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芳牙齿狠狠地咬着嘴唇,竟然咬出血来。
那狰狞的面庞,让韦兴看了一阵胆寒。
“公公的意思是说,找人去教训他一顿?”
韦兴一副不解的模样。
梁芳瞪过去:“教训东宫太子的岳父?当今的朝官、陛下重点关注的对象?为何不直接教训覃吉?”
“他……”
韦兴斟酌了一下措辞,这才道,“不是说,那话本是张峦所写吗?”
梁芳道:“你猜把话本誊下来,交给陛下打发时间这个提议,乃是谁提出来的?”
“那还用得着说吗?一定是覃吉……”
韦兴恍然大悟,连声道,“明白了,全弄明白了……您是说,其实这件事,错不在那位张大人,而在覃吉,是吧?其实覃吉……他……也未必有这种想法……谁会知道陛下喜欢看什么话本呢?”
梁芳气得在院子里来回踱步,喃喃自语:“咱家苦心盘算良久,也没琢磨出陛下到底喜欢什么,竟被人误打误撞用个话本就换得一展天颜……难道是老天爷故意恶心我吗?”
“慎言,慎言。”
韦兴忍不住看了看头顶黑沉沉的天色,生怕一道闪电劈下来,小声劝解,“此时实不该怨天尤人。或真如您所言,太子只是想尽孝,被其误打误撞讨得陛下欢心了呢?”
梁芳脸上的肌肉忍不住颤动,眼神中带着极大的不甘。
韦兴又道:“要不,咱也找人写话本,给陛下送去?陛下既喜欢话本,仅凭太子妃之父一人能写多少?再说了,区区一个监生,又不是乐籍出身,能有多少见识?写出来的东西,陛下就图一时新鲜罢了。”
“哼哼。”
梁芳未置可否。
韦兴继续煽风点火:“不过有一点好,据说陛下只让太子逢三六九在文华殿视事,不是让他理朝,他最多只会知道朝中发生什么事,且李孜省和覃昌等人,绝不可能如实把朝事相告,内阁那边现在捂得严严实实,不会授意东宫讲官随便胡言。”
梁芳突然问道:“不知太子献的是什么话本?”
“呃……”
韦兴一时被问得哑口无言。
梁芳怒道:“连陛下喜欢看什么说本都不知,还要找人写?不是该把所有事都调查清楚再回来跟咱家说吗?”
韦兴道:“公公,您莫要着急,您看是否这样……咱现在最好就是向张峦那边问问,他到底写的是什么。料想那张峦,本就是给他女儿,也就是太子妃看的话本,所写应该还是守规矩的,不至于有那些男欢女爱的内容……”
梁芳皱眉不已,问道:“你觉得陛下更喜欢看情情爱爱的东西?”
“当然不是。”
韦兴摇头道,“我只是做个假设罢了。咱不妨推理一下,陛下真的喜欢看话本,有没有可能涉及到仙家中事?诸如那八仙过海东渡蓬莱之类的传说?”
梁芳仔细一想倒也有几分道理,颔首道:“你倒是挺有脑子的。你能找来相关的话本吗?”
韦兴无奈道:“事在人为,要是不去找人写,那咱就落了下乘。在京那么多会说书编戏的人,咱就不信找不来那水准高的。”
“那你现在就去找!”
梁芳怒气冲冲道,“找不到,别来见咱家!”
“好,好。”
韦兴嘴上应承,心里却在琢磨。
你这是发什么疯?
你自己惹出的事,还要坚持把责任推到别人身上?
要不是你找人提议让皇帝准许太子在文华殿视朝,太子有这机会?你就不能查清楚之后再找人上奏?
现在完全是……成全了敌人恶心了自己!
作孽啊!
254.第254章 异想天开
254.
尚未入夜,朱祐樘便回到端敬殿。
他整个人显得很疲惫,毕竟这两天调整作息,还要保证自己的课业,对他来说稍微有些吃力。
“太子今天没休息好吗?”
张玗走过去问道。
朱祐樘一屁股坐下,无奈道:“先生授课,我又没有帮父皇誊写话本,怎能不认真听讲呢?”
张玗笑道:“换作我,要是累了,就趴在那里休息会儿,没什么大不了的,身体第一。”
“不行,玗儿。”
朱祐樘摇摇头,“这点,恕我难以做到。”
张玗笑了笑道:“太子还是太过用功了……不过这样也挺好,不管是现在做学问,还是将来……太子都不会辜负他人期望。”
正说着话,覃吉从外面走了进来。
“老伴,有事吗?”
朱祐樘最近不太喜欢几个太监跑来打扰他跟张玗的二人世界。
覃吉近前低声道:“太子,已派人查过,芳娥最近的确常离开东宫,好像去过……邵妃娘娘那儿。”
“是吗?”
朱祐樘听到这里很失望。
本来他对身边人一视同仁,平等关爱身边每一个人,但现在……芳娥的举动不但印证了妻子提出的自己身边埋有他人眼线的猜想,更证明了芳娥辜负了他的信任,竟跑去跟“敌人”通风报信。
“或许是……把我这里的情况告诉邵阿妈,让她放心吧。”朱祐樘很快又帮芳娥找到了辩解的方向。
听到这儿,覃吉无奈苦笑,却只能求助般望向张玗。
张玗道:“太子还没明白吗?这次你誊录话本之事,就是她给泄露出去的,不然为什么咱这边才刚开始抄写就有人参劾?毕竟从话本入宫到事发不过两三天……”
“有吗?”
朱祐樘好似后知后觉一般。
覃吉道;“太子殿下,这次是兵科都给事中张善吉参劾您,陛下觉得他在挑唆您父子关系,将其下了诏狱,并且同意礼部右侍郎倪岳上奏请您在文华殿视事的请求。倪岳如今已入值东宫讲官。”
“是啊,我还很好奇呢,为什么今天讲官突然多了个。”
朱祐樘一副事不关己的架势。
张玗蹙眉道:“我觉得,那倪岳也不是什么好人。”
朱祐樘和覃吉同时看向她,朱祐樘问道:“爱妃,不是倪先生帮我争取到文华殿问事的资格吗?为什么说他不是好人呢?”
张玗道:“时间太过巧合了。你想啊,要是父皇真听信你最近不务正业,雷霆震怒时还有人这么奏请的话,你想父皇会不会迁怒于你?”
“应该不会吧。”
朱祐樘仍旧没琢磨过来其中的门道。
旁边的覃吉已被震惊得外焦里嫩。
本以为张家父子已经是装糊涂和耍手段的高手,原来太子妃娘娘也丝毫不差,竟能从蛛丝马迹中,立即就猜想到倪岳跟那群人是一伙的。
覃吉不由展开联想,虽说太子妃心眼儿多不是什么好事,但难得太子妃现在一心帮咱这位太子殿下,好像没什么不妥……难道找个什么都不懂的花瓶在那儿摆着,对太子就有利了?
张玗道:“我觉得,这件事应该问问家父还有延龄,看看他们怎么说。”
朱祐樘想了想,先是点点头,随即望向覃吉,笑着道:“老伴,可能又要麻烦你了。”
覃吉丝毫也没觉得有何不妥,附和道:“是该再去拜访一次,因为陛下说要给张鸿胪授官之事已闹得街知巷闻,只怕这事瞒不了多久。不过要是张鸿胪能入朝,甚至到东宫来做讲官的话……”
“有这种可能吗?”
朱祐樘忍不住询问。
“好像……不太容易。”
覃吉道,“毕竟张鸿胪之前从未进过翰林院。”
张玗道:“覃老伴,既然家父不能当东宫讲官,不能时时刻刻帮到太子,就不要提这件事了。太子要的是能随时听取他人意见,需你居中协调,帮忙联络往来,不然我们还能指望谁呢?”
覃吉看了看天色,道:“老奴趁着天黑前赶紧出一趟宫,去见张鸿胪。”
朱祐樘笑道:“也是啊,老伴应该很久没见到嬷嬷了吧?是该回去住一晚了。”
“这……”
覃吉很想说,我现在有家不敢回,那可是个危险的地方。
要是梁芳和韦兴要害我,肯定会趁着我出宫时下黑手,我出宫也应快去快回,最好是别让他们知晓。
……
……
覃吉见过朱祐樘小夫妻俩后,想打梁芳一个出其不意,从东华门那边出宫。
不料刚出了宫门,等候马车前来接他时,就见东安门那边有马车往这边快速行来,覃吉一看心不由凉了半截,差点儿就想趋步往东华门方向折返。
“覃公公,好久不见。”
从马车上下来之人正是梁芳。
覃吉看到梁芳,心提到了嗓子眼儿上,却不得不走过去恭敬施礼:“见过梁公公。”
梁芳冷笑不已:“你可真是好大的本事……最近你在东宫可说是呼风唤雨,差不多人人都知道你覃吉乃太子跟前头号能人。怎的,又要出宫去执行你的计划?来来来,跟咱家说说,你接下来打算如何害人?”
覃吉乍见梁芳,心生胆怯。
但等他听完梁芳的话,内心升起一股邪火,随即满心的恐惧都被冲淡,迅即以不卑不亢的口气回击:
“回梁公公的话,老朽一心为太子做事,伺候于东宫驾前,不敢有偏私……防人之心固然会有,但害人之心却从无。不知梁公公所说的计划,是否暗指老朽未能尽到侍奉太子之责?”
梁芳恶狠狠地瞪了覃吉一眼,喝问:“你的意思不是你害别人,是别人害你啰?”
覃吉拱拱手:“若梁公公有何证据,还是跟有司衙门提交为好,老朽这把老骨头,没剩几天好活了,实在担不起那害人的罪名。天道沧桑,若是老朽真有加害他人之心,只怕老天爷也不会坐视不理。”
“你这老狗暗戳戳骂谁?”
梁芳当即就要过去抓覃吉的衣领。
却被覃吉往后退两步避开。
此时有宫廷禁卫见覃吉和梁芳这边起了冲突,赶紧过来查看情况。
有禁卫大声阻止:“两位公公息怒,这里并非讲理的地方,若有事要商谈,还请换个地方。”
梁芳甩了甩袖子,道:“覃吉啊覃吉,以前没看出来,你个老小子心眼儿倒是不少,咱家千算万算,没想到事能坏在你手里!你等着!咱家会让你知道坏他人好事的下场。”
覃吉语气平淡:“若梁公公有心为难太子,还是把怒火都撒在咱这把老骨头上,一定奉陪到底。”
梁芳已转身往马车方向走去,闻言伫立,往后转头瞅上一眼,阴测测笑道:“夜路走多了,小心命都没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