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门国舅 第146节

  李孜省刚刚醒来,他睡眼惺忪,呵欠连天,甚至起床气都还未消退,更别说洗漱吃早饭了,就得庞顷传报,说张峦登门。

  “他来作甚?”

  李孜省皱眉不已。

  庞顷一脸惊奇地道:“说是有人给他送礼,送的是个黄珊瑚,似是宫中御用之物,他觉得事情不简单,就直接把东西交给了东宫常侍覃吉覃公公,让其转交给太子并进献陛下。”

  “噗……你说什么?”

  李孜省本在喝醒酒茶……昨晚喝多了一点,脑袋还有些迷糊,闻听这话,一口茶全都喷了出来。

  他没想到张峦会这么说,且庞顷总结能力还超强。

  “道爷,您没事吧?”

  庞顷心想,幸好我早有准备,躲避及时。

  我乍听到张某人说这番话时,反应也与你差不多。

  李孜省稍作整理,摆摆手道:“还等什么?赶紧把张来瞻给叫进来!真是的……我好像明白梁公公提前给我通气的原因了,这事还真他娘的邪乎。”

  ……

  ……

  李家,正堂。

  张峦用抑扬顿挫,甚至令李孜省和庞顷都着急的口吻,慢悠悠说了小半天,才算是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大致讲清楚。

  李孜省黑着脸问道:“来瞻,你收到礼物时,怎就没怀疑?回到府中才想明白?还是你又……掐指一算才得出结果?”

  “当时贪杯,我头脑不太清醒,等回府后感觉不太对劲,拿出来仔细观察后才顿悟。”张峦苦笑道。

  李孜省这会儿当然不能说这件事与梁芳有关,故意装糊涂道:“谁人会送礼给你?还送了件御用之物?你可有好好推算一番?”

  “这……人事难测啊!”

  张峦继续用儿子教的话术,巧妙进行周旋,“只隐约察觉或与天家大事有关,不敢再往深了去测。”

  庞顷不解了,问道:“连万娘娘的病你都能测,这个……你却不敢了?”

  “嗯。”

  张峦严肃点头。

  就在庞顷想进一步质询时,却被李孜省用力扒拉了一把,随即他就什么都不说了。

  李孜省道:“来瞻所言非虚……要真有人敢这么胆大妄为,必定是针对东宫太子去的……但,对方要以来瞻你移祸东宫,是否太过牵强了些?”

  张峦道:“若……并非只是在下一家收礼了呢?以在下推算,这礼物并非出自宫中,而是有人自民间采办的贡品……贡品莫名其妙丢失,却恰好出现在在下和东宫一些人府上,岂不是……说不清楚?”

  庞顷好奇地问道:“这东西……是个人都不敢随便收下吧?”

  张峦叹道:“若非当时乃彭阁老家公子相赠,我又怎会轻易收下礼物而不产生丝毫怀疑?料想他人也会有类似的情况,定是以不起眼的方式相赠……昨日我去覃公公府上把东西转交时,得知覃公公也收了一盆奇石龙形苍松,端得是名贵。”

  “你……我……”

  李孜省有些无语了,“你有事,怎不第一时间来跟我说呢?”

  “我怕呀。”

  张峦有些懊恼,摇头道,“随便一测,便遍体生寒,感觉似有大祸临头,唯有在入夜前将事通传于太子,方有一线生机,如此我哪里还顾得上许多?这不一早就来通知李侍郎您,让您也好有个防备?”

  庞顷听了,顿时有些无语。

  你这理由很牵强啊!

  你骤遇大事,竟知东宫常侍覃吉家住何处?甚至清楚他几时回府?你们之间不会已经有……什么勾连了吧?

  李孜省叹道:“来瞻你这倒也没做错……这件事我完全不知情,就算你跟我说了,我也帮不上什么忙。从有人刻意设计陷害东宫来看,由太子出面解决问题,才是正理。”

  庞顷听到后更加惊讶。

  道爷,您这会儿居然替张来瞻说话?

  李孜省面对幕僚那一脸疑惑的表情,狠狠地瞪了庞顷一眼。

  好似在提醒,你给我老实一点。

  别在这里用表情包给我惹事。

  我现在除了接受张来瞻的说辞,还能怎么样?难道要告诉他,其实害他这件事,我也有份参与,虽然我没明着出手吗?

  李孜省试探地问道:“来瞻,除了那黄珊瑚外,你还跟覃公公提过什么?”

  “没多提,也就是在府中拿了两件平时所用物件儿交给他,让他转交太子,让太子看看当个贡品什么的。再就是让太子早些禀告陛下,换取陛下的宽宥。”张峦随口道。

  庞顷苦笑不已:“张先生,您给太子送礼,还要请其将之充当贡品?此路……行得通吗?”

  “闭嘴!”

  李孜省不耐烦地喝斥。

  好似在说,我不让你用表情包,你就直接出言在这里跟我唱反调是吧?

  能得你了?

  张峦道:“东西确实是好东西,但并不值什么银子,以往家中也都珍藏起来,并不舍得使用。”

  “哦?不知为何物?”

  李孜省好奇问道。

  张峦神色间有些为难:“均出自徽商之手……在兴济时我便与他们交往,建立起了交情,相互交换礼物稍微频繁了些……其中一样听说是自黄山奇峰上所得……”

  庞顷朝李孜省翻了个白眼。

  好似在说,你听听,这胡诌八扯都已经快要捅破天际了,这种鬼话你也信?

  李孜省却听得很认真,点了点头道:“那有机会倒是要好好见识一下。这件事关系重大,我……”

  张峦赶紧问道:“李侍郎这是要入宫提醒陛下吗?”

  “我暂且不能入宫。”

  李孜省果断拒绝,当起了缩头乌龟。

  张峦理解地道:“事关重大,的确常人难以干涉,或只有让太子……自行去面对了。”

  “对对对,来瞻你思虑周到,你把情况告诉我,其实并不是什么好主意,反而会牵累到我,让太子自行解决是当下最好的选择。”

  李孜省似乎非常认同张峦的决定。

  不告诉我,甚至不跟我商量,那是跟我有嫌隙吗?

  必然不是!

  张来瞻这是在帮我!

  想来他应该是推测出,这件事跟我有一定关联,要是我把事情捅到皇帝那里,梁芳不把我生吞活剥喽?

  张峦道:“在下也是这么想的,事因谁而起,就应该由谁去面对和解决,外人很难参与其中。反倒是在下,因为一时不查,险些误了大事,今日都不好意思前来,生怕李侍郎您怪责我贪小失大。”

  李孜省叹道:“来瞻,你怎到现在都还见外呢?你要有事,我就算赴汤蹈火也不会袖手旁观,你我本是一体。”

  庞顷心里琢磨开了,赴汤蹈火和袖手旁观能连在一起用吗?中间是不是缺了点过渡环节?

  ……

  ……

  张峦没有在李府停留太久便出来。

  张延龄守在马车边,见到父亲的面急忙迎了过去。

  “怎么样了?”

  张延龄问道。

  “李孜省果然不肯入宫面圣,摆明是要隔岸观火。”

  张峦一脸无奈道。

  张延龄笑着点了点头:“这件事要是他出手,梁芳等内官肯定不会放过他,就算李孜省再得圣宠,也要防备这群人暗箭伤人。论在宫中的势力,那些内官才是天花板。”

  “那……咱不怕吗?”

  张峦惊诧地问道。

  张延龄瞪大眼回道:“所以我才不让爹你冲锋陷阵……不是已通知到位,让太子亲自去应付吗?希望覃公公能将我的意思完完整整告诉太子……对太子来说,这也是一道坎,就看他能否顺利迈过去了。”

  ……

  ……

  紫禁城,乾清宫。

  朱见深这会儿正站在殿门口,手里拿着个奇形怪状的长筒,一只眼紧闭着,另一只凝视筒内,随着筒口转动,似在观察里边的光景,而他身后立着覃昌和朱祐樘。

  “陛下?”

  覃昌等了好一会儿,见朱见深好像被人用法术定住了一样,急忙上前问询。

  朱见深兴致很高,根本就不舍得把手里的东西放下,一边看一边随口问道:“太子,这东西是从何处所得?”

  朱祐樘道:“回父皇的话,乃是覃吉从民间偶得,儿臣拿到后,认为此等奇物应呈交父皇。”

  “嗯。”

  朱见深听到这儿,才放下手里长筒,转身望向儿子的目光中带着几分柔和,“确实是个稀罕物。”

  覃昌一看,了不得啊,皇帝竟然脸上竟隐约有了几分笑容。

  太罕见了!

  自万贵妃死后,皇帝就从来没展露过像今天这般轻松愉悦的神态,这充分说明……此物甚是神奇。

  覃昌凑趣地道:“也不知是何等神奇之物……陛下,奴婢也想瞧瞧……”

  “朕还没看过瘾呢,岂能轻易与你?”

  朱见深淡然一笑,道,“说起来,这东西就是能把远处的景物拉近,就好像近在眼前一般。”

  覃昌大为惊讶,道:“竟如此神奇?”

  神奇不神奇他不知道,但眼见皇帝和太子父子相处融洽,气氛轻松,皇帝心情似也好了不少,他当然要适时吹捧一下,充当好捧哏的角色。

  朱见深道:“此物若是掌握在朕手里,不过只是作为消遣,若是用到别处,诸如西北边关要隘,或就能提前查知鞑靼人动向,及时进行排兵布阵,倒也不失为一件可以左右战局的妙物。”

  朱祐樘赶紧道:“儿臣也有此等想法,所以还跟老伴……覃吉说,让他想办法再造一些出来。”

  “甚好,甚好。”

  朱见深满意点头,道,“儿啊,你是有孝心的……对了,这些又是什么?”

  朱祐樘听到父亲称呼自己“儿”,心里顿时暖流充溢,眼眶都红了。

  终于再一次见到老父亲慈祥的一面,如久旱逢甘霖一般,他差点儿就要哭出来了。

  他急忙回道:“父皇,这些也是覃吉给儿臣送来的……却说这些东西是最近外边频频有人馈赠与东宫有关之人,儿臣那些讲官不明白到底是什么,只觉得很稀罕,于是便决定送给儿臣,儿臣就全都拿来孝敬父皇了。”

  覃吉做事非常有效率。

  一晚上时间,他就拜访了与东宫相关的十几名大臣,主要是东宫讲官,以及先前曾在朝中上疏保护过太子的御史言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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