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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芳府宅。
最近梁芳的状况很不好,随着他在皇帝跟前失宠,连宫门都很难进去,导致御马监的差事他处置起来都有些吃力。本来依附于他的人,很多都开始疏远,甚至有人已调头去给李孜省送礼,俨然已不把梁芳当回事。
若只是一些与他没有隶属关系的人还好,现在关键是连他麾下很多人都开始貌合神离,有事也不跟他禀报,梁芳才真正紧张起来。
“公公,这事怨不得他们……您该知道,这朝堂上下都是一群趋炎附势的墙头草,如今谁都知道李孜省得势,哪个不往他那边靠拢呢?”
韦兴劝说道。
梁芳怒气冲冲:“为什么同样被参劾,我这边就被陛下降旨自省,李孜省那边就如鱼得水?”
韦兴道:“卖官鬻爵之事,本来就有很多事说不清楚,所以陛下才没有太过怪责。再说了,那位李道长不也丢了礼部左侍郎的官职么?可惜这似乎并没有影响他对朝中事务的干涉……”
梁芳羞恼道:“照你这么说,咱家还是御马监掌印太监呢,咋的,咱家的官就跟别人的不同?”
韦兴叹了口气,道:“听说是因为陛下要给皇太后上尊号,时间是李孜省选定的,或许陛下要以他主持此事。还有传闻,说是陛下准备让他以礼部尚书之身主持此事,现在消息外泄,朝野全都一窝蜂前去巴结……
“我看这背后一定有什么阴谋,他说那天会有祥瑞出现,真就有么?他什么人,凭啥就能一而再再而三地推测出灾异和祥瑞之事?难道真有神助不成?
“我不信!”
277.第277章 一切尽在不言中
277.
张峦去翰林院报到了。
去的时候兴高采烈,恨不能找人在前敲锣打鼓,告诉每一个人他如今已经是翰林院中的新贵,可去待了一天,回来的时候已然耷拉下脑袋,明显是不太满意自己的处境。
“爹,你回来啦?找老二吗?我也在等他呢……没钱花了,你给几两银子应应急成不成?”
张鹤龄百无聊赖地坐在自家正院的条凳上,眼巴巴地望着张峦。
张峦往怀里摸了摸,随便丢过去几文钱:“能耐不见长,花钱却日益见多……现在要钱不说铜板,改要银子了?”
“哎哟爹,我现在应酬太多了,你以为跟以前一样?”
张鹤龄接过铜板,叹道,“老二也是,把咱们家与外面沟通之事全都交给我了,就我下面养活的那群人,每天不得花个几十上百文钱才能维系下去?”
张峦皱眉不已:“你在外面养什么人?”
张鹤龄道:“有望风的,有打架的,有当牙子的……那个常顺,你应该见过吧。再就是能出谋划策的,哦对了,跟京师那些个王公大臣家的子弟接触,也是我去……”
“就你?”
张峦皱眉,觉得大儿子纯粹就是在吹牛逼。
连自己在外面应酬那些个场面事都费劲,更何况是有脑残嫌疑的大儿子?自己小儿子明明有那么大的能耐,为啥非要把跟外间沟通之事交给这个啥都不会的大哥?
“老二说我身上有他人不具备的特质,说我去最合适不过……我也不知道他说的是啥,但我觉得他应该是在褒奖我。”
张鹤龄说到这儿显得得意洋洋,随即又伸出手,“爹啊,能不能多给点儿?”
张峦道:“到账上支二两银子,不能再多了。想多要,跟你二弟要去……他说给你,为父才能再给你。”
“行,二两也够了,这几天我应付外面的活计,应该没啥问题了。”张鹤龄倒也不贪心。
能从抠门的老爹那儿讨二两银子回来,已经是巨大的胜利。
当然老爹的抠门只针对他,他心里门清,要是自己二弟去讨,别说是二两,就算是二百两那也是轻而易举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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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晚徐琼来访。
徐琼来的时候,张延龄还没回来。
张峦此时已吃过晚饭,本打算请徐琼出去再吃一顿,却被徐琼婉拒。
“来瞻,长话短说,你进翰苑这件事,我觉得风险太大了,若是一个不慎,你将来或会受此事牵连。”
徐琼劝解道,“你不过是监生出身,很难在翰林院这种地方得到别人的认同,最好知难而退。”
张峦有些生气,问道:“连你都不认为我能在翰林院中有所建树?”
徐琼叹道:“我知道这件事是李孜省在背后帮你,你如今跟他绑定得太深了,要是他倒了,非牵累到你头上不可。
“你是太子岳丈,将来在五军都督府中混个太平差事,等封个爵位,不好吗?现在这样可劲儿折腾,只怕会牵连到太子妃身上。”
“哦?是吗?”
张峦以前或许会听徐琼的,毕竟他别无选择。
但现在有二儿子给他撑腰,他才不会相信徐琼这套,甚至觉得徐琼就是妒忌自己,所以才会专程跑来吓唬他。
徐琼严肃地道:“我是听到翰林院的同僚评价你,话语间多有谤议,认为你为了上位不惜铤而走险,靠钻营才拥有了进翰林院的机会。”
张峦无奈道:“我参劾梁芳和韦眷,那是我秉承公义。我参劾李孜省,是为了维护朝纲。我做了他人想做而不能做之事,却说我钻营?
“这真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徐琼皱眉道:“所以你对将来在翰林院做事,还有期许?”
“我就是去修个书而已。”
张峦一摊手,为难道,“你该知晓我因何才当上这官……此番调我去翰林院,圣意也说是让我去安心修书。
“你说我能修什么书?无非就是写写话本罢了!若是能令陛下开怀,哪怕当个乐师,我也心甘情愿。谁让咱本来就无太高的功名榜身呢?”
徐琼讪讪道:“我不是那意思,你别误会。”
“徐侍郎,我知道你是一片好意,咱是姻亲,我这辈子也不认识什么高官,你算是我身边人中官职最高的了,照理说我该听你的才是,但现在的问题是并非我想进翰林院,而是有人想让我进去……”
张峦就差说,我儿子的话我必须得听。
徐琼却以为张峦说的是李孜省,连忙问道:“李孜省为何要你参劾他,并安排你进翰林院?他到底有何企图?”
张峦神神秘秘地道:“总之李道长没事就上我这儿来,有困难就找我,你所有能想到的事我都能帮到他……你猜是为什么?反正我不知道!”
徐琼无比震惊,端详张峦好一会儿才问道:“此番他跟陛下提到四月初有祥瑞出现,这件事也与你有关?”
“不可说,不可说。”
张峦连连摆手,“你让我安稳一下,等有了闲暇再好好与你细说。总归你有意见,只管跟我提,就算是要我离开翰林院,也请给点儿时间行不行?请不要再逼我了!”
徐琼没想到张峦会如此不耐烦。
却也觉得如今的张峦,比起以往确实有了显著变化。
但他毕竟跟张峦之间没太过深厚的交情,说到底眼前这位只是他众多妾侍中某一位的哥哥,虽然他还要年长些,但大舅子说的话……他这个当“妹夫”的,总还是要给点儿面子才行。
徐琼无奈点头,不再勉强。
而这次登门对他来说也是大有收获,至少知道张峦跟李孜省之间有着巨大的利益纠葛,甚至他这个大舅子还掌握了李孜省非常在意的东西。
也就是说,李孜省很多时候是求着张峦办事,才会帮张峦进翰林院。
这比单纯因赏识而提拔,多了很多不为人道的东西。
……
……
当天张延龄没有早早回家,概因他在与秦昭商谈有关生意上的事情。
除了之前投资的纯碱生意外,还有关于未来可能会开的书场和戏院之事,也顺带谈及做一些新生意。
当天柴蒙跟着他一起去的,到天黑前,张延龄让柴蒙先行离开。
而张延龄则跟秦昭一起到附近的食肆吃了顿简单的便饭,这才准备打道回府。
临分别前,秦昭将一封信交到张延龄手上。
“这是汪先生离京前交给妾身的……他走前说明,一定要等他离开十日后再将信交给令尊,妾身知道这封信应该交给二公子……就由二公子先看完后再转交吧。”秦昭道。
张延龄叹道:“汪先生走了,没与他告别,倒是挺可惜的。”
秦昭会意一笑,道:“汪先生走得确实急了点,但也没办法,听说有人屡屡请教他有关治疗肝病之事,他无从作答,只能走了。听说他临行前还与令尊见过面,问及肝病的治疗,不知是否有此事?”
张延龄摇头:“绝对是谣传,他应该再未跟家父见过面。”
秦昭道:“那就是说……当日我将事情转告汪先生后,他留下这封信就走了?没有……上贵府询问过详情?”
“呵呵,应该是吧。”
张延龄笑了笑。
秦昭一脸严肃之色:“那……二公子,敢问一句,令尊在推测天机方面是否有高深莫测的造诣?”
张延龄好奇问道:“秦当家为何有此问?”
秦昭道:“当时妾身也没想得太明白,您为何要屡屡提及半年之期,甚至连做生意都提到半年后才能快速铺开并扩张,好像半年时间足以解决眼前所有困境。尤其是汪先生,居然不顾一切仓惶离开,甚至连心爱的医书都没带走完……”
“这个……”
张延龄不知该怎么回答。
毕竟有些话,跟他老父亲说说倒也没什么,可要是跟生意上的合作伙伴说……对方可未必跟自己是一条心。
难道要告诉你,半年后皇帝就会嗝屁?
“妾身是否可以推测出,令尊其实对于天机推演极其擅长,能处处洞察于先,甚至去年李道长几次出手全都预测准确,也出自令尊之口呢?”
秦昭进一步问道。
张延龄装糊涂:“李道长什么事?”
“宁夏地动,泰山地动……还有年初谶言万贵妃病情,听说他将京师一场大雾与万贵妃的生死存亡联系到了一起,听说最近他又谶言下月将有祥瑞降世,陛下也下旨要为皇太后上徽号……难道这些事与令尊没有关系吗?”
秦昭眼神热切。
之前她怎么都想不明白,堂堂朝中首屈一指的权臣李孜省,竟会对张峦如此偏爱。
可当汪机离开,她把所有事情串联到了一起,再想到眼前这位张家二公子展现出来的天纵之资,瞬间让她明白了一切。
若是李孜省真有本事,也不至于过去数年间都没什么表现,非得在张家抵达京师后,才突然一炮而红。
张延龄笑道:“家父乃是书生,并不是方士。”
“可在世人眼中,令尊还是悬壶济世的名医呢。”
秦昭眸子里带着几分灵动之色,“先前妾身与令尊提过治病救人之事,隐约记得,他对二公子您的功劳提得最多。”
“家父行事就是太过低调。”
张延龄眉头微皱,问道,“秦当家,你非要刨根问底吗?”
秦昭道:“妾身岂是那不识趣之人?只是想问二公子一句,半年之期……应该没问题吧?”
张延龄恢复了笑容:“要是生意方面的事,我倒是可以跟你好好聊聊。说半年就半年,反正不会拖延到年底,咱的生意一定能快速铺开……赚钱嘛,总是需要一点儿时间准备的,你觉得呢?”
秦昭听到这里全明白了。
现在无须张延龄亲口承认,只要她想清楚一切因果,且知晓张延龄的暗示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