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门国舅 第145节

  张延龄道:“这黄珊瑚应该不是宫中失窃之物吧?”

  覃吉摇摇头道:“之前从未听说过有此物,且最近宫里都很太平,没人有那么大的胆子,让令尊放心便是。”

  张延龄再问:“要是此乃从民间采办,准备送给陛下的贡品呢?”

  “那就更加不可能了……呃……”

  覃吉话说了一半,便察觉自己把话说得太满了。

  张延龄道:“覃公公,您看会不会是这样……有人采办了一批贡品,半路上失窃,或是以某种方式丢失,却恰好出现在京城,且到了家父手上?

  “除了家父外,那些跟东宫有关之人,诸如东宫讲官,或是覃公公您,也收到了类似的礼物?”

  覃吉随即好似明白了什么,走到门口打招呼:“谁在值守?快过来!”

  一名家仆闻声近前。

  覃吉问道:“最近有人到府上送礼吗?”

  家仆回答:“老爷不是不允许收受贵重礼物么?年后有前来送礼的,一概没收。”

  覃吉皱眉问道:“一件都没收吗?”

  家仆愣了一下,突然想到什么,连忙道:“倒是有个摆件,乃是盆栽的苍松,昨日下午刚送到……那人说是您老家的人送来的,以解老爷思乡之苦……老爷昨日不是没回吗,事情本身也不大,就忘了向您汇报了……”

  “拿来……”

  覃吉即便再沉稳,此时脸上也呈现愠色。

  ……

  ……

  不多时,一块半人高,用陶瓷长盆承载,上面置有一块整石,而石上生着一株苍松的盆栽,呈现在覃吉面前。

  覃吉屏退下人,回身把房门关好,围着盆栽转了好几圈,脸色越来越难看。

  “这盘桓的苍松像不像一条腾空的青龙?”张延龄打量几眼,笑着道:“覃公公,看来此事,家父又猜对了。”

  覃吉赶紧望向张延龄,道:“单看此物,倒也不足为奇,会不会……”

  张延龄摇头道:“以覃公公的谨慎,自然不会随便收受贵重之物,但若是像这样一盆绿植,覃公公却不会太过在意,因为这东西有价无市,在一般人眼中充其量只是奇草异石。”

  “嗯。”

  覃吉苦笑道,“看来有人想在陛下和太子面前搬弄是非……”

  话又是说了半截便不再多言。

  覃吉毕竟对张家人也不太放心。

  张延龄知道这会儿应该拿出点干货,让覃吉知道,有些事不用他提点,张家人也能做到洞若观火。

  张延龄道:“若除了覃公公这里,还有不少与东宫有关之人也收受过此类东西,事情一旦被揭发,恐怕都要因此而被问责。

  “以太子的仁厚,恐不会置身事外,定要跟陛下陈述原委求情。但这些毕竟是贡品,太子所作所为,将有不孝之嫌,且有不查之责。”

  “那就应该早些把东西退回去……”

  覃吉一听急了,连忙道。

  “不好退啊。”张延龄道,“或者说,应该往何处退?京师如今这官场风气,送礼的人很多,像这种不署名的奇花异草,本身不能出售变现,只能作为观赏之用,各家收礼后谁会太过留意?”

  覃吉点头道:“嗯。即便找到事主,对方也会矢口否认。”

  张延龄道:“阴谋诡诈已在酝酿中,亟待爆发,或在不久的将来,就会有人出面检举揭发,届时会让太子处于进退两难之境地。

  “为今之计,只有先行告知太子,由太子前去揭发此事,方能做到……先声夺人。也可避免更多无辜的人卷入其中。”

  覃吉迟疑道:“话虽如此,但……”

  张延龄问道:“莫非覃公公认为,这件事太子殿下应该完全置身事外,不管不问吗?若真如此,以后陛下再提……易储之事,朝中谁人会替殿下说话?”

  “什么?”

  覃吉脸色立变。

  虽然有些事是摆在明面上的,但像张延龄这样直来直往的还是少见。

  皇室中人,谁会随随便便把“易储”二字挂在嘴上?

  张延龄道:“需知,收到礼物的,很多都是未来的朝廷栋梁,心都向着太子。”

  覃吉吸了口凉气,显然他最初就没往朝中那些支持的文臣这方面想,只想这件事尽可能让太子置身事外。

  等参透其中关节,他才明白太子“进退两难”,现在的状况是如何的惊心动魄。

  你去提,就是不忠不孝!

  你不提,看起来是能置身事外,但支持你的人却要倒一大片,以后朝中再也没人敢替你发声。

  “此事关系重大,且尚未发生,让太子如何去提?”

  覃吉脸上呈现忧色。

  张延龄随即把旁边的木匣打开,道:“说起来,陛下跟前,一切都应以彰显太子孝道为先……这里还有几份特别的礼物,覃公公可以转交给太子,再由太子呈于圣驾前,或可解燃眉之急。”

  “不知……这是何物?”

  覃吉是有头脑的,稍微一琢磨便明白其中关节,旋即又皱眉道,“于此时呈物于圣前,的确能彰显太子孝义,也让太子有机会将事和盘托出,但……”

  话并未说完,又是卡到一半就顿住了。

  大概意思是说,你们随便找点什么东西,就想比贡品更好,讨得皇帝欢心?

  你以为皇帝那么容易被糊弄吗?

  张延龄道:“覃公公不亲眼看一下,又怎知陛下不喜欢呢?这几件东西最起码……乃世间绝无仅有,此物名为望远镜……另一件……乃名香皂……”

  ……

  ……

  张峦坐在路边摊,面前放着一碗杂酱面,香气四溢,却怎么都不想动筷子。

  头不时回过去,看向覃吉所住胡同口方向。

  最后他干脆把凳子调过头来,就在那儿眯着眼,好一通打量……

  没错……

  读了半辈子书,加上以前家穷四壁没钱买蜡烛和灯油照明,张峦眼睛早熬坏了,是个高度近视眼。

  “这位官人,看您面都放凉了,要不要加口热汤?”店掌柜倒是得体,生怕招待不周砸了自家招牌,贴心地近前问询。

  张峦就好像浑身带刺一般,恼火地喝斥:“我在这里坐一会儿,碍着你事了么?我可没白坐。”

  “官人您误会了,今日小摊子上也没什么客人,您想坐多久就坐多久。我只是想问问您,面都坨了,需要加点热汤么?”

  店掌柜很委屈。

  好心当成驴肝肺。

  你是属疯狗的么,一叫就咬人?

  张峦道:“那就再上一碗面,记得肉多加一点……对,吾儿喜欢吃加两份肉的那种。”

  说完,“哗啦”一声往桌上多丢了几个铜板,冷声嘱咐:“若有剩的,买个清静,莫来扰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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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3.第203章 父慈子孝(求月票)

  203.

  当张延龄出了覃府外面的胡同口,张峦急忙起身迎了过去。

  “父亲,咱回家去吧。”

  张延龄一挥手道。

  张峦道:“先跟我说说覃府里的情况,那边桌子上还有为父给你点的面,特意加了两份肉,香得很。”

  张延龄停下脚步,用无辜的眼神看着老父亲:“其实……爹,我不太喜欢吃面。”

  “你不喜欢,还每次让我点?”

  张峦一听愣住了,不解地问道。

  张延龄摇头道:“这不是孩儿知道你喜欢吃么?平常不过是顺着你的意思行事罢了。”

  张峦有些惭愧,道:“这是为父的错,以前从来不问你们兄弟俩想吃什么……不过你也怪不了为父啊,前些年你很少跟我出门,也就去年年末到现在才勤了些。说吧,你想吃点儿什么,今天为父请你。”

  张延龄嗤笑道:“爹,你这是觉得自个儿惹了祸,想请我吃点东西,好减轻你心中的负罪感吧?”

  “你个混小子……”

  张峦正要发火,似乎想到什么,无奈地一跺脚,苦着脸道,“就当是被你说中了吧。”

  张延龄看到面前这个实在的老父亲,顿时觉得亲切了许多。

  好歹张峦不像那些封建古板的严父一般,要求儿子循规蹈矩,不得越雷池一步,到底还是通情达理且开明的。

  但放在这个时代,这种豁达的性格可养不出好儿子。

  正所谓严师出高徒,严父棍下才能出孝子,看看张家兄弟在历史上的德性就知道,张峦在教育儿子方面其实是很失败的。

  但要说他疼儿子,那是真的疼,恐怕没有谁能像他这样溺爱儿子,以至于连他女婿朱祐樘都被传染了,直接导致了后来外孙朱厚照的悲剧,使得张家痛失依靠,自掘死路。

  “爹,把面打包了回家去吃吧。”

  “啥?打包?”

  “啊……好像是有点儿难,那就坐下吃……不过我要先跟你说,明天一早你就得去侍郎府见李孜省。”

  张延龄终归架不住老父亲的盛情邀请,坐下来扒拉起面条。

  反正待会儿回家也要吃饭,在这里吃专业拉面师傅做的面,比平常回家吃那些清汤寡水自然要好得多。

  张峦困惑地发问:“去见他?你不是说这件事李孜省或也是帮凶么?”

  张延龄解释:“李孜省现在要倚靠你,你也需要他挡在前面,联盟暂时牢不可破。如今我们已有对策,若不通知他,回头被其知晓,定会令其心生嫌隙,惹来不必要的麻烦。即便这样……他也会怪你为何不第一时间通知他。”

  张峦叹道:“你心思可真多。”

  张延龄抬头看着逐渐昏暗的天色,道:“现在我们就是要逼李孜省选边站。或许在易储这件事上,李孜省先前的态度还不够明确,或会被梁芳等人利用,但要是他看到太子的能耐后还持有这种想法,那就是他自己该死,怨不得我坑他!”

  张峦干脆地问道:“那……见到他,我该怎么讲?”

  张延龄道:“就照实说吧……一会儿覃公公就回宫了,明日一早太子或就会去拜见陛下,咱现在是在抢时间……

  “你去见李孜省时,他已经什么都改变不了了,正好可以从李孜省对此事的反应,推断他到底知情多少,以及是否为梁芳同谋。”

  ……

  ……

  翌日清早。

  李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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