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门国舅 第102节

  不为别的,就在于朱祐樘大婚会让其储君之位更加稳固。

  成家立业乃举世共识,一个成婚后的太子,会被大臣们认为已初步具备男人的担当,会上奏请求皇帝将更多治事的权力交给太子,而太子一旦得势,极有可能会反噬万贵妃及其家族和党羽。

  朱见深摇头道:“爱妃不必起来……你需要静养,保持一个平和的心态很重要。外面的事还是交给下边的人来做吧。”

  说着,朱见深的神色有些回避,甚至展露出些许心疼和不忍。

  显然他不想说出真相:爱妃你的病情好转很有可能只是昙花一现,要是上天真要收你的性命,朕也没什么好办法。

  至于用东宫大婚来冲喜,那就是信则灵不信则不灵,你都不觉得这是喜事,哪儿能把喜冲到你身上?

  冲喜的原理大概就是用喜事带来的情绪方面的变化,冲破病魔的束缚,重获新生……而你显然不具备冲喜的条件,这怎么行?

  朱见深又适时地做出补充:“太子年岁不小了,你是看着他长大的,理应视如己出,无论谁来做太子,都是朕的孩子,身上流淌着朕的血脉……你不该为他感到高兴吗?”

  万贵妃听了,简直想吐血。

  我高兴个鬼啊!

  没当场七窍流血就已是邀天之幸!

  不管他母亲当初怎么死的,这孩子初登大宝复仇心切之下,多半会把账算到我头上,且他还会把前半生所受的欺辱,也一并推到我头上。

  我可不敢赌他是真的熊,还是故意装熊,在我看来,就应该从根子上杜绝此子登顶之路,一劳永逸。

  就算我真的一病不起,他要找我家族算账,也是我所不能容忍的。

  “大婚就定在近日。”

  朱见深介绍当下面临的窘迫境况,“爱妃,初九、初十这两天对你来说非常非常重要,一旦跨过去人生就一片坦途,可长命百岁。你一定要安心静养,不要有太多牵挂。另外,那两日朕要出宫参加大祀,不能在宫里作陪。”

  万贵妃道:“陛下实在不该为臣妾一人之事,耽误朝政……这几日臣妾明显感觉身体好了很多,能吃能睡,您不必太过挂怀。”

  “好,好。”

  朱见深脸上满是欣喜。

  李孜省说,爱妃的考验就在初九大祀那天,还说什么届时会有邪雾发生,朕看这完全就是捕风捉影。

  看看爱妃的身体状况,的确比初一那天好多了,怎么可能会出事呢?

  “陛下。”

  就在此时,安喜宫的小太监进来通禀,“邵妃娘娘带着四皇子殿下,前来给万妃娘娘请安。”

  朱见深走到榻边,轻抚万贵妃柔顺的秀发,笑道:“那就让他们进来吧。朕正好有事,先离开一下……你们姐妹情深,有什么话,自行说去。朕就不在此打扰了。”

150.第150章 鸿胪寺卿(求月票)

  150.

  乾清宫。

  朱见深刚入内,就见覃昌捧着一本敕令立在那儿。

  当朱见深走过去后,覃昌立即就将翰林院草拟好的诏书恭敬地呈递到了皇帝面前。

  朱见深顺手接过,快步走到御案前坐下,打开来一看,却是有关加封太子妃之父张峦为鸿胪寺卿的御旨。

  对朱见深来说,这个亲家根本就是个陌生人,今后跟他也不会产生任何交接,当下只是草率地看上一眼,就重新合上。

  朱见深随口问道:“鸿胪寺卿?为何不是太常寺卿?”

  覃昌迟疑了一下,随即恭敬地解释:“乃礼部议定的……若是陛下觉得太常寺卿更合适,那就让他们改一下。”

  “不用了。”

  朱见深挥挥手,一副毫不在意的模样。

  鸿胪寺卿跟太常寺卿最大的不同,不在于他们的职权范围,因为无论给张峦安排什么差事,都是寄禄官,并无实缺给他。

  但鸿胪寺卿是正四品,而太常寺卿却是正三品。

  本来可以给张峦一个正三品的官职,但谁让太子不受皇帝待见呢?礼部那帮官员见风使舵惯了,生怕引起皇帝的不快,就没把张峦的官秩定得太高。

  反正按照规矩,二者中定任何一项都是合理且合法的,世人挑不出任何毛病,相信对本人来说也都可接受——白给的官谁不喜欢呢?

  朱见深略一沉吟,问道:“不知此人是何来历?”

  到了这个时候,他这个皇帝才想稍微了解一下,自己的儿媳妇出身于什么家庭,其实这是之前他就该关心的事情,可他毕竟太“忙”了,压根儿就没那心思。

  覃昌恭敬回禀:“乃河间府生员,以乡贡被举荐入国子监,因而一家人恰巧都在京师,碰上了这场东宫选妃。其从兄张岐,曾做到过辽东巡抚,算是官宦世家吧!”

  “张来凤吗?有些印象……他的从弟居然做了朕的亲家……有趣,有趣……呵呵……”

  朱见深笑着调侃了一句。

  覃昌闻言愣了一下,他怎么也没想到,皇帝居然还记得十八年前就已经致仕的张岐,而且听口气,朱见深似乎也不太讨厌这个叫张峦的监生。

  见覃昌发愣,朱见深催了一句:“继续说吧,此人有什么本事,竟然成为乡贡?”

  覃昌立即收拾心情,继续禀报:“此人在河间府时,曾在地方上推行种药防疫之法,防治对象乃每年都会流行且流毒甚广、危害极其巨大的痘疮时疫,听说非常有效,为世人所推崇,进而被官府拔擢为乡贡。

  “近来北直隶各州府广泛推广种痘法防治痘疮,自去年冬天开始,京城也相继开始种药防疫,收效显著。”

  覃昌当然不会只是随随便便跟皇帝说上两句,他有自己的想法。

  身为内相,作为权力场上的直接竞争对手,他不想让李孜省这个神棍日子太好过。

  当隐约得知张峦跟李孜省有往来时,就想好了今天面对皇帝时的说辞,并不断地试探朱见深的底线。

  朱见深果然中计,侧过头看向覃昌,有些诧异地问道:“此人竟还是杏林出身?他医术究竟如何?”

  覃昌见皇帝微微皱眉,便感觉到自己这位主子大概是动心了,因为目前皇帝为了万贵妃的病情,几乎快到病急乱投医的地步。

  覃昌小心翼翼地道:“先前陛下吩咐,让奴婢去民间广泛找寻名医,以奴婢所查,除了这位声名卓著的张监生外,还有一位出自徽州的名医叫做汪机的,目前也滞留京城,且都参与了太医院为京师周边百姓种药防疫的行动。”

  “是吗?”

  朱见深脸色有些不太好看,出言质问,“先前你怎么不说?莫非还想欺瞒朕不成?”

  覃昌无奈地道:“从初一到现在,其实也没过几天,奴婢已经在尽心尽力查探,奈何身边可用人手实在太少,搜集讯息的效率也就低了些。这不,刚获得消息,就立即禀报陛下……一切请陛下定夺!”

  朱见深闻言起身,闭上眼,背负着双手在殿内来回踱步,一时间并没有就这件事发表评论。

  等待良久,覃昌见皇帝迟迟没有表态,只得主动询问:“要不要……把人请到宫里来,为娘娘……诊治一番?”

  朱见深蓦然睁开眼,复又回到御案前,坐下后一把将那份委命张峦为鸿胪寺卿的御旨拿到手上,仔细浏览一遍,又随手放到一边,抬头瞄了下覃昌:“这两天太医院的人是怎么诊断的?”

  “回陛下。”

  覃昌不敢遮掩,老老实实回答,“太医院的人说娘娘的病的确是日渐好转,各种生命体征都在趋好,全不见病情加重的征兆。”

  “既然病情都有所好转了,还有必要让市井之人来到宫里,为万侍瞧病?有那必要吗?”朱见深到此时,似乎又对张峦和汪机这种民间郎中不放心了。

  覃昌随即便想到,这大概是因为张峦如今已是东宫的预备老泰山,算是跟万贵妃之间产生了一定利益纠葛,治病时或用心不良。

  此时把人叫到宫里来,当皇帝的既放心不下,又觉得情理上抹不开面子。

  把太子未来的岳丈叫到宫里边给太子的后妈治病,太子会怎么想?

  朝中大臣又会怎么想?

  就算张峦全力出手挽救,不玩阴的,也难保不会有人趁机挑事。

  故此,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各自安好为宜!

  覃昌却有意上李孜省的眼药,似乎曲解了皇帝的意思:“英明无过陛下,确实无此必要了,毕竟李侍郎说过……”

  “李卿说是他的事,朕怎么做却是朕的事。你敢说上天就是要朕爱妃的命,连丝毫通融的余地都不给吗?”

  朱见深气恼地喝斥。

  覃昌心中一片明悟。

  皇帝先前在李孜省发表谶言的时候,并没有当场甩脸色,甚至还表现出一副信任有加的样子。

  现在想来,皇帝当时还是非常生气的,只是隐忍不发罢了。

  你李孜省分明是挟所谓的天机吓唬朕,甚至隐隐有要挟朕的意思。

  朕乃是大明的皇帝,九五之尊天命在身,朕的话才应该是金科玉律,你总拿天机说事,意欲何为?

  就算天机真是如此,你贸然说出来,是不是也没把朕放在眼里?

  “颁旨吧。”

  朱见深随手将那份御旨丢给覃昌,冷声道,“最近派人留意民间舆情,不要让人随便非议皇家事务。另外,东宫喜事从速办理,让万安和刘吉把事办好,你给盯紧点,不要出丝毫差错。”

  “是。”

  覃昌自然明白其中的弯弯绕。

  太子大婚,有关三书六礼之事,应该由内阁首辅和礼部尚书去操办,以彰显出朝廷对此事的重视。

  就算皇帝要加快速度把东宫大婚给办妥,该有的礼数还是要有的。

  只是钦天监在选择良辰吉日方面,也要“识趣”些,别作无谓地拖延,以保证东宫大婚能对改善并促进万贵妃病体痊愈有所助益。

151.第151章 沐猴而冠(求月票)

  151.

  敕令一下,张峦转眼就成为正四品朝官。

  无论是正牌还是寄禄的,有了官身,还有一套特别为其准备的官服,张峦就要第一时间穿上去装逼。

  “当官了,看看。”

  张峦在家中就显摆起来。

  金氏高兴得合不拢嘴,笑着说道:“这要是穿回兴济,让街坊四邻看到,不知会怎么想……”

  “妇道人家就是短见,在那群乡巴佬面前有什么好炫耀的?要给看,也是给那位李侍郎看看,照理说我怎么都该亲自登门感谢一番才是。”

  张峦仍旧很得意。

  旁边帮忙整理官服的汤氏,手摩挲着官服的料子,眼神中闪烁出异样的神采。

  大概是觉得,自己被纳到张家这么久,可算是盼到了显贵时,好像前半生的辛苦总算值得了。

  而在隔壁房间,张延龄正从窗口看着堂屋里一边试穿衣服一边嘚瑟的老父亲,回头对张玗道:“姐,你不出去看看?这可是你为爹争取来的荣耀。”

  张玗坐在床榻边,手里捏着条红色的手绢,一副小女儿家不开心的神色,噘嘴道:“不就一身官服吗?有什么好看的?”

  张延龄道:“爹苦苦追求半生,不就是等今天吗?你让他梦想成真了。”

  “哼!他这是卖女求荣。”

  张玗仍旧嘟着嘴,似乎郁结于心。

  自己牺牲实在太大了,为家里争取来荣华富贵,而自己却要进入危机四伏的宫墙内,过那种一眼看不到头的苦日子,甚至要打起所有精神与人争宠,很可能会因为尔虞我诈的残酷宫廷斗争而终日心力交瘁。

  想到这儿……

  张玗心里就升起一股莫大的委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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