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峦拱手:“瑞安伯实在太客气了,在下新入京城,一切都还不太熟悉,有您二位指点,实在是荣幸之至。
“若非这几日府上繁忙,早就登门拜访了,如今还让两位亲自前来,真是惭愧至极。有失远迎,请。”
“好。”
王家兄弟精神为之一振,觉得倍儿有面子。
人家张峦丝毫没有因其读书人的身份,而瞧不起他们兄弟俩。
这年头,但凡读书人有个功名,都会眼高于顶,像能进国子监当监生的,绝对算得上是读书人中的佼佼者了——毕竟国子监生肄业后跟举人一样都是可以放官的,随便就能做到一地教谕,成为读书人典范。
……
……
王家二人与张峦一起进到正堂。
三人分别落座,而张延龄则自觉地站到了张峦身后,乍一看还以为是个供使唤的小厮,不过张峦很快就给他们引介了自己的儿子。
“令公子可真是……仪表堂堂。”
王家兄弟毕竟不知张延龄斤两。
单从外貌上看,这就是个小孩子,不能恭维学识,那样会显得太过虚伪和刻意,反倒不如从外表上称赞一下。
张延龄笑道:“晚辈随家父北上,沿途增广了见识,到京后由家中西席教导读书,笃实了学问,收获匪浅。今日又有幸见到两位长辈,实在是荣幸得紧。”
王家兄弟相视一眼,心中啧啧称奇。
这孩子应付场面事能力颇为不俗,长辈会面时,能这么含笑轻松把话说出来,至少说明心理素质不错。
“犬子与你一般大。”
王源没说话,反倒是一旁的王清随口说了一句。
王源年岁不过三十五六,而作为弟弟的王清也就三十出头的样子,他们与张峦年岁相差有些悬殊,像是两代人。
不过因为张延龄不是家中长子,顶头还有个哥哥,与王清的儿子年岁相当也是寻常事。
张延龄对王清的家庭背景并无多少了解,毕竟王清死的时候已经是嘉靖十三年的事情了,那时嘉靖帝朱厚熜已经把外戚爵位给整顿了一遍,王清的爵位都没有传承下去,直接来了个“以例除”。
不过张延龄倒是知道王源的长子名叫王桥,嘉靖三年承袭了瑞安伯,而没有继承侯爵之位,但最终还是被嘉靖帝剥夺了爵位。
张峦闻言不由道:“那……有闲暇的话,倒是可以让晚辈间多多会面,一同学习进步如何?”
“这……”
王清竟有些不乐意,暗忖:我那儿子,必定是家中未来的顶梁柱,学习好且明晓是非,就算在学塾中那也是佼佼者,或许将来还能考个状元什么的……而你这儿子,虽然看上去不怯场,但这也算是他唯一的优点了吧?
旁边的王源听到张峦的话,却觉得无比亲切。
毕竟以现在张家尴尬的处境,老王家要是跟老张家走动太过频繁,或会被人所猜忌,甚至很可能有人会为了在皇帝面前挣表现而发起参劾。
但若只是晚辈间往来,就没这层顾虑了。
而现在张峦主动提出这一点,足以说明对方没有把他们当外人,充分考虑了两家以后往来的各种可能性。
王源笑着道:“二弟,张鸿胪乃一片好意,以后的确可以让下一辈多走动往来。对了,张鸿胪,为何不见令长子呢?”
来之前,王家兄弟俩是做过功课的。
老张家除了有个小女儿,还有俩儿子,长子已十五岁上下,应该不会是眼前这个看起来不过十岁出头的稚子。
“犬子他……”
张峦想到自己那不争气的大儿子,都不好意思提。
我现在带着我这牛逼轰轰的小儿子,跟你们谈天说地,那是看得起你们,你们居然不领情,还问我长子去哪儿了?
要是你们知道我两个儿子之间的差距就跟天与地一样,就绝对不会说这样的话了。
张延龄笑着接茬:“家兄这段时间正在用功读书,闭门不出,我今天恰好在家,就陪父亲出来见过两位长辈。家父也是希望我能多增加一些阅历和见识,日后更好地待人处事。”
“对对。”
张峦机械性应承。
王源笑道:“张鸿胪,令郎不错啊,人前说话能做到如此条理分明,还是您教得好。二弟,你说是否?”
“对对对。”
王清忙不迭点头。
反正就是恭维一下别人,又不需要多费神,随便应承就行了。
张峦往自己儿子身上瞅了一眼,心说,称赞我儿子的人不少,但站在你们角度赞扬的,还真是少见。
不过这样也好,不能让你们知道我儿子有几斤几两,不然你们会妒火中烧,甚至可能因妒生恨,甚至觊觎我儿子,那就不好了。
……
……
王家兄弟跟张峦只是礼数上的会面,交浅言也不深。
他们送来的礼物,都不是什么值钱的玩意儿,或者说值钱的东西他们也出不起,反倒是临走的时候,张峦拿出了两罐黄山云雾茶相赠,让王家兄弟倍感意外。
“旁人送的,就当借花献佛,还望二位不要嫌弃才是。”张峦笑道。
“这……黄山云雾茶贵重无比,有钱都买不到,怎么可能会嫌弃呢?”
王家兄弟嗅着似乎穿透了罐体的茶香,一脸荣幸的样子。
来时带的那点礼物,压根儿就不够看,人家随便拿出点茶叶都是仙品。
果然这外戚之间进行比较,不能靠资历,还得看家底如何。
他们也在想,当初那位辽东巡抚张岐,到底是贪了多少啊?家底怎这般殷实?连一个从兄弟财力都这般雄厚?
“以后常来啊。”
张峦招呼道。
“来瞻兄,有时间也请您务必莅临寒舍才是。”
王源笑道,“平日咱少不得走动。毕竟以后在朝抬头不见低头见,您我两家一定要多加往来,如此交情才会越来越深。
“告辞!”
222.第222章 千年老狐妖
222.
“儿啊,你不是要做买卖吗?跟王家人合伙,你觉得如何?”
送走王家兄弟,张峦又开始打起了歪心思。
张延龄抬起头来,一脸茫然地问道:“咱自己就能做成生意,为什么要找他们?”
“人家是外戚,这两位可是正儿八经的国舅,他们的姐姐乃当今皇后……你未来或跟他们一样,不是吗?”
张峦还显得很荣幸的样子。
张延龄哭笑不得,道:“如今最得势的外戚乃万家,除了万家外,就连周太后所在的周家都不行,更别说钱家或者王家了……爹,做生意的事说好了你不管,你啥都不懂,乱建议只会给我添麻烦,知道吗?”
张峦白了儿子一眼:“对朝中权贵来说,他们是不得势,但对于一些地方官乃至民间商贾来说,光是他俩那皇后弟弟的身份,还不够唬人的?”
张延龄笑眯眯问道:“爹,你现在这个太子岳丈的身份,也挺唬人的。你觉得现在走出去,很得他人尊重吗?”
“你……我……”
张峦一时语塞,想说点儿什么却始终开不了口,最后索性不再去跟儿子争论,因为他知道自己一定争不过。
……
……
邓常恩宅邸。
艾愈一脸悲哀地望过去,不无担忧地道:“工匠已尝试过多种可能,但就是没法造出能将远处景致拉到眼前来的望远镜……邓大人,怕是要出事,出大事啊!”
“有那么难吗?”
邓常恩气急败坏道,“就区区两块琉璃片,前面一块后面一块,构造如此简单,镜片也不复杂,多尝试几下不就找出规律来了?”
“可是,看起来简单,实际上却很难……着实是令人匪夷所思啊!”
艾愈也很无奈。
这时代的人,连凹透镜和凸透镜是何物都懵然不知,更不知道什么叫焦距、焦点,哪怕明知道那就是由前后两块玻璃片组成的望远镜,但让他们自己通过不断摸索研究出成像规律,真就是做多错多。
毫无头绪可言!
邓常恩恼怒地道:“我跟梁公公可是保证过过,月底前一定能造出来,不耽误他向陛下交差……
“要是做不出,以后怎么让梁公公对我另眼相看?我又如何重新邀得圣宠?”
艾愈忧心忡忡道:“大人,您现在还顾得上梁公公?宫里人都在传,梁公公在万妃娘娘过世后,已是秋后的蚂蚱蹦跶不了几天了……咱这会儿还眼巴巴往他身边凑,是想等大雪一来等着一同被埋葬吗?”
“嘿?你这话是何意?”
邓常恩瞥了艾愈一眼,凶巴巴地问道,“除了梁公公,难道你还有更好的选择吗?姓李的现在倒是风光无限,你倒是往他身边靠啊,他会理你?”
艾愈一张涨红的脸上写满了憋屈,却说不出一句具有建设性的话。
当下他跟邓常恩面对的几乎就是个死局,怎么都破解不了,一时间艾愈竟有心如死灰之感。
邓常恩一撸袖子,咬牙道:“哼,看来不拿出点儿真本事是不行了……这两天我哪儿都不去,炼丹炉那边看火的事也不做了,就盯着那些工匠烧制琉璃,组装镜筒……我就不信了,区区两块琉璃片造出的东西,我会做不出来!”
“您……”
艾愈想劝说两句,但看邓常恩那义无反顾的决绝样子,便知道说了也是白说。
邓常恩把一切都想得太简单了,仿佛造琉璃片乃至望远镜,完全就是手拿把掐,随随便便就能成事。但艾愈见识到那些琉璃工匠的苦恼后,已经充分认识到,理论跟实践有着天壤之别,不是光动嘴皮子就行的。
……
……
东宫大婚后第四天。
庙见日次日,这天乃张玗去清宁宫拜会周太后,并且以太子妃的身份首次亮相、接受命妇朝贺的日子。
本来这是女人间的事情,但朱祐樘对爱妻不放心,亲自送张玗去了清宁宫,还打算简单说上两句话就把娇妻带回去。
但周太后可是经验丰富的老炮,岂会让孙子轻易得逞?
“皇祖母,此乃吾妃入宫时的一件陪嫁,大婚那天她就跟我商量好了要送给皇祖母作为礼物……请皇祖母笑纳。”
朱祐樘亲自把小圆镜送到周太后手上。
周太后接过后没有第一时间拿起来看,掂量了一下重量,轻轻巧巧的,于是好奇地问道:“孙儿啊,这是什么?给哀家说说?”
朱祐樘道:“此乃镜子,但并非用铜精心磨制而成,而是用琉璃。”
“是吗?”
周太后把小圆镜拿在手上,竖起来对着自己看了一眼,顿时脸上浮现欣然之色,“怎如此清晰?这比日头底下的水面都照得分明……如此绝世好物,从何而得?”
她侧过头,疑惑的目光望向张玗,意思是你这个孙媳妇好好给我讲解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