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不用,在下还要去访友,先不打扰了……接下来时间还长,明日一早咱们动身,一起上京,有话路上再说也不迟。”
沈禄明显被张峦给“震”住了,或者说是被张峦的厚脸皮给打败了。
这会儿他只想先抽身逃离,回去消化一下今天的见闻,再说后续的事情。
第36章 各取所需
等沈禄离开,张峦回到客栈房间,当着金氏和张延龄的面,趾高气扬道:“在京城有亲戚就是好,这不都迎到通州来了?或许将来仕途上我也有机会……毕竟朝中有人好做官嘛……”
金氏瞪了丈夫一眼,大概觉得丈夫又在做白日梦,转身出门去隔壁收拾房间。
一家人出行在外,只能开两个房间,男女各一间,张峦晚上要跟两个儿子同睡。
张延龄问道:“爹,刚才跟姑父说话,你不尴尬局促吗?”
张峦诧异问道:“为何会尴尬局促?”
张延龄心想,论脸皮厚,我跟你还有段差距。
“延龄,你看伱姑父,在朝中很有人脉,为父的妹妹,也就是你姑姑,嫁入沈家,而他的妹妹嫁的则都是朝中高官,有了他的关系,咱以后在京城立足想来不难。”
张峦说到这里,眼神突然又有些失落,“可惜不知我将来从国子监学成,能做个什么官。”
张延龄道:“爹不是想当国丈吗?”
“胡说八道,别说你姐姐还没当太子妃,就算当了,一时半会儿为父也做不成国丈……还以为你长进了,其实你也是一知半解……快去打水洗脚,解解乏,晚上吃过饭早点睡,明天天亮咱就走,日落前抵京。”
张峦起身往外走。
出门口的时候,正好碰上张玗进房来。
张玗显然是来找弟弟问询有关见姑父沈禄请其说媒之事,未曾想会碰到老父亲。
等房间里只剩下姐弟俩后,张玗先开口:“老大跟娘讨了几文钱,跑出去嘚瑟了,你不跟着一起吗?”
张延龄道:“姐怎么还把我当小孩子?我跟大哥可不一样。”
张玗白了弟弟一眼,这才低声问道:“见过姑父……怎么样了?”
“什么怎么样?”
张延龄故意装糊涂。
“之前你不是跟我提及,要跟姑父提请其帮忙说媒之事吗?还是你压根儿就没说?”张玗有些气急,什么时候了弟弟还在捉弄自己?
张延龄笑道:“怎可能没说呢?不过你该知道,姑父就算清楚父亲想给你找婆家,一时半会儿也寻觅不到合适的人家……况且现在太子选妃的事还没开始呢!”
张玗道:“那跟他说有什么用?”
张延龄道:“姐姐这就孤陋寡闻了吧?先给姐姐在京师权贵中传播个知书达理天生丽质的好名声……沈家好歹也是京城世家大族中的一员,先让姐姐有个贤名,如此甄选太子妃的时候,姐姐不就更有机会了?”
“怎么还说选太子妃?二弟,你是不是白日梦做多了?我怎么觉得……不切实际呢?”张玗现在也没信心了。
这个弟弟帮她说媒,完全不遵循常理,上来就是什么嫁太子当太子妃,让她觉得很不靠谱。
可知道历史进程的张延龄,只觉得自己是在完成一件顺理成章的事情,并不觉得这有多离奇扯淡。
……
……
通州,举人曹顺府上。
沈禄前来拜访,当晚他准备在曹顺府上过夜,也是因为他跟曹顺交情不错,曹顺过去曾做过一任知县,二人平常很谈得来。
“汝学,你难得来一趟通州,跟你说,通州当下有不少卖地的,其中有不少是上好的水浇地,放在京郊可不成,就算是犄角旮旯的沙地也没人卖。你有闲暇就跟我到外面走走,我带你去选块好地,以后种点花,养点鱼,再栽种些果树……”
曹顺现在属于半养老状态,家境优渥的他,只想怎么惬意过完人生。
当下所在意的也不是什么为官之道,而是种田养老,且不是一般的种粮食,而是搞经济作物。
沈禄道:“回头再说吧。”
曹顺见沈禄兴致不高,这才问询沈禄具体情况。
于是沈禄将自己见张峦之事详细跟老友说了,并直言不讳谈及有关张峦让他帮忙说媒,甚至运作当太子妃的事。
“哈哈。”
曹顺闻言笑道,“你这个舅兄有点不识时务啊……万氏把持内宫,太子事连陛下都不过问,他竟想让女儿嫁去为妃?只怕不知这皇宫内苑的险恶吧?”
“你怎么也说这些?”
沈禄作为在职朝官,显然不太想非议皇室。
曹顺笑道:“好,好。你打算如何回绝?”
沈禄道:“以前我对我这舅子印象一直不太好,觉得他不思学业,总做那异想天开不切实际之事,不想他竟能以治病事为地方巡按所留意,以此换得监生的资格,照理说,他不该如此短见才是。”
“此话怎讲?”
曹顺收起了笑容。
沈禄望着老友,问道:“眼下太子势单力薄,即便过了选妃的年岁,朝廷也一直都在拖延……要是真开选了,应者只怕寥寥。你看……要是真让我那侄女选上了,太子势单力薄,必然倚重张氏,若我们提前布局暗中相帮的话,会不会……”
这一刻沈禄突然“觉醒”了,以张峦的出身,想在朝廷立足,必须要找个势力倚靠,作为姻亲沈氏自然当仁不让。
而太子势单力薄,也符合沈氏攀附的需要。
双方可谓各取所需。
曹顺道:“话虽如此,但汝学兄,以你之力,真能帮到他吗?”
沈禄笑道:“以我沈氏之能,自然力不从心,但我在朝中同僚至交可不少,并非什么力都使不上。”
“哦?莫非你与东宫讲班有往来?”曹顺非常惊讶。
他的问题直切要害。
眼下太子朱祐樘势力单薄,要说真正力挺他的人,目前只有身为东宫讲官的一众翰林官,这群翰林院官虽无实权,但在文人中话语权极高,他们对太子的评价越好,对太子将来继位越有帮助。
曹顺突然想到什么,道:“通政司中有能人,若是汝学兄出面的话,或许真可为张氏一门谋个大好前程。”
“难啊。”
沈禄无奈摇头。
二人对话好似打哑谜一般,但其实谁都明白是怎么回事。
曹顺之所以这么巴结沈禄,有个重要原因是如今通政司掌舵人、通政使李孜省在朝中手眼通天,许多官员的前程几乎可以做到一言而决,通政使司的官员走出来,很多都可以成为督抚级别的高官,哪怕沈禄只是举人出身,但沾着通政使司的边,也会有锦绣前程。
而沈禄说难,大抵就是对曹顺说,有关太子选妃的事情,不能通过李孜省,因为李孜省无利不起早,怎么可能会轻易出手帮太子?
且听说此人跟太子有隔阂,互相间早看对方不顺眼了。
曹顺叹道:“有些事,若你非要逆流而上,也要考虑清楚背后得失,在下如今只是田野散人,实在不该过问如此事。既知有兴济张氏族人往京为国子监生,明日我便与你前去拜访,也算攀个交情。”
本来曹顺不想认识什么张峦。
可既然沈禄都说了,想帮张氏一门在太子妃遴选的事情上使上一把力,那他下意识断定有必要见上一面,哪怕只是去随便交谈几句,或许就能攀上高枝。
说是归隐田野,但谁又能真正脱离世俗,割舍掉功名利禄之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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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手眼通天
第二天一早,曹顺便与沈禄一起去见张峦,由沈禄引荐,双方坐下来喝茶谈天,很快就熟络起来。
张峦知道曹顺是举人出身,表现得很恭谨,但他也不明白沈禄为什么要带此人来见自己,只知对方是沈禄的朋友,但交情好到什么程度却不清楚。
随便应付一番后,沈禄出去送曹顺离开。
张延龄探过头问道:“爹,那人是谁?”
张峦道:“是你姑父在通州的老友,人家是举人老爷,曾做过官,为人处世老成持重,跟他比为父还有很多要学的地方。”
“学当官吗?我觉得那个……爹压根儿就不用学,反正爹的志向也不是考学当官吧?”张延龄笑着说道。
“你懂什么?若为父不想当官,入国子监作何?以爹这年岁,国子监出来好歹能谋求个一官半职,哪怕当不了高官,但在衙门口也能露露脸。”
张峦说着,一甩袖,“赶紧收拾收拾,上路了。咦?怎没见那个覃百户?”
张延龄道:“好像出去办事了吧。”
张峦思忖了一下,摇头道:“覃百户为人挺不错,就是怎么看他……都觉得别扭,这在朝为官,心机都很重啊。”
“爹是在指桑骂槐吗?”张延龄问道。
“你以为我在说伱姑父?他那人没太多心机,待人以诚。别看他只是个举人,他在京师可是手眼通天,谁让他是银台出来的?若是为父在国子监求学个几年,也能进银台司的话……”
宋廷设银台司掌管天下奏状案牍,因司署设在银台门内,故名。大明通政司职位和银台司相当,所以也称通政司为银台。
张延龄惊讶于老父亲大白天就开始做美梦,赶紧出言提醒:“咱赶紧走吧,到京城后还要安顿下来,就算父亲您要想事情,路上大可慢慢想,千万别耽误了行程。”
要做梦?
路上赶车的时候你慢慢做。
……
……
一行继续出发。
沈禄为方便路上跟张峦谈事,特地让自家车夫帮张峦赶车,他则与张峦同乘。
沈禄的马车走在最前面,覃云有意往马车靠近,显然沈禄通政使司经历的身份,让覃云觉得可以利用一下。
张鹤龄睡眼惺忪,一边挥舞马鞭,一边抬头往前看,好奇地问道:“姑父是干嘛的?他在京师有大宅子吗?咱去了,能不能住他家?”
张玗听到这个问题,不由把帘子掀开,想听听二弟的答案,她也好奇沈禄到底是如何背景。
张延龄道:“京官一般都是进士充任,而举人出身却能做到咱姑父那级别的,在本朝实属罕见。”
张玗道:“二弟,你这话怕是不对吧,我昨天问过娘,她说姑父只是七品官,跟知县老爷没什么区别……咱兴济的县令不也是举人吗?”
“这个你们就不知道了吧?”
张延龄拿出孩子炫耀的神色,笑着展现自己见识渊博,“京官正七品,下放地方至少能加三级,也就是说姑父放到地方去,轻松可以做到一府同知,稍微活动下,甚至有机会做到那些中小府的知府。”
张玗惊讶地问道:“都是七品,差距这么大吗?”
张延龄低声道:“你们可知道现在通政使司内谁说了算?”
张鹤龄对这话题不感兴趣,继续耷拉着脑袋赶车,张玗则急忙催促:“你知道就赶紧说啊。”
“乃李孜省……此人系皇帝近臣,听说是个道士,做事不循常理,但凡朝中官员升迁,都要过他那一关,以至于通政使司本来是朝廷一个很不起眼的衙门,现在却人人巴结,咱这位姑父能在通政使司任职,实力那是杠杠的。”张延龄道。
“啥叫杠杠的?”张鹤龄问道。
“就是很顶。”张延龄解释。
张玗这才知道,原来自己这个不起眼的姑父是个厉害角色,她随即带着几分期待问道:“那不知他府上光景如何?”
张延龄笑着打趣:“姐,你不会是想嫁给咱那些表哥、表弟什么的吧?咱要有追求,非太子不嫁。”
“瞧你说些什么?讨打!”
张玗用拳头怼了弟弟一下,随即将车帘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