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门国舅 第242节

  徐琼叹道:“我知道这件事是李孜省在背后帮你,你如今跟他绑定得太深了,要是他倒了,非牵累到你头上不可。

  “你是太子岳丈,将来在五军都督府中混个太平差事,等封个爵位,不好吗?现在这样可劲儿折腾,只怕会牵连到太子妃身上。”

  “哦?是吗?”

  张峦以前或许会听徐琼的,毕竟他别无选择。

  但现在有二儿子给他撑腰,他才不会相信徐琼这套,甚至觉得徐琼就是妒忌自己,所以才会专程跑来吓唬他。

  徐琼严肃地道:“我是听到翰林院的同僚评价你,话语间多有谤议,认为你为了上位不惜铤而走险,靠钻营才拥有了进翰林院的机会。”

  张峦无奈道:“我参劾梁芳和韦眷,那是我秉承公义。我参劾李孜省,是为了维护朝纲。我做了他人想做而不能做之事,却说我钻营?

  “这真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徐琼皱眉道:“所以你对将来在翰林院做事,还有期许?”

  “我就是去修个书而已。”

  张峦一摊手,为难道,“你该知晓我因何才当上这官……此番调我去翰林院,圣意也说是让我去安心修书。

  “你说我能修什么书?无非就是写写话本罢了!若是能令陛下开怀,哪怕当个乐师,我也心甘情愿。谁让咱本来就无太高的功名榜身呢?”

  徐琼讪讪道:“我不是那意思,你别误会。”

  “徐侍郎,我知道你是一片好意,咱是姻亲,我这辈子也不认识什么高官,你算是我身边人中官职最高的了,照理说我该听你的才是,但现在的问题是并非我想进翰林院,而是有人想让我进去……”

  张峦就差说,我儿子的话我必须得听。

  徐琼却以为张峦说的是李孜省,连忙问道:“李孜省为何要你参劾他,并安排你进翰林院?他到底有何企图?”

  张峦神神秘秘地道:“总之李道长没事就上我这儿来,有困难就找我,你所有能想到的事我都能帮到他……你猜是为什么?反正我不知道!”

  徐琼无比震惊,端详张峦好一会儿才问道:“此番他跟陛下提到四月初有祥瑞出现,这件事也与你有关?”

  “不可说,不可说。”

  张峦连连摆手,“你让我安稳一下,等有了闲暇再好好与你细说。总归你有意见,只管跟我提,就算是要我离开翰林院,也请给点儿时间行不行?请不要再逼我了!”

  徐琼没想到张峦会如此不耐烦。

  却也觉得如今的张峦,比起以往确实有了显著变化。

  但他毕竟跟张峦之间没太过深厚的交情,说到底眼前这位只是他众多妾侍中某一位的哥哥,虽然他还要年长些,但大舅子说的话……他这个当“妹夫”的,总还是要给点儿面子才行。

  徐琼无奈点头,不再勉强。

  而这次登门对他来说也是大有收获,至少知道张峦跟李孜省之间有着巨大的利益纠葛,甚至他这个大舅子还掌握了李孜省非常在意的东西。

  也就是说,李孜省很多时候是求着张峦办事,才会帮张峦进翰林院。

  这比单纯因赏识而提拔,多了很多不为人道的东西。

  ……

  ……

  当天张延龄没有早早回家,概因他在与秦昭商谈有关生意上的事情。

  除了之前投资的纯碱生意外,还有关于未来可能会开的书场和戏院之事,也顺带谈及做一些新生意。

  当天柴蒙跟着他一起去的,到天黑前,张延龄让柴蒙先行离开。

  而张延龄则跟秦昭一起到附近的食肆吃了顿简单的便饭,这才准备打道回府。

  临分别前,秦昭将一封信交到张延龄手上。

  “这是汪先生离京前交给妾身的……他走前说明,一定要等他离开十日后再将信交给令尊,妾身知道这封信应该交给二公子……就由二公子先看完后再转交吧。”秦昭道。

  张延龄叹道:“汪先生走了,没与他告别,倒是挺可惜的。”

  秦昭会意一笑,道:“汪先生走得确实急了点,但也没办法,听说有人屡屡请教他有关治疗肝病之事,他无从作答,只能走了。听说他临行前还与令尊见过面,问及肝病的治疗,不知是否有此事?”

  张延龄摇头:“绝对是谣传,他应该再未跟家父见过面。”

  秦昭道:“那就是说……当日我将事情转告汪先生后,他留下这封信就走了?没有……上贵府询问过详情?”

  “呵呵,应该是吧。”

  张延龄笑了笑。

  秦昭一脸严肃之色:“那……二公子,敢问一句,令尊在推测天机方面是否有高深莫测的造诣?”

  张延龄好奇问道:“秦当家为何有此问?”

  秦昭道:“当时妾身也没想得太明白,您为何要屡屡提及半年之期,甚至连做生意都提到半年后才能快速铺开并扩张,好像半年时间足以解决眼前所有困境。尤其是汪先生,居然不顾一切仓惶离开,甚至连心爱的医书都没带走完……”

  “这个……”

  张延龄不知该怎么回答。

  毕竟有些话,跟他老父亲说说倒也没什么,可要是跟生意上的合作伙伴说……对方可未必跟自己是一条心。

  难道要告诉你,半年后皇帝就会嗝屁?

  “妾身是否可以推测出,令尊其实对于天机推演极其擅长,能处处洞察于先,甚至去年李道长几次出手全都预测准确,也出自令尊之口呢?”

  秦昭进一步问道。

  张延龄装糊涂:“李道长什么事?”

  “宁夏地动,泰山地动……还有年初谶言万贵妃病情,听说他将京师一场大雾与万贵妃的生死存亡联系到了一起,听说最近他又谶言下月将有祥瑞降世,陛下也下旨要为皇太后上徽号……难道这些事与令尊没有关系吗?”

  秦昭眼神热切。

  之前她怎么都想不明白,堂堂朝中首屈一指的权臣李孜省,竟会对张峦如此偏爱。

  可当汪机离开,她把所有事情串联到了一起,再想到眼前这位张家二公子展现出来的天纵之资,瞬间让她明白了一切。

  若是李孜省真有本事,也不至于过去数年间都没什么表现,非得在张家抵达京师后,才突然一炮而红。

  张延龄笑道:“家父乃是书生,并不是方士。”

  “可在世人眼中,令尊还是悬壶济世的名医呢。”

  秦昭眸子里带着几分灵动之色,“先前妾身与令尊提过治病救人之事,隐约记得,他对二公子您的功劳提得最多。”

  “家父行事就是太过低调。”

  张延龄眉头微皱,问道,“秦当家,你非要刨根问底吗?”

  秦昭道:“妾身岂是那不识趣之人?只是想问二公子一句,半年之期……应该没问题吧?”

  张延龄恢复了笑容:“要是生意方面的事,我倒是可以跟你好好聊聊。说半年就半年,反正不会拖延到年底,咱的生意一定能快速铺开……赚钱嘛,总是需要一点儿时间准备的,你觉得呢?”

  秦昭听到这里全明白了。

  现在无须张延龄亲口承认,只要她想清楚一切因果,且知晓张延龄的暗示就行。

  “妾身有幸与二公子您谈生意,实乃三生有幸,请二公子放心,妾身作为徽州三代经商世家的掌舵人,最重承诺和规矩,定不会乱掉方寸阵脚。这半年,秦氏一门定会低调行事,不给您惹麻烦。”

  秦昭脸上带着无比的自信说道。

  ……

  ……

  殿试结束。

  随即便是放榜。

  这几天京师上下最关注的就是这件事,而张峦进翰林院则显得无足轻重,因为没人觉得他是什么大才,所谓的忠直谏臣,不过是那些恭维他的人给与的一点心理慰藉罢了。

  等张峦进了翰林院后,发现那里的人对他缺乏应有的尊重,不管做什么事都无人理会,存在感极低。

  而朱祐樘在获悉自己的岳父进入翰林院后却显得非常热心,之后一次课堂授课结束,他找到了东宫讲官谢迁,试图让谢迁帮自己岳父一把。

  “谢先生,听说张鸿胪先是调太常寺任少卿,现在又在翰林院为修撰,不知您可有见过他?”

  朱祐樘并不懂得如何说项。

  但妻子对他此行却抱有极大的期待,再加上他自己也希望在翰林院中多个帮手,甚至有机会让张峦到东宫来时常帮他出谋划策,所以就算是硬着头皮也要上。

  谢迁摇头道:“回太子,臣并未见过他。”

  “啊?谢先生最近没有回翰林院么?”

  朱祐樘也很好奇。

  你们在翰林院算是同事,怎么说得好像并不在一个衙门口办事一样?

  谢迁耐心解释道:“东宫讲班多轮讲于宫廷,平常也多在詹事府等公廨走动,很难有时间兼顾翰林院之事。

  “且翰林院内同僚众多,琐事也多,平时就很难碰上面,如今又正值殿试结束,各方请托宴请之事频繁,实在是忙不过来,臣也无法抽身回去看看。”

  这话就是拿来搪塞朱祐樘的。

  如果张峦真是什么饱学之士,或为大明做出过巨大贡献,那东宫讲官怎么都会与之亲近,逐渐将他收揽成自己人。

  但一个秀才出身的翰林,光是进翰林院这一项就明显不符合规矩……靠写话本上位,听听这理由有多扯淡?

  哪怕你在鸿胪寺卿的位置上曾参劾当朝权贵,在士林中赢得一定名声,可仍旧没人把你当回事。

  “那谢先生,有时间,您能照顾一下张翰林吗?”

  朱祐樘说这话的时候,脸色涨得通红,显得非常扭捏,“我不是要偏帮,而是他的确没有什么人能倚靠,翰林院内一眼望去根本就没熟人,我只能……恳请谢先生帮忙了。”

  谢迁微微皱眉。

  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到太子如此恳切求一个人办事,这种请托,以前绝对不会出现在太子身上。

  换作别人,肯定会严词拒绝,毕竟什么照顾不照顾的,身处同一个衙门,所谓的照顾不就是徇私?

  但谢迁的思想却很开明,点了点头道:“臣记下了,张峦初进翰苑,不怎么了解里边的门道,臣会找人提点,让他熟悉翰林院内一切。太子也不必太过担心,翰林院乃修习学问的好去处,在那里能学到更多的东西,将来也会对朝廷……做出更大的贡献。”

  “好。”

  朱祐樘显得很高兴,“那就拜托谢先生。我先回去了。您也早些回去。请。”

  ……

  ……

  谢迁见过太子,神色间显得有些不寻常,因为今天的事大大超出了他的认知。

  出宫路上,王鏊有意靠近,问道:“于乔,太子找你是求教学问上的事么?”

  “非也非也。”

  谢迁摇头道,“我可以对你说,但你切不可对外人言。”

  “这是自然。”

  王鏊点头。

  谢迁道:“太子是为他刚进翰林院当史官修撰的岳父张峦说项,拜托我照顾,甚至让我对其多加指点,让其能在翰林院中早些适应下来。”

  “这……”

  王鏊脸色尴尬,甚至觉得很荒诞。

  好似在说,你确定这是太子说的?

  “我之前就觉得,太子在成婚之后变化不小,今天这件事再次加深了我的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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