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门国舅 第28节

  “爹是在指桑骂槐吗?”张延龄问道。

  “你以为我在说伱姑父?他那人没太多心机,待人以诚。别看他只是个举人,他在京师可是手眼通天,谁让他是银台出来的?若是为父在国子监求学个几年,也能进银台司的话……”

  宋廷设银台司掌管天下奏状案牍,因司署设在银台门内,故名。大明通政司职位和银台司相当,所以也称通政司为银台。

  张延龄惊讶于老父亲大白天就开始做美梦,赶紧出言提醒:“咱赶紧走吧,到京城后还要安顿下来,就算父亲您要想事情,路上大可慢慢想,千万别耽误了行程。”

  要做梦?

  路上赶车的时候你慢慢做。

  ……

  ……

  一行继续出发。

  沈禄为方便路上跟张峦谈事,特地让自家车夫帮张峦赶车,他则与张峦同乘。

  沈禄的马车走在最前面,覃云有意往马车靠近,显然沈禄通政使司经历的身份,让覃云觉得可以利用一下。

  张鹤龄睡眼惺忪,一边挥舞马鞭,一边抬头往前看,好奇地问道:“姑父是干嘛的?他在京师有大宅子吗?咱去了,能不能住他家?”

  张玗听到这个问题,不由把帘子掀开,想听听二弟的答案,她也好奇沈禄到底是如何背景。

  张延龄道:“京官一般都是进士充任,而举人出身却能做到咱姑父那级别的,在本朝实属罕见。”

  张玗道:“二弟,你这话怕是不对吧,我昨天问过娘,她说姑父只是七品官,跟知县老爷没什么区别……咱兴济的县令不也是举人吗?”

  “这个你们就不知道了吧?”

  张延龄拿出孩子炫耀的神色,笑着展现自己见识渊博,“京官正七品,下放地方至少能加三级,也就是说姑父放到地方去,轻松可以做到一府同知,稍微活动下,甚至有机会做到那些中小府的知府。”

  张玗惊讶地问道:“都是七品,差距这么大吗?”

  张延龄低声道:“你们可知道现在通政使司内谁说了算?”

  张鹤龄对这话题不感兴趣,继续耷拉着脑袋赶车,张玗则急忙催促:“你知道就赶紧说啊。”

  “乃李孜省……此人系皇帝近臣,听说是个道士,做事不循常理,但凡朝中官员升迁,都要过他那一关,以至于通政使司本来是朝廷一个很不起眼的衙门,现在却人人巴结,咱这位姑父能在通政使司任职,实力那是杠杠的。”张延龄道。

  “啥叫杠杠的?”张鹤龄问道。

  “就是很顶。”张延龄解释。

  张玗这才知道,原来自己这个不起眼的姑父是个厉害角色,她随即带着几分期待问道:“那不知他府上光景如何?”

  张延龄笑着打趣:“姐,你不会是想嫁给咱那些表哥、表弟什么的吧?咱要有追求,非太子不嫁。”

  “瞧你说些什么?讨打!”

  张玗用拳头怼了弟弟一下,随即将车帘放下。

  过了半晌,张玗再度把车帘掀开,问道:“延龄,你以前也没读过几天书,怎么知道怎么多?都是爹教你的吗?我看爹有时候遇到麻烦也要问你,到底怎么回事?”

  “我……”

  在这问题上,张延龄觉得有点不太好解释。

  张鹤龄咧嘴笑道:“老二他就是吹牛逼,吹着吹着不但自己信了,连爹也信了。姐,你有脑子,可别听他的。”

  张玗道:“老大,你说你有脑子,爹怎么不听你的话呢?照理说,家里有事不该由你去帮爹顶着吗?”

  “我……我这不正在学吗?”张鹤龄有些不太高兴。

  作为张家嫡长子,张鹤龄一直觉得自己牛逼轰轰的,可在姐姐这里却一无是处。

  张延龄不搭理他们俩争论,目光看着远处道:“以我估量,咱到京城后,朝廷为太子甄选太子妃的活动差不多就要开始了,最迟不会超过正月……姐姐的对手应该不会太多。”

  张玗终于听到自己想听的内容,顾不上跟脑袋空空的大弟争执,急忙问道:“有多少人应选?”

  张延龄道:“估计会有个三四百人吧。”

  张玗咋舌:“就这还叫没对手?”

  “呵呵。”

  张延龄乐不可支。

  以张延龄所知,大明为太子选妃不顺是从天顺六年英宗为太子朱见深即后来的宪宗选妃开始的。

  当时朝廷诏令发出后无人应答,普通人家都不敢随随便便把女儿送到宫里去,因为能做皇后和正妃的就那么几个,剩下的很可能会被充入宫廷从此出不来,民间对于皇室的妖魔化可是很严重的。

  天顺七年英宗怒而敕谕礼部尚书姚夔:

  “去年为皇太子选求婚配,至今未有相应者。今再出榜晓谕在京并北直隶、南京、应天、淮安、扬州、山东等地方大小文武官员、庶民良善之家女子年十四至十八,容貌端庄,性资纯美者尽数报官。如本家隐匿不报,许亲邻人等首报,待遣选择。”

  意思是,去年为太子选妃很不顺利,这次不能让他们自行申报,而是要邻里街坊互相检举。

  想逃避给我当儿媳妇?

  门都没有!

  有一个算一个,都拉来选!

  结果证实,最后选上去的三位,日子过得都有点惨不忍睹,毕竟整个成化朝,最得势的外戚还是万家,别的连个陪衬都算不上。

  在这一背景下,给当下毫无势力可言的太子朱祐樘选妃,能有多少人响应?

  张延龄道:“应选三四百,但其实出身不错且有一定才学也就是会琴棋书画的,能有几个呢?”

  大明太子选妃,虽不要求什么才华横溢,但基本的识字还是需要的,且要研习过女学,读过《女孝经》,光这一点,基本上就把大多数人阻挡在外。

  “且姐姐姿容出众,除知书达理外,还明晓是非……就是随便出手打弟弟这件事,不太好。”

  就在张玗听得心花怒放,以为自己是太子妃的不二人选时,听到弟弟的话,瞬间一蹙眉头,拳头差点儿就又要重新落到弟弟后背上。

  张延龄笑道:“姐,咱可不能窝里横啊,有本事,以后把姐夫管得服服帖帖,让他对你忠心不二。”

  张玗道:“既要我当太子妃,还要让太子独宠我一人,怎么可能呢?”

  张延龄道:“姐姐这就不知道了吧?太子也可以终生只娶一个妻子的……以后姐姐有这方面的疑问,尽可来找我,我来帮姐姐排忧解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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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京城居大不易

  张家老小顺利抵京。

  由沈禄帮忙,一家人在京城东北角靠近国子监的北居贤坊找了个不大的四合院,独门独院,四间房加个厨房,虽然没有张家在兴济的宅子大,但也绝对算不上拥挤。

  这种院子对张延龄来说既熟悉又陌生,熟悉是因为他前世曾经经常在书籍或是影视作品中看到过,建筑布局大差不差,基本形制是正房、倒座房加东西厢房,四周再围上高墙形成四合。以他所知,四合院在明清时期的确都是供一家人居住,后来才逐渐发展成为大杂院。

  陌生则是因为第一次住。

  金氏进门后就四下打量,几乎每个屋子都逛遍了,走一圈下来对院子的格局稍微有些不满,当着沈禄的面就对丈夫道:“咱刚来,立足未稳,随便租个院子过渡一下就行,何必这么奢华呢?”

  显然金氏是在听说这里的租金高达每个月四钱银子后,非常心疼。

  毕竟一年下来光是用在住这方面开销就要近五两银子。

  有多少家底经得起折腾?

  张峦却显得很阔气,大手一挥:“该省省该花花,咱们一大家子到京城来,住的方面怎么都不能太过寒酸,不然别人会怎么看我……再者说了,京城几乎都是这种院子,咱还没挑更大的住呢。”

  沈禄笑着宽慰:“嫂子不必担心,这宅子没有任何问题,价格也还公道,且东家跟我有一定交情,绝不敢随便涨价,你们放心住吧……若家里有什么短缺,回头我就让人送来,千万不要和我客气!”

  金氏拉丈夫到一边,低声道:“难怪都说京城居大不易,若以后都按这么个花销法,坐吃山空之下,咱们的钱坚持不了多久啊……要不咱干脆找人合租算了,我们几个女人住一屋,鹤龄和延龄住一屋就行了。”

  言外之意,要腾出两个房间来跟别人一起住。

  张峦闻言皱眉:“国子学虽然有宿舍,但听说只提供给率性堂的学生,我初来乍到,估计只能被分入初级班或中级班,没资格分配宿舍,所以平常我还是要回家来住的。

  “若家里只有两间屋,请问我这个一家之主住哪儿?况且作为国子监生,要是我平常读书写字都没个地方,成何体统?最后,咱这次起码要在京城住三年,不是一天两天……妇道人家就别瞎掺和了。”

  就在夫妻俩争论时,张鹤龄和张延龄坐在院子中间的古井边瞎玩,一个主动去收拾家当的都没有,反倒是张玗跟汤氏在房里忙个不停。

  “哥。”

  小妹张怡走了过来,瞪大眼睛望着两个偷懒的兄长。

  张鹤龄笑着招招手:“过来坐,娘她们干活就行,咱们先喘口气……咋还没到吃饭的时间呢?”

  “就知道吃!”

  金氏此时正好跟张峦说完,听到张鹤龄的话,顿时火冒三丈,几步过来,一把拎在大儿子耳朵上,揪着就往房间里走,“进去把自己的床铺好,收拾不出来,晚上没地方给你睡。”

  张峦在背后笑着道:“对,对,赶紧去收拾,别偷奸耍滑,顺带帮你弟弟也拾掇好。赶明儿我去找木匠和泥瓦匠过来,把院子好生整饬一番,顺带再打造一些家具……延龄,出来跟为父一道送客。”

  张家两兄弟完全是两种待遇。

  张延龄觉得自己是占了年岁小的便宜,反正自己虚岁才十一,身子骨单薄,看上去就没多少力气。

  再加上自己如今是家里的智囊,老父亲似乎也有意让他在人前好好表现,至于干活什么的……只需交给脑子里没什么墨水的张鹤龄干即可。

  ……

  ……

  当晚一家人生火开灶。

  金氏素来迷信,开灶前还进行了一番简单的祭祀,祈求灶王爷和土地公庇佑张家顺利在京城扎根。

  而在此之前,张鹤龄已把柴米油盐等物搬进了厨房。

  京师之地,购买什么东西都方便,加上金氏未雨绸缪,自兴济出发的时候就已把到京后第一顿饭的食材准备好了,毕竟马车顺带捎了不少原来家中窖藏的萝卜和大白菜。

  张峦把张延龄叫到临时书房,其实就是只摆了一张几案和几根凳子的房间,让张延龄帮忙,把老张家的家谱给挂上去。

  “先拜拜。”

  张峦挂好之后,对着小儿子说道。

  张延龄仔细看了下,发现家谱只列了两代人的名字,上去烧过香才对张峦道:“爹,咱张家的家谱不是应该由二伯家掌管吗?”

  张峦不悦道:“谁说张家就该他主事?咱都分家单过了……我跟伱说啊,以后咱这一脉自个儿算,跟他们不相干!若是为父以后当了官,家里的事就由我来做主,明白吗?”

  张延龄点头:“如此说来,爹你很快就要实现目标了。”

  张峦皱眉不已:“说啥胡话呢?过来,好好看看家谱,把上面的内容记下来,以后咱们这一支要发扬光大,就要靠你跟你兄长了。接下来两天,为父除了要去北雍外,还要去找一下你姨父……听说之前他在京城做生意,也不知道现在依然在京还是已提前离开,我得去好好打听一下。”

  “哪个姨父啊?”

  张延龄问道。

  张峦脸色一变,喝道:“你有几个姨?不过……你不记得也对,上一回你姨父来咱家已是好几年前的事了,他叫张麟,精明得紧,当初在兴济做点小买卖,你外公健在时,他经常来兴济,跟咱们家走动也很频繁,不过最近几年确实不常见了,难怪你会陌生!”

  这一说,张延龄就明白了。

  老张家的姻亲的确不少,后来全靠张皇后一人得道后跟着鸡犬升天,恩宠之盛比起成化朝的外戚万家有过之而无不及。

  他的这个姨父后来做到了锦衣卫指挥佥事,他还有个舅舅金膂充任锦衣卫百户,而金膂的儿子金琦后来则成为寄禄的锦衣卫指挥使。

  “……(正德二年二月)太监李荣传旨,查复皇亲张岳等十一人秩,禄、岳、及张忱俱锦衣卫指挥使;金琦、张麟、高峘俱指挥佥事;朱臣、张教俱正千户;金鼒、任英、梁露、李衢俱百户。盖先帝时传升者也。上即位初,循诏降级,至是复之。”

  正德登基时,曾裁撤一批外戚寄禄官,但随之就恢复了,张麟就在其列。

  张延龄对这个做生意的姨父倒是提起几分兴趣,对他来说,研究一下这个时代怎么赚钱,适当地充实张家的家底,有其必要性。

  当外戚固然好,但以他所知,弘治登基之初,给予张家的其实并不是很多,尤其他和张鹤龄年岁尚幼,都没成家,便宜皇帝姐夫更不会给太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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