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玗怔怔道:“说得好邪乎。”
张延龄咧嘴一笑,问道:“姐姐回头要不试试?”
“行啊。”
张玗扁扁嘴,道,“有什么不敢试的?就怕你没那本事……现在么?”
“不不不,我还在准备那种特别的化妆品,跟你手头这些胭脂水粉不一样,估计明后天就可以了,管保在姐姐入宫前就准备好。”张延龄道。
“切,没准备好还来吊人家胃口,真是讨打。”张玗嘴上说要打,脸上却仍旧挂着笑意,问道,“你怎没跑出去玩儿?还有爹呢?”
“爹去国子监了,好像说有什么人请他吃饭,大概是想巴结他吧。唉!最近爹太不让人省心了。”
张延龄说着,不由叹了口气
那叫一个无奈!
张家骤然富贵,也带来很多麻烦,张延龄很怕那个穷了半辈子的老父亲失去平常心,惹出什么祸端。
张玗转过身,继续化妆,幽幽道:“我觉得这样化妆也挺好……可惜我没经验,看当时一同应选的大家闺秀,她们画得就自然多了。”
“老姐,你怎还不明白呢?未来姐夫就喜欢布衣荆钗、素衣浅衫那一款,你要也是浓妆艳抹,他或就看不上你了。”张延龄道。
“那怎么办?这么多好东西,不用岂不浪费了?”张玗发愁道。
张延龄笑道:“送给娘,还有姨娘得了,她们都上了年岁,正需要这种东西,你还青春年少,脸上全都是胶原蛋白,用这些只会辱没了你出尘的相貌和气质。等我把好东西送你,你就不会再想用这些了。”
张玗一拧头,显得傲气十足:“你先送来再说,别只是一味地忽悠我……到时候没送来,我的东西却没了,我找谁哭去?”
“小气鬼。”
张延龄笑骂道。
“你不小气?最近爹给你的零花钱不少吧?也没见你分点给老大花。”张玗道。
“大哥花钱大手大脚惯了,我给他做什么?倒是可以给姐姐一点……姐,你缺银子吗?”
“用不上。”
“姐姐到了宫里,或就用得上了……最近我真的很忙,没时间跟你闲聊,回头我还要置办点好东西回来呢。”
……
……
中午过后,张峦喝得醉醺醺回来,顺带捎回来一个不大的木匣子。
张峦把木匣子捧在手上,看到妻子迎过来,一脸嘚瑟:
“夫人,我现在走到哪儿,都受人礼重……这崇高的地位并不是一天铸就,是我长久以来坚持不懈的结果,恭喜我吧……”
张延龄看在眼里,不由暗自摇头。
这是成功了就觉得是自己有本事,失败了就推说时运不济!
让便宜老爹你回到过去再投机一次,只怕也难以复刻今日的成就。
“爹,你带回来的是什么?”
张延龄问道。
“别人送的。”
张峦一张脸红扑扑的,兴冲冲道,“你没见过的好东西……这宝贝拿出去,谁人不羡慕?”
“谁送的?”
张延龄一听就觉得很不对劲。
张峦道:“那可厉害着呢……阁老家送的,风光吧?这还只是初步给我的,回头还要再馈赠我更厉害的,以后我走到哪儿,都可以扬眉吐气抬起头做人。他们就是一群监生,而我呢,已经是朝官了,他们仰视都不得,嘿嘿!”
张延龄一听,瞬间感觉到阴谋的气息,问道:“是不是彭家送的?”
张峦本来还在那儿吹牛逼,闻言不由一愣,问道:“你咋知道?”
张延龄解释:“如今内阁三位大学士,万安和刘吉都已来过府上,跟你有过接触,要送礼可不会在你去跟国子监同窗喝酒的时候送,只有彭家那位你没见过,且他们正好有子嗣在国子监中读书,给你送礼并不稀奇。”
成华二十三年,内阁表面上只剩下万安和刘吉二位,但其实还有个彭华位列其中。
彭华乃江西吉安安福县人,景泰五年进士,以庶吉士入翰林院,两年后因参与编修《寰宇通志》有功被授予翰林院编修一职,就此青云直上,历任翰林院侍读、侍讲、学士,詹事府詹事等职。
彭华于前年十二月入阁,去年六月因患上“风痹”即心脑血管疾病导致的偏瘫,就已事实上离职,在家休养,只是官职一直没被卸下来罢了。
历史上一直要到今年三月份,他屡次请辞后才终于卸任归乡。
彭华在成化朝因多次主持会试并参与殿试阅卷而名声显著,其论能力要比万安和刘吉强上许多,但他嫉贤妒能,险恶狡诈也是出名的。
彭华特别擅长阴人,提拔重用他的首辅李贤,就屡屡遭到他造谣陷害,而吏部尚书王翱离职,则是彭华用计向时任内阁首辅的陈文建议的。给事中萧彦庄弹劾吏部尚书李秉、布政使丘陵等人,也是彭华在背后教唆的结果。
但凡与其为敌的官员,彭华都会想方设法把对方拉下马来,这也是其落得身后骂名的重要原因。
“呃……你小子……有点门道,是又怎样?”
张峦已没有像先前那般嚣张。
张延龄叹道:“爹,你现在什么身份?随便出去就敢收受人家的礼物?不怕是个坑?”
“收个礼而已,什么坑不坑的?这是彭家请我治病,提前付给我的诊金……这不是彭阁老一病不起么?彭家公子知道我会治病,特地在酒桌上请我过府去给他家老爷子诊治,还说准备了一份谢礼请我笑纳。
“宰相门人七品官,更何况是阁老的儿子?那彭家公子可是我以前无论如何都接触不到的大人物,这种时候你说我能拒绝吗?”
这里说的是彭华的长子彭勉敷,他在成化二十一年受荫进国子监读书,到现在三年学业未满,仍旧是在读状态,换言之,此人还真算得上是张峦的同窗。
张峦说着,就要把木匣子往后院仓房送。
张延龄阻止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爹,拿过来,我看看里边是何物。”
“你小子,还懂这个?”
“爹,你喝多了!别磨磨蹭蹭,快拿来给我看看!”
“哦。”
张峦有气不敢冲儿子发,打量妻子一眼怒气冲冲喝道:“傻娘们儿,看什么看?我这边没事,快去准备一条湿布,我好擦把脸。”
“你们爷儿俩也不知在作甚,什么东西能当个宝?”
金氏嘴上表达着不满,但还是进到后院去让下人烧水。
……
……
张家父子俩到了正堂,张峦这才把礼物打开。
等东西呈现在张延龄面前,张峦犹自不忘吹嘘:“看看,这样的好东西,你在民间能遇到吗?如此宝贝,我那些同窗都称赞世间难寻。”
张延龄皱眉不已,道:“此乃黄珊瑚。”
“啥?”
张峦不无诧异地问道,“你还懂这个?”
“爹,你确定是彭家人送你的?”
张延龄怀疑地问道。
“不是他还有谁?”
张峦理所当然地回道。
“他是当着众人的面送你的么?可有在人前言明是何物?”
“这……”
张峦皱眉,他不明白张延龄这么问的意图,好奇地问道:“有没有当面送有何区别?”
张延龄道:“这么说吧,爹,这东西民间极为罕见,哪怕有珊瑚留存于世,也多为红珊瑚,就是平常朝冠上镶嵌那种,而黄珊瑚出产极少,非常名贵……基本上只有皇家可用。”
张峦闻言大吃一惊,忽地站起身来,喝斥道:“简直胡说八道!皇家之物,怎会出现在我手上?”
张延龄道:“你现在可以明说了吗?”
“我……”
张峦此时似乎酒都被吓醒了,努力回忆一番,才道,“当时……好像是说要给我送礼,在我出恭时,就有人把这东西塞到了我手上。我还特地拿上桌,给在场的同窗看过,皆赞乃世间少有之物,但他们具体说了啥,我都忘记了。
“儿啊,你别这样看着我,由始至终都没人告诉我这是皇家之物!”
张延龄一脸无奈:“爹,你信不信,你现在跑到彭家要把这玩意儿退还给他们,他们都不赶承认这东西与他们有关……”
张峦大吃一惊:“那是为何?这东西如此贵重,送我何意?”
张延龄摇头叹息:“虽然我不知道这黄珊瑚是哪儿来的,但可以做一下假设……要是这东西是从宫里流出来的赃物,最后落到你手上,正好有锦衣卫来查抄咱府宅,把这东西搜出来……你觉得应该定什么罪名?”
“哼,少来唬我。”
张峦不屑道,“彭家人送礼,乃我那些同窗亲眼所见,这非要诬栽是贼赃,打死都没人信吧?”
张延龄也糊涂了,皱眉道:“这正是我想不明白的地方……要是赃物,怎么都不该往咱府上送才是,尤其是当着那么多人的面送,凭此就要定咱偷盗宫中宝物的罪名?也未免太过牵强了吧。
“如此一来,就说明这东西的来路并非单纯只是赃物那么简单,可到底是什么,能让人处心积虑设局让你入套呢?”
张峦一脸茫然,问道:“你到底在说啥?请我喝酒,央求我治病救人,乃别人精心设下的局?”
正说着话,金氏端着水盆进来,把布帛往张峦手上一塞。
张峦不耐烦地挥挥手:“拿下去拿下去,不用敷面醒酒了,吓都快被你儿子吓死了,这会儿我比任何时候都要来得清醒!”
“哼。”
金氏没好气地又端着水盆出房去了。
张峦这才赶紧道:“儿啊,你快分析分析,到底是怎生回事?该不会有什么大事发生吧?要不,我先拿东西去彭府问问?
“若这是彭家人真心实意送我的呢?堂堂阁老之家,有御赐之物不行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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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第200章 抽丝剥茧(第二更)
200.
“爹,你现在就算是明知道这东西有问题,也不能退了。”
张延龄无奈道。
张峦瞪大了眼睛,喝斥道:“又在说什么故作高深的胡话?欺负为父喝了点酒吗?你容我缓缓。”
张峦抱着头,感觉脑袋都快要炸了。
同窗请我喝酒,央求我去给他家中老人治病,顺带送个礼,就成了赃物,还会遭来弥天大祸?
我这是招谁惹谁了?
张延龄道:“你去退,就是让彭家人知道你已有防备,或会提前把某些计划落实,根本就不给咱准备和应对的时间。
“反之,你只有装作什么都不知道,才会让他们觉得你已经中套,且是欣然入局,他们才会掉以轻心,咱才有时间转圜。”
张峦当即就要起身出门,口中道:“那我去问问李侍郎,他应该知晓一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