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瞻,恭喜了,进翰林院,对咱读书人来说意义非凡啊。且还是史官修撰,这以往可是只有状元才能当的官。”
沈禄笑着恭维。
张峦谦虚地道:“哪里哪里,我就是得圣恩,去翰林院进修了几天,顺带修个书什么的。自己几斤几两,心里还是有数的。”
沈禄笑道:“今天有不少河间府同僚找到我,说是打算宴请你。”
“宴请?算了,算了。”
张峦现在听到要喝酒就一阵头痛。
真正意义上的头痛。
昨日宿醉,今天起来全身都不得劲,晕晕乎乎的不说,头还一阵阵隐隐作痛。
接待一波又一波来客时,张峦突然想起件事情,可惜这个时候找儿子说事很不方便,只能暂时埋在心底。
直到把最后一拨客人送走,张峦才在书房找到正在靠窗的书桌前奋笔疾书的儿子,道:“儿啊,昨日有件事,为父醒来后越琢磨越不对劲,想与你一说。”
“啥事?”
张延龄停笔问道。
“御酒房你知道吗?那是太常寺管理的吗?”
张峦皱眉道,“昨天跟太常寺一帮人喝酒时,有人无意中透露,他们喝的酒都来自御酒房,好像两者关系很近。”
张延龄放下笔,拿起一旁的茶盅喝了口,才道:“御酒房是朝廷酿酒的地方,本是内府管辖,但这两年公器私用已是常态,御酒房的酒常常被私自拿到外边贩卖,邓常恩应该是从中获利不少。”
“啊?那倒是……为父孤陋寡闻了。”
张峦悻悻然道。
……
……
紫禁城。
清宁宫。
朱祐樘这天又带着小媳妇前来向周太后请安。
当天周太后刚好礼佛结束,拉着小两口絮叨半天,到中午吃饭时,似乎也没打算放人走的意思。
朱祐樘孝顺,张玗也很乖巧,再加上张玗能说会道,把老太太哄得眉开眼笑,似乎一扫先前阴霾,对小夫妻俩宠溺得不行。
“太子,不是我说你,你们成婚有段日子了,怎么没听到有动静呢?”
周太后突然用高深莫测的口吻问道。
朱祐樘一脸不解之色:“皇祖母说什么,孙儿不太明白。”
“傻孩子,还能是什么?当然是你媳妇儿的肚子!你身为太子,若是有了子嗣,会更显得你更加成熟稳重,你父皇对你也会更加信任,把更多的朝事交给你。难道这点事,还要哀家跟你说清楚么?”
周太后一直都觉得自己这孙儿有点笨。
就这么个脑子不太灵光的人,竟跟自己这猴精猴精的孙媳妇相处如此和睦,谁知道背后有没有点猫腻?
人老成精,周太后在此等事上当然是要为孙子的利益着想。
朱祐樘闻言面色一红,结结巴巴地道:“没……还没……玗儿她最近……”
被长辈一逼问,他差点儿把小娇妻最近几天身体不舒服的事都说出来。
正因为每个月都有那么几天,以至于这几日小夫妻俩都没有恩爱缠绵,不过这并不影响二人锦瑟和谐,反正就是每天晚上坐在一起看话本,聊聊天,偶尔还说说诗词,把朱祐樘乐到不行,感觉人生有了方向,就是跟自己的娇妻过二人的小日子。
“那要抓紧了。”
周太后白了孙子一眼,道,“此等事,一定要提上日程,你到底是太子,跟别人不一样,要是你这边一点动静都没有,对你非常不利。怎么说你父皇对此也不可能无动于衷。嗯,需要哀家指点你一下吗?”
朱祐樘陷入到怕老父亲担心的内疚中,突然又感觉不对劲。
这是什么虎狼之词?
怎么还要指点我一下?
指点什么?
难道您老人家在生孩子这件事上很在行么?
还要亲自指点?
张玗赶紧接过话茬:“皇祖母请放心,孙媳妇会努力的,不过来日方长,这不才刚进宫,有些地方还不适应吗?太子在很多事上做得很好,是孙媳妇自己没准备好。”
“哦?是吗?”
周太后一听,不由用刮目相看的目光望向孙子。
心说,别看你文文弱弱一副病秧子的模样,居然在某些方面做得“挺好”?
看来人不可貌相,你还是有两把刷子的。
“也是。”
周太后听到这儿,也就放心下来。
这番试探到此结束,不过她还是提醒,“人刚进宫,准备不足,倒也寻常。不过你们的年岁其实也到了生儿育女时,不必等得太晚。要知道这件事,关乎大明国运,甚至关乎你们自己的前途,可要留心了。”
张玗颔首道:“皇祖母提醒得是,这件事太子和妾身都在留意。”
“是是是,你们小两口的事,我这个做长辈的也不好提点太多,你们自己心里明白就好。”
周太后彻底放心了。
孙子竟在某些方面挺得住,一时间竟把她八卦心理给压了下去,也觉得今天跟两个小辈谈话不虚此行。
“回头,再整点鹿鞭、鹿血什么的,给你送过去。”周太后道,“孙儿,我这可都是为你好。你要明白啊。”
“嗯。”
朱祐樘一脸迷惑。
什么鹿鞭鹿血,那是什么玩意儿?
难道是有什么吉祥寓意不成?
……
……
夫妻二人在清宁宫吃过午饭,随后返回端敬殿。
回到后殿,朱祐樘下午还要去上课,跟张玗简单交谈后就要走。
张玗伸了个懒腰,慵懒地道:“正好我也补一觉。”
“对对对,你多睡一会儿,晚上我们一起读话本,我读一句你读一句那种……”
小两口最近迷上了角色扮演。
看《西游记》来了感觉,张玗就提议随便哪位以书中某一个人物的口吻说话,另一个人接上,直到这个场景结束。
朱祐樘似乎沉迷于此,周而复始,往往到深夜都不肯休息。
张玗道:“我能睡午觉,你能吗?别把身体熬坏了……连皇祖母都说,你要养好身体呢。”
“没事。”
朱祐樘拍了拍胸脯,道,“一想到你,我就精神抖擞。哦,对了玗儿,皇祖母说的话,你都听懂了吗?”
“当然听懂了,她希望我们……早点生儿育女。”
张玗道,“不对,应该说是早日帮你诞下子嗣,这样你的地位会更加稳固。我也做好了相夫教子的准备,不过这需要一点时间。”
朱祐樘道:“我不是说这个……这我也听懂了,就是皇祖母说什么鹿鞭鹿血的,你知道是什么吗?”
张玗看了眼正好进来立在那儿等候一起出门的覃吉,见覃吉尴尬得面红耳赤似想要找条地缝钻,她自己也有些无语。
当即气急败坏道:“笨啊你?那是干什么的,当然是……哎呀,你该多学一点这方面的知识。别问我……我懒得理你,我休息去了。”
“哦。”
朱祐樘更觉迷惑。
我不就问问那是干嘛的,你至于跟我着急吗?
不过他很识趣,妻子不让问,他果然就不问,与覃吉一起往文华殿去了。
……
……
“老伴,你是说,那些都是补品,强身健体的,是吧?”
朱祐樘终于从覃吉那儿得到答案,但还是有些不明白,“为什么提到这里,爱妃她要着急呢?”
覃吉也很尴尬:“因为那种补,关乎房帏中事,乃是敦伦之中……能更加……嗯嗯……”
到这里,朱祐樘算是彻底明白干嘛的了。
“难怪啊。”
朱祐樘道,“皇祖母是担心我那方面不行吗?”
“可能……是吧。”
覃吉也不知道该说点儿什么好。
你这孩子还是太过实诚了,你说你啥事都往外吐露……好在你今天遇到的都是自己人,要是当着外人的面问出这个问题,你说这能不让人尴尬吗?
“皇祖母也是,当着爱妃的面就提这个,让人多不好意思?”朱祐樘道,“不过下次我知道该怎么回答了。”
覃吉心说,还下次呢?
老太太就是在试探你,既然试探完毕下次她也就不问了。
“对了,殿下,还有一件事,乃今天早上刚传来的消息,说是张鸿胪那边继迁太常寺少卿后,又调进了翰林院,做上了史官修撰,估计这两日就会去赴任。”覃吉道。
朱祐樘笑道:“是吗?好像我这岳父一早就有进翰林院的想法,没曾想,事突然就成了……对了,你知道是怎么成的吗?”
覃吉摇头:“具体是如何做到的我也不太清楚,大概是有人举荐,又得陛下首肯,便能如此了。
“在外人看来,翰林院的差事,清闲得要命,官秩不高,俸禄也不高,唯一的优点就是清贵,正四品的大员调过去,未必就是优待。但对文人来说,进翰林院乃毕生追求,张大人也算是得偿所愿了。有了这段履历,将来有机会的话,张大人或能进到东宫讲班,侍奉太子左右。”
“我也希望如此。”
朱祐樘笑眯眯道,“你应该早点儿把这个好消息告诉我,我告诉爱妃,她一定会很高兴。”
覃吉笑道:“待太子妃午睡后,我再去通传,也挺好的。”
朱祐樘白了覃吉一眼:“让爱妃高兴的事,我亲自去说不是更好?留到晚上我再告诉她吧……
“要是岳父能隔三差五到宫里来,我就不用派人出宫找他问策了……哦对了,你知道延龄,也就是爱妃的二弟,现在在哪儿就学吗?”
覃吉道:“听说家里专门请了西席授业。乃一位山西来的生员,名叫柴蒙。”
朱祐樘惊讶地问道:“老伴连这都知道?”
“呃……只是问了问。”覃吉道,“太子殿下,咱快些去上课吧,东宫讲官等候多时,别让人家久等。”
“嗯。”
朱祐樘这才没多问,带着覃吉往文华殿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