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门国舅 第228节

  张延龄就像个场面人一般,上来就先表达了歉意。

  王桥倒也没说什么,旁边十四五岁的王栏道:“没什么啊,我看到像是有人故意找茬,应派人调查一下他们是什么背景。官府的人去了他们都不怵,一点儿不像是平头百姓,说他们是患者……没人会信。”

  张延龄对这小子敏锐的嗅觉倒是有几分刮目相看,笑道:“王公子竟能看出这些名堂来?”

  王栏正要再说点儿什么,却被兄长王桥伸手打断,歉意道:“我弟弟说话没分寸,二公子你别见怪。”

  “真没什么……其实王二公子你所见也是我们能见到的,恐怕这回属于是枪打出头鸟,有人看我们张家生意做得好,就跳出来闹事。这种现象,在京师大概很常见吧?”

  张延龄似乎丝毫也不介意,就像药铺生意是别人家开的,一场打砸抢的事件结束后,损失也是别人家的一样。

  王桥感同身受般,点头后又摇头:“其实京城许多营生跟地方上大差不差,天子脚下看起来处处讲理,但真要讲理的时候却没人肯听了。”

  张延龄笑了笑。

  他知道王桥这是想起当初王家被人告侵占民田,最后不得不退出全部田地,还搭上不少自家肥沃良田的惨痛过往。

  本身那些土地其实是王家人自己掏钱购买的,就为了一个“侵占民田”的莫须有罪名,非但损失大笔银钱,还要靠出让田地赔礼道歉,让王家自那以后一蹶不振。

  张延龄心想,这两兄弟看起来与我尚有隔阂,并不能做到推心置腹,但他们本性却很善良。

  大概是从未没体会过权势带来的刺激,一直都夹着尾巴做人所致吧。

  张延龄笑道:“两位,我这里倒有个新的生意,不用投什么本钱,甚至不用太过担心被人上门捣乱……简简单单一桩生意,不知两位可有兴趣一起做?”

  “什么?”

  王桥一脸不解。

  你们家都这样了,开个药铺都被人砸了招牌,你居然还想做别的生意?还要拉我们入伙?

  张延龄笑道:“其实我是想开个书场……以前家父写了几个话本,找人讲了效果不错,京城这地儿闲散人等众多,却没见几个供人消遣的场所,这门生意应该很好做才对。”

  王栏听到此话,显得很兴奋,或是少年心性,赶忙望向王桥:“大兄,我觉得二公子所言在理,不如我们搭一伙,一起开个书场如何?”

  王桥到底已非不谙世事的年龄,摇头道:“此事尚待商榷。”

  “王二公子,你是想听说书,是吧?”

  张延龄笑着问道。

  “谁不想听?来的时候就听闻,令尊很擅长写话本,连当今圣上都欣赏令尊的才能,若是开个书场,一定能大把大把赚银子。”

  “二弟,你别乱说。”

  王桥喝止。

  一边当朝官,一边开书场赚钱,二弟你分明是在讽刺张家人乱来啊。

  王栏对于世间险恶明显准备不足,张延龄这边只是给他开了个头,他就能通过丰富的想象力,幻想开书场发财的盛况,甚至有点口无遮拦的意思。

  “唉!”

  张延龄幽幽叹息,摇头道:“家父靠话本得官之事,看来是已传得街知巷闻了。”

  本来张峦就没什么才学,又无太高的功名傍身,充其量只是个监生罢了,一来就当上实职鸿胪寺卿,朝中很多人眼红,自然就把他的事当谤议般于市井间呈现,于是乎张峦就成了不学无术的代表。

  王桥道:“舍弟不是那层意思。”

  张延龄却笑了笑,摆手道:“没什么,家父本就没有举人功名,入朝为官多是靠姐姐嫁入东宫……这种事算得了什么?只要有先例可循,合情合理,管他们怎么说呢。”

  这话在一般读书人听来,简直是强行挽尊,自卑的人在给自己找自尊呢,但在王家人听来,就非常中肯了。

  谁让王家上上下下也没谁有功名在身,两位王公子全是靠姑姑嫁得好,才获得今天京师内的一点地位呢?

  王桥有意转变话题,看了看左右,问道:“令兄呢?怎不见他人影?”

  “我兄长出去了。”

  张延龄笑着道,“我这就找人把他叫回来……请二位务必留下吃餐饭,一定要赏脸啊。”

  “吃饭?”

  王桥原本以为只是来张家走个过场,互相认识一下就行了。

  没见到张家长辈,跟个王家小子说说话,其实已算是大有收获。

  但张延龄这边却很客气,直接连宴席都请上了,且老张家的家庭内部格局显然与别人家不同,别看张延龄在男丁中年岁最小,却似乎掌握了极大的经济自主权,想花钱就花钱,想请人吃饭就是一念间的事。

  “咱就到临街的酒肆吃席,两位王公子,以后我们或许有合伙做生意的可能……咱这就过去,等我兄长来便开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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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7章 众矢之的

  王家兄弟吃完宴席,在自家马车搭载下回到家中,正好碰到父亲王源在院子里指挥众工匠干活。

  “父亲。”

  本来王栏还在那儿兴奋地说着什么,见到王源他赶紧噤声,恭敬地上前行礼问候。

  老王家虽然是武职出身,但对于家中子弟要求还是比较严格的,一切都是按照书香门第的标准制定家法。

  王源回头看着俩儿子,问道:“怎出去一天才回来?”

  王桥道:“父亲息怒,我们之前一直跟张家两位公子待在一起。初时我们去了张氏药铺,看到有人闹事,说他们误诊,还说张氏药铺卖出去的药材以次充好,导致病患出了问题,随后药铺就被人砸了。”

  “这种热闹你们也瞧?”

  王源皱眉。

  对于这件事的发生,王源并不觉得有多稀奇,甚至觉得,这是张家人不明白京师恶劣的政治环境,步子迈得太大所致。

  就像王家现在就不会做这种事。

  这都是多年吃亏吃出来的经验教训。

  王桥道:“随后我们去了张府,见到了张家二公子,他对于自家药铺被砸好像并不介意,还请我们兄弟吃宴。”

  “吃宴?药铺摊子都快被人给抹平了,他还有心思吃宴?你们吃了什么?”

  王源问道。

  “没有喝酒,但菜色异常丰富,少说花了一二两银子,席间我们还见到了他的兄长,张家长子张鹤龄。席间张二公子说想与我们一起开个书场,儿当时并未答应,只说回来请示家中长辈。”

  王桥到底读过书,说事时能做到条理分明,丝毫不差。

  王源脸色阴沉,小声嘀咕道:“开药铺不成,还要开书场?这是想拉我们王家下水吗?”

  “父亲,是出了什么事吗?”

  王桥好奇地问道。

  “嗯。那位张家老爷入朝为官,刚当上鸿胪寺卿没几天,就参劾朝中权势熏天的梁公公。今儿又传出风声,说他参劾了深得陛下器重、如今在朝堂上如日中天的银台司李侍郎,就如那丝毫不通官场的人一般,完全不顾后路。这会儿咱们王家实在不敢与他们家太过亲近,以免惹火上身。”

  王源懂得明哲保身的道理。

  张峦喜欢乱来,但他王源可不会这么干,虽然他已获得了瑞安伯的爵位,但谁知道得罪权贵的后果会不会把自己的爵位都给弄没了!

  皇帝本来就不待见皇后娘家人,李孜省和梁芳却是有能力左右朝廷格局的权臣,是他招惹不起的擎天巨擘。

  王桥谨慎地道:“父亲之前不是说,张家人跟那位李道长有着密切联系么?为什么……他竟会上疏参劾李道长呢?莫非其中有何隐情?”

  “我上哪儿知道去?”

  王源摇头道,“这两天你们就别去张家了,咱先避避风头,静观其变,也让我瞅瞅这究竟是怎生回事。”

  老父亲下了命令,不允许两兄弟去找张家人。

  王桥作为长子,必然会无条件遵从,但王栏却有自己的小心思,毕竟他跟张家兄弟年岁相仿,且跟张家兄弟俩都能说上话,就算是不学无术的张鹤龄,也给王栏一种强烈的亲切感,让他忍不住就想去找这两个“新朋友”玩。

  “大兄,你觉得父亲是不是过于谨慎了?人家张家怎么说也是太子姻亲,两位兄弟的姐姐可是当今太子妃呢。我觉得他俩挺和善的,咱应该多跟他们相处才对。”

  王栏还在兄长面前替张家说好话。

  王桥瞥了一眼弟弟,嘲笑道:“怎么?人家一顿饭就把你给收买了?”

  “没有没有,我就是觉得他们兄弟俩挺好的。”

  王栏说话间带着几分羡慕,舔了舔嘴唇道,“不过……你看看人家,随便出手就是一顿酒席,咱出门才能带几文钱买个零嘴啥的解解馋,可人家呢?请顿酒席都不带眨眼的,人跟人的差距怎么这么大呢?”

  王桥叹道:“他们的药铺肯定经营不下去了……蚀本还不自知,大概也就是他们年少无知,不明白怎么精打细算过日子吧。

  “京城这地儿,不但寸土寸金,花钱的地方更多,他们的父亲刚入朝,需要打点的地方着实不少,就算有点家底,也经不起他们如此糟践。”

  王栏问道:“大兄是说,他们家的人不知节俭,早晚会坐吃山空?”

  王桥摇头:“我也说不好,但想来大致应该如此吧!”

  显然王桥看不懂张家那俩小子的做法。

  人家做生意失败了,就像没心没肺一样,安之若素不说,还跟他们兄弟俩谈笑风生,丝毫也不介意把经营失败拿出来说事。

  感觉就像那门生意不是自家的一样,甚至可以说是盼着生意被搅黄,着实稀奇。

  王栏笑道:“爹不是说了吗?他们家是有操守的,不然为什么他父亲才入朝就敢参劾当朝权贵呢?光凭这份气节,就绝非一般人能比。”

  王桥无奈道:“二弟,你是不明白官场险恶,他父亲这么做是可以说有操守,但也可以说急功近利,哪有一上来就参劾当权者的?那不是给自己找麻烦吗?我觉得他们家的官当不长久,以后肯定会跟我们一样,干啥都循规蹈矩。”

  “哦。”

  王栏笑了笑道,“跟我们一样也没什么不好,不过我始终觉得,爹做事太过小心谨慎了。现在咱就不如人家张氏兄弟过得恣意。”

  “咦,你竟羡慕他们?”

  “谁不羡慕啊,人家兄弟俩想去哪儿就去哪儿,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你看爹把我们管束的……大兄,你这是要出门吗?”

  “嗯,我要陪你嫂子回一趟娘家。”

  王桥说着就让人收拾东西。

  目前王家在京师中地位不显,王源就经常让大儿子往丈母娘家跑,毕竟宜兴公主乃长公主出身,在皇室中拥有极高的话语权。

  王栏笑道:“嫂子这么念家吗?那大兄你且自便吧,我去给娘上个香。”

  ……

  ……

  张峦参劾李孜省之事,在朝中一石激起千层浪。

  就算朝中那些再自负,觉得一眼就能把张峦看透,觉得这位新晋鸿胪寺卿就是那种争名逐利、不学无术的外戚,觉得张峦是在投机取巧的官员……他们听说张峦参劾梁芳时,还觉得张峦是在替太子出头,可当张峦把李孜省也稍带上,大肆抨击,便觉得张峦不简单了。

  事情很快发酵开来。

  而在第二天,朱祐樘于文华殿听事时,就从首辅万安那儿得知了详情。

  “万先生,您是说,我的岳父,鸿胪寺卿张峦先参劾了韦眷和梁芳,后又参劾李孜省,是吗?”

  朱祐樘震惊之余,不由出言求证了一下。

  因为他觉得,这件事很可能是以讹传讹。

  就算他这种长居宫中,对朝事近乎一无所知之人,都知道梁芳和李孜省不好惹。

  万安笑道:“回殿下,是这样的,您岳父把他二人都参劾了,据说还找到李孜省为非作歹的证据,呈交君前。由此看来,乃朝中某些人指使他这么做的,很可能跟你身边那些东宫讲官有关。”

  不但未经调查就把事情给落实,还拼命往东宫人身上赖,万安很懂得说话技巧。

  万安阿附李孜省,遇事时自然义无反顾地站在了李孜省一边。

  而对翰林院那群东宫讲官,他丝毫不惧,因为严格意义上来说那些官员都是他的“下属”,同属于翰林体系,就算你们骂我“洗屌相公”,也改变不了我是当朝首辅这一现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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