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芳气得又掏出那块碎玻璃碴子,差点儿想上前去把郑有铭抹脖子。
好在韦兴在旁,连忙劝说:“梁公公,您莫要生气,这孩子嘴里没半句实话,是该好好教训一下。但无论怎么说,既是钱能的子侄,就算是咱自己的后辈,还是要给他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梁芳怒视韦兴,好似在说,你先前一直都查不出端倪,不会是早就跟钱能串通好了,合起伙来坑我吧?
韦兴走过去,在梁芳耳边低语道:“表现和善一点,让其觉得有机会归顺,或能尽早撬开他的嘴。如今香皂和望远镜的渠道都已找到,最怕的就是他死不开口,让人始终理不清头绪。”
梁芳一想颇有道理。
杀了郑有铭岂不是便宜他了?
经过苦苦找寻后,现在终于找到制作望远镜和香皂的法门,接下来就是让他们把东西造出来就行,这样自己就能向皇帝交差了。
至于喊打喊杀的……
最多就是吓唬吓唬郑有铭,就算要严惩对方,甚至将其除掉,那也要等他把技术和成品交出来后才行。
“咱家把事交给你……这次应该不会再出岔子了吧?”
梁芳冷冷打量韦兴。
韦兴无奈道:“您的事不也是咱的事吗?您防着太子,咱也防着啊,咱俩同在一条船上,这么见外干嘛?”
“嗯。”
梁芳颔首道,“你好歹还懂得审时度势,那咱家就把人交给你,严加审问,务必在这两天内,把一切事情厘清,还要把望远镜和香皂……不对,是一定要把望远镜给造出来,至于香皂嘛……不是重点。”
韦兴道:“明白,陛下要的望远镜关乎军国大事,您等于是向陛下立了军令状,必须得按期完成。至于香皂嘛,锦上添花而已。”
234.第234章 拷问
234.
徽州商馆内。
郑家被官府查封的消息,不胫而走。
但没任何人看懂发生了何事。
李吾唯被惊出一声冷汗,生怕招惹上祸端,连夜躲到城外别院去了,不敢再露面。
徐恭去商馆探听了一下消息,随即回去跟秦昭汇报:“……听说是自京营抽调的兵马前去拿的人,但具体是何情况,没人说得清,因为无人敢接近。”
秦昭正在翻阅一本账册,闻言点头道:“梁公公调动的自不会是东厂和锦衣卫的人,他乃提督京营太监,调京营兵马也是情理中事。”
“但这……不是坏了规矩吗?”
徐恭的意思是,梁芳胆子还挺大的,居然在没有请动圣旨的情况下,私自调兵为他个人服务?
这是什么性质?
找死呢?
秦昭将账册合上,摇头道:“这件事恐怕连兵部都不会过问,你急什么?要看是否坏规矩,全看他用的名义是什么……要是他以平盗寇之名调人,有何不可?又不是大规模、大范围内调兵,不会有问题。”
“是。”
徐恭赶紧低下头,“不过刚传来消息,据说有言官准备上疏参劾。”
“哼哼,梁公公为了望远镜之事,都快自身难保了,怎顾得上太多?接下来恐怕就是言官只管参劾,梁公公却只顾忙他自己的事,互不打扰。”
秦昭摆出一副事不关己的姿态,以奚落的口吻调侃。
徐恭急忙问道:“望远镜,究竟是哪家的生意?”
在望远镜这一核心机密上,秦昭有意对身边人做了隐瞒。不是她不相信手下,而是按照张延龄的要求,人多则嘴杂,一定要保证消息封闭在一定空间内。
这也是为何最近几次秦昭去见张延龄时,都没有带上徐恭的原因。
“不是郑家吗?”
秦昭故作不解地问道。
“原来如此。”
徐恭恍然,随即点头道,“听说那望远镜乃黄山云母所造,而徽州之地如今势力最大的估摸就是郑家了,有此好宝贝不足为奇。
“但问题是郑家家主居然敢明着结交太子而丝毫不顾梁公公……这种投机的手法也未免太过低级和凶险,摆明了一旦被发现就会被梁公公报复,这下终于惹上大麻烦了!还不知郑家会如何收场呢!”
秦昭听了这话,多少有些不乐意。
若是不知道的,还以为徐恭是在指桑骂槐,借郑家被查抄之事来点醒她呢。
秦昭板着脸道:“郑家被查抄,固然有其情由,但要是其背景雄厚,自会有人为其说话。且梁芳权势再大,也不能冒天下之大不韪公然巧取豪夺,难道郑家就不会上告吗?这件事先看看事态发展,我们不要理会便是。”
……
……
郑有铭被押解到城外一处简陋的民宅内。
韦兴跟着一群兵丁进来,坐下来随便喝了口茶,旁边的军士出言恭维:“公公,您辛苦了。”
韦兴叹了口气,道:“能不辛苦吗?这两天,我连个囫囵觉都没睡……好在终于有了收获,希望能尽快解决麻烦,也能让我喘口气。”
说完,韦兴把茶碗放下,走到刚被挂到刑架上的郑有铭面前。
郑有铭急忙求饶:“公公饶命啊。”
“知道咱家是谁吗?”
韦兴兴致勃勃地问道。
“这……”
郑有铭有些无奈,刚才他知道下令绑自己的人是权宦梁芳,却不知眼前这位看似处处维护自己的人又是谁。
韦兴指了指旁边一名兵士,那兵士立即大声道:“此乃御用监韦兴韦公公。”
“啊!?”
郑有铭作为钱能的干儿子,当然知道如今宫里得势的太监都有谁,而梁芳这一系的太监,二把手就是韦兴,其在京师的背景也相当雄厚,先前代表梁芳对徽商施压的人也正是韦兴,对其大名自然是如雷贯耳。
韦兴笑眯眯地问道:“孩子,知道咱家是谁,还不肯说实话吗?说吧,望远镜是怎么造出来的?有何诀窍?”
“公公,您莫要着急,听小的跟您细说。”
郑有铭吓的三魂不见七魄,急忙倒苦水一般道,“这琉璃和香皂生意,本不是郑家所有,乃刚从田氏一门获得……其实就是借助诸位公公的威势强抢回来的,至于他们是怎么造出来的,小人一概不知。”
“田氏?那是谁?你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想在咱家眼皮子底下推卸责任吗?”
韦兴不急不忙地问出几个问题。
要说在帮梁芳这件事上,他的确很上心,但问题是他自己又没有犯下欺君之罪,更未在皇帝面前立下军令状,谁敢说你梁芳就一定跟我在同一条绳上拴着?你这不尊重人的家伙死了,或许对我更加有利呢!
太子登基,只是有可能会清算我,但更大的可能还是相安无事,毕竟我从未当面冲撞过他,他未必就知道我曾在背后搞那些小动作……我为何非要跟你一条道走到黑?
再者,就算你找到合适的镜片,造出一大批望远镜来,就能保证一定可以扳倒太子吗?
真是天真!
最多可以逼死个覃吉吧?
郑有铭战战兢兢地道:“公……公公,您派人细查就会知晓,都是田家人在背后搞鬼。那田家,本是徽州茶商,生意做得不小,但因在闽粤之地贩运茶叶,严重影响了钱公公捞钱,钱公公便叫小人把他们的生意给毁了。
“这次田家长房那对父女说要上京来告御状,小人便尾随其后而来,一口气夺了他们家在京城的不少产业,其中就包括这琉璃和香皂工坊,不想竟因此触怒了梁公公!
“小人乃钱能钱公公义子,打从心眼儿里敬仰您和梁公公,恨不能举家相投,无论如何都做不出忤逆二位公公的事情,还请明鉴啊!”
韦兴皱眉不已:“什么乱七八糟的,咱家是问你,之前生产出来的望远镜存放在何处!黄山云母又是怎么回事!你耳朵聋了?”
郑有铭此时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却还是赶紧为自己申辩:“小人说的都是真的,香皂生意和琉璃生意都不是小人所有。这些工坊小人也是刚从田氏那儿接手没几天,尚不了解情况。”
韦兴越听越糊涂,最后摇头叹道:“孩子啊,不要出了事,就把责任往别人身上推……空口白牙的,你这话谁信啊?”
“不是,不是,公公面前,小人绝对不敢撒谎,天日可鉴啊!”郑有铭在商贾同行间可是非常跋扈的,但眼下在韦兴面前他却连跪都没资格,挂在架子上,一心只想为自己申冤,用以脱罪。
“看来不用点刑罚是不行了。”
韦兴惋惜地道,“看来还是咱家对你太过仁慈了……本看在你是钱能子侄的面子上,当你是自家人,谁知你嘴里没一句实话。”
“不……”
“怎么不?既然你说田氏已穷途末路了,怎还有这么好的生意?他一个贩茶的,跑京师来告御状,结果转眼就在京城研究出了望远镜和香皂,还通过太子之手上贡当贡品去了?你当咱家没脑子吗?”
韦兴有点无语。
这位后辈,不是咱不信任你,实在是你说的事情未免太过离奇扯淡了,实在是难以令人信服。
韦兴把用刑之事,交给了手下,而他则以“闻不得血腥”为由,跑隔壁喝茶等消息去了。
小半天过去,旁边惨叫声都过了五轮,才没见动静。
韦兴站起身,迎向自门口进来之人,问道:“招了吗?”
“没,晕了。”
手下将领颇为无奈。
韦兴翻了个白眼道:“那还不用水浇醒了接着打?这小子嘴这么硬吗?钱能那货也能养出铮铮铁骨的男儿汉来?咱家怎么那么不信呢?”
将领道:“您看会不会是这样,钱公公很怕事情败露,所以已将姓郑的所有后路都给堵住了,他现在若是招了,全家性命不保?所以才如此……”
此时正该是脑洞大开的时候,连韦兴也在琢磨郑有铭的骨头为什么这么硬,偏偏手下人还适时发表他们的见解,使得韦兴也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怀疑中。
“咱家从何得知?”
韦兴正纠结间,突然醒悟过来,怒道,“梁公公已经很生气了,要是咱家今日不能把此事寻出个结果,或许梁公公以为咱家是与钱能一伙的呢……再打!”
将领哭丧着脸道:“浇醒过几回了,现在那厮受伤太重又晕了过去……未曾想这厮太过细皮嫩肉,一打就皮开肉绽,跟那糙汉就是不一样,一点儿都不耐操。”
“那是,给钱能当义子的,一般糙汉能行?”
韦兴突然翻了个白眼,道,“嘿,咱家在这里跟你讲这些干嘛?是死是活不重要,先审出个结果来!”
“他一口咬定,是田家人陷害他,要不……公公,咱派人去查查?他说田家长房有个什么人到京城来告御状,当下正看押在京城某处,据说是故意关在那儿引诱其女出现,若是即刻去找的话,或可辨别真伪。”
将领似乎也觉得事情不太寻常。
以先前郑有铭展现出来的软骨头,的确不像是什么刚猛抗揍之辈,这会儿其实能说的都说了,只是没说到“点子”上罢了。
如今人已昏死过去,再打几轮下来可能连小命都没了。
而韦兴这里毕竟是私设公堂,要是真把人打死了,梁芳和韦兴随便拍拍屁股就说事情与之无关,而他这种负责执行的人就要倒大霉了。
“那就派人去将其抓回来看看,等天黑后,咱家再来好好关怀一下,都是自家晚辈子侄,怎么钱能的干儿子好当,做咱家的干儿子就不行了呢?”
韦兴也在琢磨打一棍子后给个甜枣的策略。
将领恭维道:“还是公公您高明,若是能给您当义子,他定会回心转意,和盘托出。”
被韦兴斜瞪一眼,将领也就不说话了,赶紧出门去城中拿人。
……
……
紫禁城。
端敬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