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兄长,来来来,李兄,咱喝酒!”
酒友无尊卑,本来二人在喝酒这件事上还挺克制的,谁知高兴起来就喝蒙了。
……
……
张家两兄弟回家时,听到后院传来张峦扯着嗓子嘶吼的声音。
金氏让丫鬟把一盘菜端进去,转而拉住要过去瞧热闹的张鹤龄,小声道:“你们两个小的,离那边远点。”
张鹤龄探头看了看,好奇地问道:“娘,谁在跟爹喝酒啊?”
“还不是你们说的那个权势很大的李侍郎?我可看不出他像什么权臣,一个人来的,连个跟班都没带……就怕你爹被那人给骗了。”
金氏皱眉说着。
张延龄踮起脚尖瞅了瞅,敞开的门内清楚可见里面两个糙老爷们儿正在酒桌上称兄道弟,为了谁多喝一两口而争吵不休,随后发出一阵爽朗的笑声,看来是喝嗨了。
“没错,确实是李孜省。”
张延龄仔细辨认后点头道。
“就这……?”
金氏皱眉。
张延龄笑道:“娘,咱们家跟以前大不一样了,姐姐已是太子妃,人家李侍郎来咱们家喝个酒很奇怪吗?娘也要适时改变一下心态了。”
“太子妃……唉!太子都只见了一面,也没个三朝回门什么的,女儿就这么成了别人的妻子,连面都见不着。”
金氏大概不想在两个儿子面前展现慈母心酸的一面,转身回了厨房。
张鹤龄问道:“老二,爹在那儿喝酒吃宴,咱们吃点啥?”
张延龄笑道:“喝西北风怎么样?”
“我去,早知道在外面吃碗面也挺好的,你非说要回来吃好的……嘿,说好了当国舅就能发财,怎么现在日子过得比以前还清苦呢?真是活见鬼!喂喂喂,你去哪儿?”
“我让人炒个菜……家里别的没有,肉食什么的还挺多,听说还有人送了咱们家海鱼呢。”
“是吗?我也要吃。”
“大哥,是谁说咱家日子过得清苦的?”
“我没说过,海鱼挺好吃的,我还想吃烤鸭,那滋味儿贼香……”
……
……
李孜省在张家喝醉了,以至于忘了自己是来跟张峦讨教媚上技巧的。
最后还是庞顷得知老李在张家赖着不走,亲自带人过来把李孜省给架走,走的时候李孜省连路都站不稳了。
“庞先生,这就走了?”
张延龄出来负责送客。
这会儿不是张峦自矜身份,而是实在没行动能力了,因为在酒量方面,张峦还不如李孜省,这会儿正趴在桌上一动不动呢。
张延龄甚至在想,不知道的还以为这两位喝了假酒。
庞顷笑道:“二少爷,给你们添麻烦了……话说咱们家道爷可从来没像今日这般喝得酩酊大醉,他以前可是很节制的。就不多打扰了,请回吧。”
以庞顷的老练,早就看出老张家的老二是个非同一般的人物,他跟张延龄私下接触时已把对方当成对等的人物看待,丝毫不敢怠慢。
张延龄道:“要找人送送吗?”
“不用,劳烦二少爷挂怀。走了走了。”
说完,庞顷帮车夫把李孜省塞进马车里。
此时的李孜省还在那儿嚷嚷:“这地儿怎这么暗?到了茅厕吗?”
庞顷道:“道爷,您要方便咱换个地方,可别丢人。”
“我就是问问,欸?炳坤,你怎么也来了?咱满上,喝……”
……
……
翌日一早。
张峦两眼套着俩大黑眼圈,出现在正吃早饭的张延龄面前。
旁边另一张桌子坐着的张鹤龄发出抱怨:“爹,你们也太浪费了,这大鱼大肉都没吃上几口,怎不给我们留一点,方便我们回来就吃?这早晨起来再吃,味道跟第一顿终归有点不一样。”
张峦不理会大儿子,来到张延龄身边关切地问道:“老二,你咋在喝粥?上火了?存菜那么多,过去对付点。”
张延龄笑道:“我可不喜欢吃剩菜。”
“唉!”
张峦一脸歉意,“为父也没想到,李孜省昨晚突然跑来,一来就要跟我喝酒,本来那些菜都是给你准备的……有个好消息告诉你,李孜省答应帮我把鸿胪寺卿的官职给落实,再过几天,我就是正经的正四品京官了。”
张延龄道:“爹,你高兴得别太早……你以为当官很好玩吗?”
张峦有些奇怪:“好不容易当个官,还是这么大的官,用光宗耀祖来形容也不为过,你说呢?莫非你觉得,这官咱不该要?”
张延龄端起碗,把碗底的粥全都喝下肚,这才道:“爹的官当得再大,那也只是传奉官,在朝中能有什么权势和地位可言?别人会巴结你吗?届时都会觉得你跟李孜省是一党,再过个半年,那件事发生后,若是朝廷要淘汰传奉官,爹所在的位置不是很尴尬吗?”
“哦,也是,就剩半年了哈?”
张峦想到这一点,似乎冷静了不少。
当官的喜悦迅速被冲淡。
张鹤龄嘴里塞着根鸭腿,口齿不清,嘟囔道:“有官当还不好?现在当官了,以后可以当更大的官。”
张峦笑道:“老大,为父这辈子听了你一箩筐的废话,就这句还算中听。”
“爹,你觉得大哥的话有道理,以后还是让他为你出谋划策吧。”张延龄笑道。
“别别别,你小子别说气话,为父就是随口一说。”
张峦气馁道,“吾儿,你要是觉得为父这鸿胪寺卿不该当,那为父立即去跟李孜省说,这官我不要了……就好像谁稀罕当一样。”
嘴上说不稀罕,但脸上那叫一个不舍。
似乎张峦很怕自己儿子突然说,那就索性不当官了,这对前半生落魄的他来说,简直是一种莫大的打击。
张延龄道:“这次爹你当鸿胪寺卿,我看未必是李孜省一人在出力。”
“对对对,儿子你不说,为父还忘了呢……他昨天喝多了跟我吐露真情,是陛下让他这么安排的,亏我还觉得他有信誉呢,感情连皇帝都知道有我这么号人物了……嘿,全靠你的话本。”
张峦瞪大眼说道。
“他还说啥了?”张延龄追问。
“他还说……”
张峦稍微思忖后,道,“他再没说什么,酒桌上翻来覆去的都是那些话,我不记得他说过什么了。我估计他是有事忘说了吧。”
张延龄道:“爹你靠一部话本,换了个正儿八经的鸿胪寺卿当,他心底肯定更加佩服你了,想知道还有什么手段获取陛下的青睐……他是专程来找你问策的,谁知酒喝多了,啥都忘记了,所以喝酒误事啊。”
“是极是极。”
张峦不好意思地挠挠头,“酒桌上,他都跟我称兄道弟了……啧啧,换以前真不敢想这些。”
张鹤龄问道:“那是怎么个情况?以后我真要多个叔叔了?”
张峦道:“他岁数比我大,叫我称呼他为兄,他叫我为弟……”
张鹤龄张大嘴巴:“他比爹你岁数都大?没儿子吗?”
“不知道。”张峦茫然摇头。
张延龄笑道:“大哥你管他有没有子嗣呢。他是道家人,就算有子嗣,也会藏匿不出。”
张鹤龄问道:“咦?道士不能生孩子吗?我记得别人都说,龙虎山的道士都有子嗣啊……会不会搞错了?”
张峦喝道:“闭嘴!我跟你弟说话呢,别瞎嚷嚷。”
张延龄不由翻了个白眼。
一家男丁坐在一起说话,一个蠢的,一个专门负责打岔的,就没几句正形话,也难怪老张家历史上老出奇葩,就这家庭教育氛围,啧啧……
“爹,你先别管李孜省找你干嘛,你且说说,想不想当这个鸿胪寺卿?”张延龄问道。
“想。”
张峦咽了口唾沫,眼里全都是期冀,道,“做梦都想。”
张延龄道:“那不就行了?想要在半年后,朝廷对传奉官下手的时候,爹你全身而退,可不能全靠我姐夫的包庇……咱要做的就是朝中上下皆对你心悦诚服。”
张峦猛一拍大腿:“吾儿圣明。”
张鹤龄抱怨道:“爹,你吓得我差点儿把嘴里的鸭肉吐出来!”
张延龄道:“所以爹,从你第一天当官开始,就要以正经鸿胪寺卿的心态去上任,不能想着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要时刻以正四品京官的要求来约束自己。”
“这是当然。”
张峦挺直腰杆,问道,“这样就够了吗?”
“当然不够,远远不够!爹你不会以为当个官那么容易吧?且爹你还是空降的鸿胪寺卿,先不说朝中同僚如何看你,就说你以后同衙门的下级,你能压得住那帮老油条吗?”张延龄问道。
张峦坦然摇头:“不行。可是,儿啊,你也没当官经验,你能……帮到为父吗?”
“事在人为,试试看吧。”张延龄点头道。
253.第253章 作孽啊
253.
张延龄准备对老父亲进行一番做官前的特训。
如张峦所言,张延龄是没什么当官经验,但人情世故方面他这个儿子却比便宜老子懂的多得多,主要是他两世为人,比平常人多一百个心眼子,只要拿出一些后世大行其道的“成功学”理论,足以震慑住张峦,至少不会让他乱来。
先把读书人的人设给立住,让张峦看上去更像个儒官,然后教他怎么当官当好官,再一同设计朝中那些老油条,实在对付不了就风紧扯乎,反正张峦未来为官的方向也不在文官这头,而在五军都督府。
与此同时。
梁芳府宅,韦兴带来了一个非常不好的消息……
太子竟得到皇帝许可,于文华殿视事。
消息来得太过突然,梁芳一时竟未反应过来,怔怔问道:“陛下竟准允了?”
韦兴满肚子都是疑惑,皱眉问道:“梁公公,您不是说,陛下不会将一丝一毫朝政大权分给太子吗?还说谁提此事都会惹恼陛下,一准儿吃不了兜着走?为何这事走向不太对劲呢?”
“哼,咱家上哪儿知道去?陛下是怎么样的人,你不是比咱家还清楚吗?”梁芳此时也是格外气恼。
偷鸡不成蚀把米!
等于说把之前苦心留的一招后手,瞬间给弄没了,反倒还成全了太子,让太子有机会接触朝政,逐步往一个合格储君的方向发展。
想到这里,梁芳就感觉浑身无力,如同只落败的公鸡一般,垂头丧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