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门国舅 第518节

  秦昭迟疑道:“禁宫内苑的女子,多有自己的差事,真的能腾出手来做这个?”

  张延龄感慨道:“秦当家或有不知,其实大明内廷体系,早已经臃肿不堪……宫女太监占用的钱粮很多很多,创造的价值却少之又少,还因为是个铁饭碗,至今仍有穷苦人家打小就把孩子送到宫里,且每年还会有以战俘等名义加入其中的宫人,这些人全都不得不从内库拨付资金养活。

  “以前他们没什么能力赚钱,空有庞杂的人手却只能枯等内廷放出钱粮养活,现在让他们自给自足,不是挺好的吗?

  “放心吧,如此这般施为,大概率会形成良性发展,天下人看到这种织布机带来的巨大效益,或许会群起效仿,推广也就容易多了!”

第546章 强大的靠山

  秦昭见过张延龄出来,回到马车旁,手下得力干将徐恭正等候在那儿。

  “走了。”

  秦昭招呼道。

  徐恭问道:“当家的,不知可有跟张家二公子提及布匹生意?眼看就要入冬,这天气一天比一天冷,如今咱徽州商贾,以及晋商等大商帮,都在拼命囤积布匹,目前布匹行情比往常年价格高出两倍有余,您看这事儿……”

  秦昭面色冷峻。

  先前跟张延龄会面,张延龄之所以会向她展示织布机,以及在她面前阐述织布机带来的广阔前景,也是因为她主动提出的这一波布匹景气,并预言年关前还有一波价格上调。

  “赶快把手头上的货出了。”

  秦昭吩咐道。

  “什么?”

  徐恭先是一怔,随即瞪大了眼,不敢置信地问了一句,这才反驳:“当家的,这可不行……这布帛乃生活必需品,上至达官显贵,下至市井百姓,都有加衣御寒的需求,而新春佳节更新衣物更是人之常情。

  “无论是棉麻还是生丝制品,今年的生意都非常好,这时候正是往自家搂金山银山的时候,怎可能这么轻易就把货出了呢?”

  秦昭白了徐恭一眼,娇声斥道:“让你出就出,为何要有那么多质疑?”

  “我……”

  徐恭大感无语。

  商人逐利!

  围绕着赚钱这一大前提,照理说没人会为了所谓的情怀,不去做那囤积居奇之事。

  尤其是现在的朝廷,对商业的管控非常低,如果说米粮那些东西涉及到最基本的民生问题,官府会主动询问市价,不让其过分上涨,那布料这些东西,官府基本上就不会管,甚至于海会主动参与到这桩生意中来,从中分润利益。

  秦昭看到徐恭面上满是不解之色,摇了摇头:“我们徽商,就算做生意赚钱,也要问心无愧。”

  徐恭却不以为然,摇头道:“入冬前后布料涨价,这已经是历年的老黄历了,咱并没有故意压货,也没有欺行霸市,难道这样做还不行吗?

  “那些市井百姓,真想为家里人添置身新衣,就该在入夏前后布料最便宜的时候购买……要知道过了年布料一定会降价,咱自己也可能把货砸在手里。”

  “那我现在告诉你为什么!”

  秦昭冷声道:“年底前,张家二公子很可能会有一大批布料出手,到那时市面上的布料价格,或许会低到让你承受不起。”

  “什么?二公子要织布?”

  徐恭颇感意外,随即一脸茫然地道:“织布不是女人做的事么?他搞那些纯碱、琉璃之类的,我尚能理解,织布……他懂行吗?”

  秦昭笑了笑,道:“他不需要懂行,他只需把有着全新技术的织布机造出来,再去找一批人手为他织布,布匹的价格就会直线下滑。”

  “区区一个人……能撬动整个京师的布匹市场?”

  徐恭摇摇头道,“当家的,那得多大的生产规模?就凭他一人,或者说动用整个张家的力量能做到吗?恐怕不行吧!”

  “如果是倚靠皇宫的力量呢?”

  说到这儿,秦昭脸上露出惊恐的表情。

  那是一种令人畏惧的庞大能量!

  别人做生意,欺行霸市,都算是很厉害的了,主要手法是跟地方官府勾连,打压同行……甚至垄断一个地区行当,让该地某种商品在未来几年价格受其操纵。

  而张家做生意,人家直接是有皇帝为其撑腰。

  赚到的钱,会用于皇帝修河……一般的商贾,或者说再大的商帮,那能比吗?

  “倚靠皇宫的力量?”

  徐恭一脸不解。

  “二公子制造出一种织布机,纺纱和织布的效率非常高,手上摇轮子,甚至脚下都不用踩,一个女工就能把布给织出来,以前一天织个三五尺布就算多的,还得日以继夜,到他这里,半个时辰就能织出三五尺,能比吗?”

  秦昭说这话时显得很无力。

  “半个时辰?那是否意味着……一个人能顶原来十个人用?”

  徐恭更为惊愕。

  “更可甚者,二公子提出要以皇宫中闲置的宫女、太监,或是京师中流放到浣衣局等处的女子,来完成织布,等于说他可以有源源不断的人来为他织布,而这些人……京师中少说也有几千上万人,你说他一年下来能织多少布?”

  秦昭说到这里,心中已经开始暗自庆幸了。

  还好跟张家是朋友,而不是敌人。

  不然以后还怎么混?

  “啊!这……”

  徐恭迟疑道:“皇宫那边……会听二公子的?他充其量也就只是个国舅而已,且以他这年岁……”

  “你是不知道,当今圣上对张家有多宠信,如今陛下连个后妃都没有,六宫一切都是张皇后说了算。”

  秦昭越说越兴奋,“黄河改道这么大的事,竟出自张国丈的手笔,且背后还有前权臣李孜省鼎力相助,你知道张家背后隐藏的实力有多强了吧?”

  “那是……”

  徐恭听到这里,也不由一阵发怵。

  “不要觉得,咱跟张家合伙做生意,张家就是生意人,人家本质上乃士人,属于权贵中的权贵,国丈张峦更是大明的股肱之臣,深得陛下器重,想来过不了几年张家二公子也会如此。”

  秦昭道,“此番二公子提出织布之事,目的是盈利,为黄河河工筹集资金。二公子为陛下分忧解难,想来陛下没有道理不同意。”

  说到这里,秦昭钻进了马车车厢。

  徐恭听得兴起,赶紧攀上马车车轼,把车夫往旁边挤了挤,由他亲自赶车,嘴上依然不停:

  “当家的,就算二公子有本事,能造出什么织布机,也有充裕的人手,但总得需要时间吧?

  “眼下已入冬,布匹景气就在眼前,咱要大批量出货,是否也要等年前价格最高的时候?他动作应该没那么快……”

  秦昭叹息道:“二公子到现在才跟我说,并不意味着他才开始筹措……而且既然他跟我说了,我还执迷不悟,那就等于是跟他作对。

  “哪怕是这笔生意我赚到了钱,也会失去他的信任。为了布匹那点儿蝇头小利,我失去一个强大的靠山,你觉得我是疯癫还是不谙世事?”

  “当家的,您说的对。”

  徐恭马上认错,“那我回去后就让人出货。”

  “嗯。”

  门帘紧闭的马车车厢里,秦昭的声音传来,“不但要出货,且还要帮他进货。织布要用到大量棉麻,我们得给他提前准备大批平价棉麻,再从京师为他找寻制造织布机的工匠,帮他早日成事。”

  徐恭挥舞着马鞭,笑道:“当家的,您可真是个得力帮手……这么义无反顾地帮忙,二公子能把赚到的银子分咱一些?”

  秦昭郑重地道:“哪怕现在我们为了帮他而倾家荡产,回头他随便从指头缝里露一点儿给我们,就足以让我们终生受用无穷。你说为何二公子别人都不告诉,唯独把这件事透露给我呢?”

  “因为他信任你。”

  徐恭恍然道。

  “对,他也需要帮手。”秦昭道,“人无信不立,我之前在他面前,虽然未做到尽善尽美,但至少我从未失去过诚信。做生意的要知分寸识进退,我进得也退得。他需要我,来为他筹措一切。”

  徐恭叹道:“那咱们家以后的生意,都得靠外戚张家了?”

  “这也没什么不好。”

  秦昭道,“以前在徽州那些大的商贾或者官员面前,我们几乎抬不起头来,行事如履薄冰。但……你再看现在,我们需要把他们放在眼里吗?就算是徽州知府上任,不也乖乖地登门拜访?”

  徐恭笑道:“靠山不一样,眼界自然就不一样。”

  “是啊,以前有什么赚钱的营生,几时轮到我一个女人当家的商贾来做?可如今,有什么好营生,那些个大商不叫上我,他们还想把生意搞好?所以,我们不能已经吃到肚子里了,却忘了是谁把饭菜端到我们面前……”

  秦昭声音显得异常坚定,“故此,陛下要修河,我们秦家绝对不能袖手旁观,回头就去找在京的徽州商贾,商议出钱出力之事。

  “我们就是要表明一个态度,我们生意能顾,家国也能顾。”

第547章 背后的力量

  张延龄送走秦昭不多时,张峦乘坐的马车便慢慢悠悠停到了大门口。

  “小心着点儿,本老爷这条腿还伤着呢……唉哟,你们是想让我再摔一次吗?”张峦下马车的时候,在那儿好一通抱怨。

  张延龄听说老父亲前来,刚出门口就见到张峦在那儿教训下面干活的人。

  人前他没发作。

  等进到院子,到了私下场合,张延龄才埋怨道:“爹,你何必跟做事的人一般见识?人家的主要任务是干活,又不是专门伺候你的……你一来就吆五喝六,未免有点儿太过霸道了吧?”

  “哎呀,说几句都不行?不表明一下态度,就怕他们分不清主次尊卑……嘿,我替你管教下面的人,你还不乐意?”

  张峦嚷嚷道,“为父知道你小子心地善良,最喜欢收买人心,那就由你来唱红脸,我唱白脸……怎么的,我这个张府大老爷,说话不好使?”

  张延龄闻言不由翻了个白眼,摇头道:“爹,你的歪理邪说可真多。”

  “行了行了,回归正题……有关案子方面的事情,我来找你做一下总结陈词……喏,卷宗都给你拿回来了,你整理好……现在就开始,为父在这儿等你,等搞定我立即就走,不干扰你干活!”

  说罢张峦往椅子上一坐,一副大大咧咧的模样,那斜睨的眼神好似在说,你干活,我在旁边看着。等你干完,我把你写的东西署上我的大名,赶明儿就呈交给皇帝。

  张延龄扁扁嘴:“爹,你这也太不要脸了吧?”

  “我怎么不要脸了?哦,你没事就使唤我的时候,要脸吗?别忘了,你是儿子,我是爹,这世上哪里有儿子支使老爹的道理?”

  张峦气呼呼地道,“还不是因为你,为父才选择当这鸟官?搞得我天天不得安生,连觉都睡不好……所以啊,你得负责到底……”

  “唉!”

  张延龄哭笑不得,面对这么个赖皮的老父亲,实在没办法,只能替他整理。

  “对了,今天我去了趟北镇抚司衙门,差点儿见到张善吉那厮。”

  张峦见小儿子开始忙碌起来,他人闲不住,便自言自语般说道。

  “怎的?张善吉没定死罪,爹你很难过?”

  张延龄开解道,“爹,进士出身的朝官,除非十恶不赦,否则基本上都只是罢官的惩处,你少惦记那些有的没的。”

  “没有,为父早知道对他的处置,怎么可能想太多?”

  张峦摇了摇头,继续道:“为父只是听说,他竟然在诏狱里寻短见,结果却没死成,连累锦衣卫上下都紧张忙碌……唉,要是未来某一天,为父也沦落到他那个下场,就是不知道……舍不舍得做那最后一哆嗦的事情!”

  “爹,没事你乱想这些作甚?”

  张延龄知道劝没用,越劝老小子越来劲,干脆嘲弄道:“儿子我精通谶纬之术,知道趋吉避凶,会规劝父亲你走正路,我们家只会越来越好!但若是父亲你不听劝,非要跟儿子对着干,说不得还真会阴沟翻船……”

  见张峦涨红着脸要驳斥,张延龄赶紧道:“爹,你留在这儿会影响我写东西……你还是先回家,等写完了我就给你送去,也避免你在这儿闲的无聊,胡乱说法干扰我的思路……

  “我就不送你了啊,慢走……”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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