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最好的外戚,并不是从皇帝那儿获取什么,而是要看能带给皇帝什么。
借助皇帝的名声和威势,赚钱很容易,但最好不要去把某几样传统行业给垄断了,那会遭来诟病,历史上可是一堆人参劾他们兄弟俩欺行霸市……最好的累积财富的方式就是开辟新行业,然后做大做强,再创辉煌。
第39章 见贤思齐
张家临时书房,父子俩的对话在继续。
张延龄问:“不知姨父是做什么买卖的?”
张峦面带不屑:“一介游商,做的全都是奔波劳碌的小买卖,低买高卖没个正形,你娘以前总说我不如他,我好歹乃生员,难道还比不了一个斗大字不识一箩筐的白丁?”
张延龄道:“既然姨父这么无能,为啥爹还要去找他?”
“这个……”
张峦解释道,“这是你娘的意思,毕竟多个人多个照应嘛。之前我跟你娘说过,咱要在京师立足,最好做点营生,若是能借助为父在防治痘疮上创下的好名声,在京师开个医馆或药铺再好不过……这不正好去问问?”
张延龄摇头:“爹,开医馆、药铺什么的,我看还是算了吧……这行当不好做。”
张峦疑惑地问道:“为何?为父好不容易在杏林创下好口碑,不走悬壶济世这条路,走哪条?回头我还打算跟伱姑父说说,让他帮忙看是否能在太医院遴选时帮忙疏通一下,进宫当太医呢。”
张延龄叹道:“就算真想这么做,也先等个半年。这个节骨眼儿上……实在是不方便!”
“延龄啊,近来你说话怎么越发不着调了?为父压根儿就听不懂你说什么……为何现在不行,半年以后就行了?”
张峦的不解加深了,看向张延龄的目光中满是茫然。
其实张峦并不是那种不听劝的主,尤其儿子最近给他的忠告,一一兑现,极大地改善了张家窘迫的处境。但现在要他无条件相信儿子,不趁着防治痘疮有功争取个官身,还是有些太过难为人。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张峦的人生目标就是做官,没有正当的理由就让他放弃,张峦无论如何都做不到。
张延龄则是有苦说不出。
眼下朝廷就要出个大麻烦,那就是皇帝宠爱的万贵妃很快就要生病,卧榻不起,不到一个月就薨了,你有没有真本事姑且不论,要真有能耐把她的病治好,敢问你还想不想当太子妃的父亲,以后做国丈?
可不是什么事都要往前钻的。
……
……
沈禄接完张家一行,当天趁着天黑前回了一趟通政使司衙门,却被告知通政使李孜省正在公廨跟众同僚叙话。
他赶紧收拾心情入内,却见平常不见人的李孜省此刻正坐在主位上,手里端着茶杯,四下环顾在场官员。
沈禄身前的右通政元守直自觉地让开一条缝隙,如此一来李孜省直接就看到行色匆匆的沈禄。
“汝学,这两天怎没见到你人影?”
李孜省主动跟沈禄打招呼。
一众官员立即让开一条路。
沈禄急忙上前,恭恭敬敬行礼:“下官这两日请了事假,去通州迎接一位亲眷到京,因此未在公廨办公。”
李孜省笑问:“是吗?”
随即一摆手,在场的人皆退了出去。
等正堂内只剩下李孜省和沈禄后,李孜省起身走到沈禄面前,“最近衙门堆积了很多公务,没事的话你还是别到处走动……手下这么多人中间,我最看好汝学你。”
沈禄赶紧弯腰致礼:“多谢李部堂抬爱。”
“说这话就见外了。”
李孜省笑着问道,“你那个什么姻亲,是不是……就是传说中,兴济城为人治痘疮取得成效的那个什么张……”
“张峦。”
沈禄补充道。
李孜省点头道:“就是他,我听说了,话说这痘疮时疫正在北直隶及周边地区肆虐,却好像刻意绕过了兴济,连地方巡按都往上报,说他防疫有功,向朝廷举荐贤能。你且跟我说说,他到底是个什么人?”
沈禄一时有些迷惑。
李孜省别看只是个通政使,但在朝中可说是数一数二的权臣,居然会对小地方来的张峦感兴趣?
不过沈禄脑袋瓜很灵活,随即便想到,李孜省有可能是把张峦当成潜在的政敌了,所以才会如此重视。
沈禄解释道:“我那内兄只是有些家学传承傍身,他生员出身,除了防治痘疮外,旁的……并不会。”
“哦?”
李孜省问道,“对于堪舆玄空、星相风水什么的,他也不了解?”
沈禄依然坚定摇头:“不会。”
李孜省释然,笑着道:“倒是有些遗憾,无法与同好探讨风水之说……也罢,回头见见,世上如此能人怎可轻易错过?我可一向都是见贤思齐的。”
沈禄没想到自己居然会被李孜省单独召见,更不曾想李孜省居然会对自己的大舅子感兴趣。
与李孜省会面后,沈禄整个人都有点发懵,李孜省可是他之前怎么都巴结不上的大人物,今天到底刮的是什么风?
太邪门了!
“李侍郎给你说什么了?”
看到沈禄从公廨出来,旁边一人走了过来,笑着问道。
沈禄抬头一看,来人是通政使司左参议陈琬。
陈琬乃成化十四年进士,为人比较正直,但在当下浑浊的朝廷氛围中,无论是否清流均难做到激浊扬清,大多数人都只是混日子。
通政使司左参议乃正五品,沈禄很清楚自己以举人之身,有极大可能穷一生之力都无法跨越到陈琬的级别,其实当下他能做到正七品京官已属不易,暂时也没有更高的追求。
“下官先前去见过一位姻亲,乃内兄,他在兴济以治病救人闻名,因而得地方官府保举,以乡贡进国子监为监生。”沈禄道。
陈琬恍然,笑道:“总算知道李侍郎为何要见你了。”
沈禄急忙问询:“这是为何?请陈大人不吝赐教。”
陈琬凑过去,笑着低声道:“据说陛下召见李侍郎还有尚宝卿邓仙长,探讨有关天相和阴阳术术方面的内容,辩经中咱这位李侍郎落了下风,所以这两天脾气不是特别好,无论是银台,或是钦天监,见谁骂谁,唯独对你……呵呵。”
沈禄瞬间明白过来,李孜省在皇帝跟前的斗法中输给了同样偏门出身目前占据高位的邓常恩。
“你这内兄,看起来颇有几分能耐,或许李侍郎想以其为之所用呢?”陈琬笑着打趣。
沈禄迟疑了:“那我该……如何?”
陈琬道:“听之任之咯,否则又能如何?倒也不是谁都能得到李侍郎欣赏。”
虽然从传统文官的角度看,李孜省方士出身,青史上奸佞之名少不了。
但眼下通政使司上下却并不反感李孜省,就在于李孜省除了任人唯亲外,也会根据时望,举荐很多有本事的人,而李孜省自己升迁后,对手下人也是非常好,就好像陈琬和沈禄都受过李孜省恩惠。
李孜省并不是那种一人得道而要把旁人都踩在脚下的类型,他能在成化朝崛起,收买人心方面很有一套。
沈禄叹道:“可我这内兄,除了有些才学,生员出身,再就是有一点家学傍身为人治痘疮,没旁的本事。”
陈琬惊讶道:“都能治痘疮了,这还不叫有本事?要如何才算?汝学,既然你亲自前去迎接,应该是看到此人身上蕴含的巨大潜力,不说别的,就说他未来在朝中,难道没资格混个一官半职?太医院每年可都会在民间征选良医呢。”
“哦,我那内兄若是进太医院的话,也未尝不可。”
沈禄释然了。
陈琬没有继续深谈,笑着拍拍沈禄的肩膀,意思是你自己领会,然后便笑盈盈离开。
第40章 礼下于人
第二天就是张峦去国子监报到的日子,张峦特地收拾了一身非常干净的文衫,带上张延龄,一早就去了国子监。
大明的国子监在崇教坊,与北居贤坊相邻,就算步行也用不了多长时间,到了地方后,周围到处可见出售笔墨纸砚的店家,张峦给了张延龄五文钱,让老儿子在路边的茶寮等候,而他则兴冲冲进了国子监大门。
张延龄四下观察。
来到大明有些时日了,却一直无心体验民情民俗,就在他看得入神,准备到周围转转时,但见张峦从国子监大门里走了出来,前后只有一盏茶工夫,此时他正跟一个同样四十岁许间的书生相谈甚欢。
“兄台,吾儿在那边等候,就等下次再来时与你把酒言欢?”张峦与此人作别时显得依依不舍。
那人往张延龄身上瞅了一眼,笑着拱手:“届时必定扫榻以待。”
说完,二人作别。
张峦一脸欣然到了张延龄所在茶寮。
张延龄起身相迎:“爹,那人是谁?你的同窗故旧?”
张峦坐下来,也不嫌弃张延龄面前的茶水冷,直接就往嘴里灌,喝完才道:“我上哪儿找这种故旧?这位可是官宦子弟,非京师人氏,乃太原代州来国子监求学的,与我年岁相当,早已成家立室。他也在北居贤坊居住,与之惊鸿一面,相谈后便觉如同老友故旧。”
张延龄皱眉:“爹,你交朋友的速度可真快。”
“咳,伱这叫什么话?为父与人交往,还用得着跟你细说?他姓崔,膝下育有一子,与你年岁相当,此人为人甚是爽利,与我气味相投。”张峦道。
张延龄略一思索,皱眉问道:“不会姓崔名儒吧?”
张峦一听脸色大变:“你……你说什么?”
张延龄道:“哦,无心猜猜,不对的话爹就当没听到。”
“他……他就叫崔儒,你……延龄,你是从何得知?莫非是店家……认识他?”张峦随即看向一旁正在收拾茶具的茶博士。
张延龄心想,此人姓崔,四十岁,且在国子监当监生,还是太原人,能与你臭味相投的除了未来永康公主驸马、京山侯崔元的父亲崔儒,还能是谁?
谁让你儿子我不但对历史了解,甚至对老张家的身前身后事都那么清楚?
总不能告诉你,按照历史发展,那崔儒其实是我未来的老丈人,我的正妻正是崔元的妹妹吧。
而造成这一切的缘由,是你在国子监中与他结交莫逆,早早就谈定了婚事!
张峦道:“你说清楚,到底是从何得知?”
张延龄支吾道:“刚才这里坐着一个人,他说的。”
“是吗?”
张峦将信将疑。
不过想了想,好像真没值得怀疑的地方,毕竟自己儿子又不可能认识他这位新结交的“崔兄”,否则就得归类为能掐会算的范畴。
但这可能吗?
“也罢。”
张峦释怀道,“与我去找你姨父,也不知他是否还住在老地方……京城可不小。今日国子监中,负责接引的人不在,要等每旬五日再来,这些情况都是崔兄跟我介绍的,他可真是个好人。这附近住着不少国子监生,他说要逐一介绍与我认识。”
张延龄道:“好事啊,刚来就找到个帮手,能给爹省下不少力气。”
张峦笑道:“说起来还是为父人缘好,走到哪儿都有如神助。就是里面打听过了才弄明白,之前我得到的消息都是错的,就算是率性堂的高级班学生没也有宿舍住,其他广业堂、崇志堂、诚心堂等初中级班的学生就更不要说了,就连博士和助教也不例外,不管是老师还是学生平时全都只能出来住,所以这附近的房舍腾贵。”
“呵呵。”
张延龄没有接茬。
大明国子监建宿舍,还要再等个五六年,等到林瀚当上国子监祭酒之后。
“……弘治初,召(林瀚)修《宪宗实录》。充经筵讲官。稍迁国子监祭酒,进礼部右侍郎,掌监事如故。典国学垂十年,馔银岁以百数计,悉贮之官,以次营立署舍。师儒免僦居,由瀚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