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妾身有幸与二公子您谈生意,实乃三生有幸,请二公子放心,妾身作为徽州三代经商世家的掌舵人,最重承诺和规矩,定不会乱掉方寸阵脚。这半年,秦氏一门定会低调行事,不给您惹麻烦。”
秦昭脸上带着无比的自信说道。
……
……
殿试结束。
随即便是放榜。
这几天京师上下最关注的就是这件事,而张峦进翰林院则显得无足轻重,因为没人觉得他是什么大才,所谓的忠直谏臣,不过是那些恭维他的人给与的一点心理慰藉罢了。
等张峦进了翰林院后,发现那里的人对他缺乏应有的尊重,不管做什么事都无人理会,存在感极低。
而朱祐樘在获悉自己的岳父进入翰林院后却显得非常热心,之后一次课堂授课结束,他找到了东宫讲官谢迁,试图让谢迁帮自己岳父一把。
“谢先生,听说张鸿胪先是调太常寺任少卿,现在又在翰林院为修撰,不知您可有见过他?”
朱祐樘并不懂得如何说项。
但妻子对他此行却抱有极大的期待,再加上他自己也希望在翰林院中多个帮手,甚至有机会让张峦到东宫来时常帮他出谋划策,所以就算是硬着头皮也要上。
谢迁摇头道:“回太子,臣并未见过他。”
“啊?谢先生最近没有回翰林院么?”
朱祐樘也很好奇。
你们在翰林院算是同事,怎么说得好像并不在一个衙门口办事一样?
谢迁耐心解释道:“东宫讲班多轮讲于宫廷,平常也多在詹事府等公廨走动,很难有时间兼顾翰林院之事。
“且翰林院内同僚众多,琐事也多,平时就很难碰上面,如今又正值殿试结束,各方请托宴请之事频繁,实在是忙不过来,臣也无法抽身回去看看。”
这话就是拿来搪塞朱祐樘的。
如果张峦真是什么饱学之士,或为大明做出过巨大贡献,那东宫讲官怎么都会与之亲近,逐渐将他收揽成自己人。
但一个秀才出身的翰林,光是进翰林院这一项就明显不符合规矩……靠写话本上位,听听这理由有多扯淡?
哪怕你在鸿胪寺卿的位置上曾参劾当朝权贵,在士林中赢得一定名声,可仍旧没人把你当回事。
“那谢先生,有时间,您能照顾一下张翰林吗?”
朱祐樘说这话的时候,脸色涨得通红,显得非常扭捏,“我不是要偏帮,而是他的确没有什么人能倚靠,翰林院内一眼望去根本就没熟人,我只能……恳请谢先生帮忙了。”
谢迁微微皱眉。
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到太子如此恳切求一个人办事,这种请托,以前绝对不会出现在太子身上。
换作别人,肯定会严词拒绝,毕竟什么照顾不照顾的,身处同一个衙门,所谓的照顾不就是徇私?
但谢迁的思想却很开明,点了点头道:“臣记下了,张峦初进翰苑,不怎么了解里边的门道,臣会找人提点,让他熟悉翰林院内一切。太子也不必太过担心,翰林院乃修习学问的好去处,在那里能学到更多的东西,将来也会对朝廷……做出更大的贡献。”
“好。”
朱祐樘显得很高兴,“那就拜托谢先生。我先回去了。您也早些回去。请。”
……
……
谢迁见过太子,神色间显得有些不寻常,因为今天的事大大超出了他的认知。
出宫路上,王鏊有意靠近,问道:“于乔,太子找你是求教学问上的事么?”
“非也非也。”
谢迁摇头道,“我可以对你说,但你切不可对外人言。”
“这是自然。”
王鏊点头。
谢迁道:“太子是为他刚进翰林院当史官修撰的岳父张峦说项,拜托我照顾,甚至让我对其多加指点,让其能在翰林院中早些适应下来。”
“这……”
王鏊脸色尴尬,甚至觉得很荒诞。
好似在说,你确定这是太子说的?
“我之前就觉得,太子在成婚之后变化不小,今天这件事再次加深了我的印象。”
谢迁道,“你可记得贡品案?”
王鏊面色阴沉,却无奈点头。
之前大家伙儿无意中收下贡品,差点儿让东宫讲官全军覆没,且还是有杨守陈下诏狱,虽然后来杨守陈从诏狱出来,但仍旧没有回东宫讲官序列,随后补了礼部右侍郎倪岳到东宫,但倪岳这样的官员很少会出现在讲班中。
除了内阁是论资排辈的地方,东宫讲官也很讲资历,像倪岳这样本身已是礼部右侍郎的朝廷大员,就算挂个东宫讲官的名头基本上也不会前来上课,偶尔来一次那也只是作为客座教授,随便讲上几句就离开。
谢迁道:“前几天,翰苑的同僚都在谈论,不知今年陛下是否会恢复经筵日讲,但眼下看来,仍旧没什么希望。”
王鏊提醒道:“最近陛下对翰林院之事,倒是很关注,先前陛下还亲临文华殿听课……”
“那次陛下明显不是为听讲去的。”
谢迁纠正道,“新近发生一些事,看起来没什么波澜,但隐约都与太子有关。若说先前太子少不更事,如今太子似乎有担当了许多。”
言外之意,太子成熟了。
王鏊点了点头,问道:“张来瞻那边……”
谢迁道:“无论张来瞻是监生还是出身生员,好歹之前做过鸿胪寺卿,并非虚伪怕事之徒,如今进到翰林院内,倒也不能说完全名不副实。”
“所以于乔才会应允太子?”
王鏊笑了笑。
你谢迁还挺会安慰自己的,想帮太子,非要找个冠冕堂皇的理由。
谢迁笑道:“有闲暇,我定去会会他,怎么说也是同僚,且与东宫有关。如今太子储君之位虽已稳固,但仍需有人辅佐,我跟他的目的应该是一致的……”
278.第278章 出身
278.
朱祐樘的请托非常管用。
随后张峦就享受到了谢迁的优待,并且谢迁还对他进行一番指点。
有这样的资深前辈给张峦带路,哪怕只是在张峦身边站一站,都是对他的一种认可。
虽然这只是谢迁一个人的行为,但在翰林院的同僚看来,谢迁的认可却代表了东宫讲班上下的认可。
官场的人心就是这样。
就算你什么都不做,别人都会去揣摩这件事背后的因由,现在谢迁明显有偏帮张峦的意思,这让翰林院上下觉得,张峦是有跟脚和靠山的。
这天张峦回到家中,一改前几天的郁郁寡欢,哼着小曲儿进了家门,随即往正堂一坐,那小模样别提有多得意了。
“爹,您这是捡到宝了?”
张延龄前后脚进来,好奇地问道。
张峦笑着道:“真是守得云开见月明啊……你猜怎么着,今天谢翰林带我在翰苑上下走了一圈,为我引介了几个同僚,又对我多加褒奖,随后更与我共进午餐。待下午再回翰林院,旁人对我就有了好脸色,甚至很多人主动跟我打招呼。”
张延龄叹道:“真是世态炎凉呐!”
张峦有些诧异,问道:“你说啥?会不会说话?人家不该对我好吗?哪怕你说见风使舵也好啊!”
“爹,您高兴就好!”
张延龄不由莞尔,道,“就是不知道,谢迁为何会突然对您另眼相看……看来是有人背后请他帮忙了吧?”
“谁?李孜省?”
张峦瞪大眼睛问道。
张延龄翻了个白眼:“你觉得东宫讲官会受李孜省影响?肯定是您的女婿,咱大明的太子在背后帮您嘛……爹,您这觉悟明显不行啊,到头来您居然连是谁真正帮了您都搞不清楚。”
张峦道:“会是太子吗?我听说太子挺木讷的,不像是会找人帮忙的样子。再者说了,就算是谢翰林自己的官职……也不太高……太子会请他?”
“咋的,您还不满足?”张延龄嘲讽,“非要找个翰林学士力挺,您才觉得在翰林院站稳脚跟?”
“那可不是么?”
张峦似乎真蹬鼻子上脸了。
张延龄笑着说道:“行了,爹,您到翰林院,如果连谁在翰林院中真正有地位,谁在东宫拥有话语权都搞不清楚,您算是白混了。”
“都有谁啊?快给为父说说。”
张峦本来在翰林院中没混出点儿名堂来,就没心思去打听,但现在有了倚靠,不由想从儿子这里来探寻究竟。
张延龄道:“爹,翰林院那地方虽然讲究论资排辈,但要看其是否真正有地位,还得论跟太子的关系如何。
“就像现在很多翰林学士,未来很快就会湮没在历史大潮中,反倒是一些看起来名不见经传的侍读、侍讲,将来有很大的可能会位极人臣。”
“这还用得着你来说?”张峦道,“他们中肯定有未来的宰辅之臣,但我从何判断他们未来的造诣?”
张延龄笑道:“孩儿不是说了吗,一切都要看如今他们跟太子的亲疏远近,以及在东宫讲班中所处的位置。”
“哦!?”
张峦认真起来。
张延龄道:“东宫讲班中,有些人很超脱,比如说徐溥,他虽位列东宫讲班,但如今并不完成日常授课,已在六部供职。”
“我听说过这个人,翰林院的人也总是把他挂在嘴边。”张峦道。
张延龄再道:“如今东宫讲班由二人领衔,一个是刘健,另一个就是提携您的谢迁。本来谢迁并不是领班,但在李东阳守制后,谢迁就单领一班人授课。即便他如今还不是学士,但您说将来……他的官职能低吗?”
张峦瞪大眼:“你是说太子登……嗯嗯,是吧?”
“嗯。”
张延龄点头。
“还有谁?”
张峦好奇地问道,“我听说,程敏政和王华等人,学问也很不错,还有几个,我一时也说不上来,好像有王鏊,还有如今不在东宫讲班的什么张元祯之类的……儿啊,他们地位将会如何?”
张延龄笑道:“爹,不是非要让您用势利眼看人,但实际上咱本身就是一方势力,您只要跟谢迁打好关系就行。他现在帮您,您就把自己当成他派系之人,总归没错。”
……
……
张峦入列朝班,张家上下虽还未达到鸡犬升天的程度,也开始有了这方面的迹象。
这天张延龄老娘金氏的弟弟金膂,带着年方十岁的儿子金琦跑来张家拜会,还送来不少礼物,却因张峦在翰林院“修书”,金膂并没见到自己的姐夫,只是姐姐金氏带着两个儿子接待。
“弟啊,我们到京城都有几个月了……刚来的时候,人地生疏,家里边啥都没有,急需他人相助,你却迟迟不肯露头。现在你外甥女当了皇后,连你姐夫也入朝当了大官,你才跑来……这算什么?你让姐姐的脸往哪儿搁?”
金氏这会儿也开始摆大家族主母的架子,朝着弟弟好一通数落。
金膂苦着脸道:“姐,弟弟我不是很忙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