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曾亲眼见到……”
徐恭愣了一下,只能如实作答。
“那你怎知二者没有关联?你不会以为,要造什么东西,只是单纯把几种东西混合在一起,甚至连先前的形态也会保持吧?”秦昭质问。
“是敝人疏忽,未曾亲自验证过。”徐恭赶忙道歉。
秦昭道:“光是他给的那几个样品,便是千金难寻之物,这世上最为珍贵的莫过于人无我有,这京师富庶之地,怎样的东西卖不出去?况且,以张小官人先前所给的计划来看,这几件东西本身成本并不高,只要推出去定会快速普及,可说是一本万利。”
“当家的,一切都按照您说的来……敝人只不过是怕出什么意外,毕竟……先前从未曾有人这么做过。也是求个谨慎。”
徐恭这会儿,仍旧保持了传统商贾的保守思想。
秦昭释然点头:“你的意思,我能明白,身为商人的确不该太过冒进,但若故步自封只会停滞不前。
“与张氏一门的合作,乃当下我最期许之事,如今京师周遭为抢夺盐引争得不可开交,我倒觉得盐引可以先放放。”
“啊?东家……这……这……盐引如此重要,怎么能说放就放呢?”
徐恭一听急了。
无论是徽商,还是晋商,最拿得上台面的生意,就是贩运官盐。
若是连官盐生意都不做,那就跟武林高手自断经脉一样,基本可以自绝于江湖同道,而商贾也不用再营商了。
“唉!”
秦昭幽幽地叹了口气,道:“你以为我想放弃吗?也不知为何,最近盐引价格炒得那么高,却依然有那么多人疯抢,我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与其做那辛苦而不赚钱的买卖,还要冒着不确定的风险,何不先等等,静观其变?少一季的生意,坏不了事。”
“可是……咱有那么多人要养活。”
徐恭苦着脸道。
“无妨,无妨……不是有张家小官人代为铺路么?这件事,我也征询过张小官人的意见,他说,这两年官盐生意的确不太好做,亏本的风险很大。等过个几年,朝廷或会有一场大的变革,到时盐商方才有出路。”
秦昭一脸赞许地道,“我认为,他说的没错。眼下贪官污吏横行,粮开中的路子确实越走越窄了。”
徐恭急了,再次出言质问:“连行盐这般重要之事,掌柜的也要听一个稚子所言?”
秦昭反问道:“那你觉得,眼下做那风险大又利薄的官盐买卖,真的能稳赚不赔吗?盐引要用到官粮,从各地征调的粮食,还有西北商屯所产粮食,价格一直疯涨,刨除运输成本,利润还能剩下多少?再有什么水关克扣和打点官府,或还要蚀本。”
“是很难做,但再难也必须要做啊!要是不做,以后再想挤进来,那可就难了。”
徐恭都快急哭了,劝解道,“当家的,这行盐生意最讲究连绵不断,上面还有那么多当官的看着,咱不做,自有人抢破头去做,就此放弃实在太可惜了!”
秦昭脸上带着自信的笑容,宽慰道:“如今我们借助张氏已与东宫建立起了联系,还怕将来做不到官盐生意?你就放宽心吧!”
“东宫……”
徐恭无奈摇头。
在普通商贾眼中,不得势的太子始终没法左右大明商业格局。
秦昭不想跟徐恭啰嗦,斩钉截铁地道:“赶紧把张小官人要的货,如数及时运来,尽快投产,只有这样,我徽州秦家方有机会闯出一条先人未曾走过之路,行商天下,壮大我徽商威势!”
……
……
傍晚。
城中一处民宅外,显得非常安静,偶尔有行人路过,也都人留意路边站着的一对父子。
张峦抬头打量那低矮的门楣一眼,好奇地问道:“这是谁府上?”
张延龄回道:“覃吉,东宫常侍太监,跟太子关系紧密。”
“什么?”
张峦惊讶地问道,“东宫内的事情,你怎会知晓?覃吉……不知跟司礼监掌印覃昌覃公公是何关系?”
“没有关系……爹,这宫里的太监,有几个大的姓氏,覃姓就是其中之一,除此之外尚有姓韦、姓戴、姓陈的,都比较多,总的来说就是……你想知道这些吗?”张延龄问道。
张峦怔怔地摇了摇头,道:“你回头再跟为父细讲,你知道这位覃公公是东宫的人就好,可他……今晚会回来吗?”
张延龄道:“我曾留心过他的回府轨迹,每过两三天他就会回来一趟,傍晚回,第二天一早就走。几乎是风雨无阻,啊不对,应该说是风雪无阻。”
“这你都知道?”
张峦咋舌不已,道,“儿啊,你这算是未雨绸缪吗?”
张延龄叹道:“能影响到太子,且有机会与我们接触的人实在太少了,哪怕是姐姐入了宫,在太子正式登基之前,我们想跟东宫取得联系,也需要好好经营人脉,覃吉就是我们需要争取的目标之一,不然以后消息如何往宫里传?”
“你……”
张峦想评价一下儿子的表现,但发现早已词穷,整个人都快麻了。
“马车,马车来了……”
张峦突然惊叫起来,随即可能意识到自己太大声了,又赶紧低声问道,“那是覃公公的马车吗?这么低调?连个……扈从都没有?”
张延龄解释道:“他只是东宫常侍,如今连个太监的官位都没有了,年老体迈,在宫里宫外都没什么势力,只不过是靠着资历才混到今日今时,得福荫有机会出宫有个私宅就算不错了,你以为他能有多大排场?”
“那我这就去……”
张峦说着,就要抱着用包袱裹起来的东西往前走。
张延龄赶紧阻止:“爹,你去不合适,还是我去吧。有些话靠你转述可不行,还是让儿子代劳吧。”
张峦驻足诧异地问道:“你去说,他会见你?”
张延龄道:“我只要自报家门,我不信以覃吉的谨慎,会不想探究一下我的目的是什么……除非他真的自信到认定太子如今的储君之位高枕无忧了……但这明显不符合他的性格。”
“咦?你连他性格都知道?”
张峦更觉得不可思议。
张延龄摇摇头:“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覃吉在宫里是出了名的为人低调谨慎,从不做那越界之事,正因为如此,他没跟谁结下梁子,且留下不错的名声。这也是为何他的府上连个盯梢的人都没有,换作是他人,门口或就有东厂、锦衣卫的探子。”
“儿,你知道的可真多,那就你去吧。”
张峦听到这里,放心地把东西交给张延龄。
张延龄道:“爹,一会儿你看我进入覃府大门,就先去就近的茶寮喝茶,或者是到食肆点碗面吃吃,等我出来。”
张峦道:“都火烧眉毛,我哪里还有心思吃面?我就在这儿等着……你放心,为父会装作没事人一样,就算被人见到,也不会怀疑。”
张延龄却连连摇头,道:“不行不行,你看这大街上人来人往的,要真被人认出你来,走漏风声,还是挺要命的。即便这种可能性不高,你也要防着一点。
“反倒是我,就算是登门,有心人也不会怀疑,只当我是覃家的后辈子侄,来京师投奔,登门讨碗饭吃。”
“好,那我先等你进去。”
张峦拍拍儿子的肩膀,小声嘱咐,“你也要小心,要是他不相信你,你就先放弃。”
张延龄却严肃地道:“我放弃了,那就是放弃太子,放弃咱们家唾手可得的荣华富贵……这一幕你愿意看到吗?”
张峦咽了口唾沫,随即发现自己真的不适合说话,也就灰溜溜往旁边走了几步,看儿子独自表演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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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第202章 纽带(第四更求月票)
覃府门前。
覃吉刚下马车,就在车夫扶着要往门口走的时候,但见一个十岁冒头的小子出现在他们面前,让覃吉顿时紧张起来。
“这位是覃公公吧?在下乃张府子弟,家父张峦,乃刚被朝廷任命为鸿胪寺卿。”
覃吉本都打算从院子里叫人了,闻听这话,他才摆摆手,示意挡在他身前的车夫让开。
“你是……张鸿胪家的小官人?”
覃吉脸上带着几分疑惑。
当他看到张延龄手上捧着用步包起来的锦盒,似乎是猜出张延龄来干嘛了。
送礼的?
我跟他们张家没什么渊源,难道只是为了太子妃进宫后能得到一些照应,才来给我送礼?
太子妃是主,我是仆,犯得着吗?
张延龄道:“是的。家父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不方便对外人言,他自己也不便出面,所以才让在下前来拜访。”
“令尊……”
覃吉老脸上带着横皱,皴裂的手指了指张延龄怀中抱着的东西稍作示意,问道:“跟这个有关吗?”
“是的。”
张延龄又看了看车夫,道,“有些事,的确是不方便在外说。但,绝对是事关重大,并非一家之事,而关乎到太子的安危,还请覃公公让在下进去说。”
覃吉脸上满是疑惑之色。
若张延龄真是来送礼的,似乎通报来历留下东西就可以走了,像现在这般满脸谨慎,甚至好像还堤防车夫的样子,让他感觉到事情或真的非同一般。
到底覃吉也是经历过大风大浪之人,在宫里混了几十年,甚至做到了太子身边最信任的忠仆,没点察言观色的能耐那是不行的。
他颔首道:“来者是客,请进吧。”
……
……
覃府的院子是四合院,但只有一进。
这会儿正有个跟覃吉年岁相当的婆子在院子里收拾煤灰,京城之地,因为紧靠产煤的西山,石炭在民间非常流行。
“下去吧,我有话要与人谈。”
覃吉说着,把张延龄请到靠北的正房,让下人上了茶水,又将人屏退。
张延龄随即把东西放到桌上,乃一个大木匣和一个小木匣,而打开大木匣后,里面赫然就是之前彭华之子送给张峦的黄珊瑚摆件。
“这是?”
以覃吉的见识广博,一时也难以辨认这是什么东西。
张延龄道:“今日有人送给家父一样摆件,就是这个,乃海底奇珍黄珊瑚是也。”
覃吉奇怪地问道:“这是珊瑚吗?以老朽所知,珊瑚多是红色的,像这样金黄灿灿的倒是很少见。”
张延龄补充道:“此或乃御用之物。”
“什么?”
覃吉本想伸手去触摸一下,闻言赶紧把手缩了回去,随即用略显骇然的目光望向面前侃侃而谈的少年。
张延龄继续介绍情况:“今日家父前去北雍会见旧日同窗,席间彭阁老家的公子说要请家父治病,送了此物。但家父拿回家后,发现东西不太对劲。”
覃吉道:“觉得不对,那就退回去呗,彭阁老曾长期帮陛下起草诏书,深得陛下器重,或是陛下御赐的呢?”
“覃公公真这样认为?”
张延龄笑了笑,问道,“若贸然去退,会不会打草惊蛇呢?”
“小官人,令尊对这物件儿,顾虑这么大吗?”覃吉再老成持重,显然也不会想到,这件事会跟太子的储君之位有关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