐引吧,是给我自己要卖的吗?还不是为你那个皇帝姐夫,为了咱大明王朝?

  “真是心累啊!”

第647章 画饼

  不得已之下,覃吉最终还是听从了怀恩的建议,去见在京勋臣,希望他们能出面为新盐法捧场。

  而他去的第一站,就是英国公府。

  因为张懋在京几乎垄断了京营采办事项,仗着国公的身份,在京师商业圈子里也几乎是独一份的存在,尤其在万家式微后,他更是志得意满。

  在覃吉看来,那些什么大长公主、外戚家什么的,不好去游走,最好就是找个有“软肋”的武勋,通过其关系,能拉拢一大批人来为皇帝捧场。

  可当覃吉到了英国公府门前才得悉,张懋并不在家。

  “英国公不是用过午膳就出宫了吗?怎么还没回家?”

  覃吉问询。

  门子不好回答这么敏感的问题。

  此时,张懋的儿子张锐得到传报从大门里走了出来,先恭敬地向覃吉行礼,然后邀请覃吉入内饮茶。

  覃吉赶忙拒绝:“今日乃正旦,部分勋臣还有前去拜谒皇陵的职责,或许英国公也在列,老朽只是过来看看,没有其他意思……”

  “可是……”

  张锐愣了一下,还是据实以陈:“家父并未领到出城谒陵的差事。”

  “是吗?”

  覃吉有些茫然地眨了眨眼,问道,“那……令尊,不知如今在何处啊?”

  张锐直言不讳:“刚从宫里赴宴回来就出门了,听说他是去张国丈府上拜会,说是张家迟早要出公侯,趁着过年去走动一下,联络联络感情……估计要不了多久就能回来,覃公公还是里面请,喝茶等待吧。”

  “什么?国公爷去张国丈府上了?”

  覃吉一时间竟然没反应过来。

  我正要试着说和张懋和张峦的关系呢!

  谁让那位不让人省心的张国丈,在指定领兵护送粮草往西北的武勋人选时,毅然选择了保国公而不是英国公?这不正代表着,国丈府跟保国公府关系比较好,而跟英国公府相对比较疏远吗?

  张锐解释道:“正是。家父说这是正常的人情往来,没有其他意思……毕竟张国丈未来极有可能会兼任五军都督府的差事,提前打好关系的话,也方便日后一起为朝廷效命。”

  覃吉挤出一丝笑颜,摇头道:“老朽并非是质疑令尊前去张府的目的……话说,英国公拜会张国丈……还有旁的事吗?”

  张锐听了很诧异。

  你一边说不质疑,一边却又问得这么清楚,到底想干嘛?

  谁不知道你提督东厂?

  你一句话,就可能会影响到我张家的兴衰,毕竟你是新皇身边最受信任的人之一,谁敢不重视啊?

  张锐恭敬地道:“具体为何事,小侄也不太清楚……公公还是里面请,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咱坐下来喝茶等候,想来要不了多久家父就会赶回来……”

  “真不用了。”

  覃吉一摆手,道,“接下来老朽尚有事情要忙,我这就走……实在是叨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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