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陆炳亲自出面,就坐实了窦信是卧底的事儿。能在京师开赌坊的权贵,心狠手辣是必备素质。
“我若是出面,窦珈蓝难逃一死。”陆炳苦笑,随后咬牙切齿的道:“此后我便令人盯着孙营,发誓要把侯府连根拔起。可多年来,却一直抓不到他的把柄。”
蒋庆之这才明白锦衣卫出现一个女百户的缘由。
“还记得窦珈蓝来锦衣卫自荐时的模样,看着很是倔强,腰间的绣春刀有些大,她就这么昂着头说:我要做锦衣卫。”
陆炳说道:“我知晓,她做锦衣卫不是为了谋生,而是为了查窦信身死之事。这些年我安排盯着孙营和侯府的人不时禀告,说窦珈蓝也在暗中查探孙营。”
那个女人啊!
蒋庆之吸了口药烟,“她确实是倔。”
“她未曾想你开口求助?”陆炳笑了,“不出我的所料。”
“嗯!”蒋庆之点头,“此事我来。”
“我已令人去了刑部。”陆炳说,“当年窦信殉职,我只能违心说他嗜赌如命。如今他的女儿……我岂能坐视?”
“老陆,少些私心杂念,你能得善终。”蒋庆之起身伸手。
外面,朱浩忍不住回头看了大堂一眼,就见蒋庆之俯身伸手,陆炳坐在那里,任由那只手拍拍自己的肩膀。
男人的肩不是谁都能拍的。
陆炳的肩头,这么些年,除去道爷之外,谁敢拍?
“走了。”
蒋庆之回身,手指里夹着药烟,一边走一边说:“记住,做个好人!”
“可好人命不长。”陆炳说。
“人间便是地狱,活着不一定快活。许多时候,及早离去不是坏事儿。”蒋庆之说。
“你这是自欺欺人。”
“老陆。”蒋庆之站在大堂外,没回头说:“你扪心自问,这些年来你快活吗?整日在算计,在争权夺利,在喜怒哀乐……快活吗?”
蒋庆之走了。
朱浩进去,“指挥使……”
“出去!”
朱浩悻悻然出去。
隐约听到里面陆炳喃喃说:“这些年,我快活吗?”
第1084章 被毁掉的景王,道爷的来处
后世有句话,叫做任何烦恼都来自于你对这个世界的认知。
蒋庆之刚开始觉得这话是鸡汤,在经历了一番生死磨砺后,觉得这话一点不假。
世界就在你的眼中,触手可及。世界什么样不取决于世界本身,而取决于你对世界的认知。
同一个人,每个人对他的看法都不同,不是此人百变,而是每个人对此人的认知不同。
千人千样,人与人之间的不同,其实也来自于对世界的认知不同。
做卧底,在蒋庆之眼中就属于大无畏的那种人。
“傻了!”
徐渭叹息,孙重楼怒目而视,徐渭说道:“每个人都有弱点,找到此人的弱点,他便能任你宰割。何须弄什么卧底。”
卧底这个词是蒋庆之刚给这群土鳖普及的。
“孙营好色。”孙不同说。
“看,多简单的事儿。”徐渭说:“当年的陆炳太过稚嫩了些。”
蒋庆之摇头,“稚嫩是有些,不过更多是立功心切。”
……
“当年我若是能徐徐图之,孙营好色,以女色为媒,迟早能拿到证据。窦信被杀后,孙营便警觉了,再难出手。”
锦衣卫大堂里,传来了陆炳遗憾的声音。
……
“伯爷,下一步当如何?”徐渭问道。
“我先进宫。”
蒋庆之眯着眼,“这事儿竟然牵涉到了当年宫变之事,得给陛下报个备。”
道爷正在喝茶。
蒋庆之在殿外听着琴声,说:“谁在弹琴?怎地有些偏于阴柔了。”
张童同情的看了他一眼,说,“是卢靖妃。”
啧!竟然是她?想到景王如今的名声,蒋庆之有些头皮发麻。
进殿后,道爷在喝茶,卢靖妃难得一身道袍,看着颇为俊俏,在一边抚琴。
“陛下。”
蒋庆之行礼。
“坐。”
道爷点头,蒋庆之坐下,眯眼听着琴声。
一曲终了,卢靖妃抬头,“臣妾献丑了。”
“还好。”道爷说。
卢靖妃挑眉,“长威伯说琴声颇为阴柔,可能抚一曲?”
我特么连古琴都没摸过……蒋庆之笑道:“只是随口一说。”
“随口一说吗?”卢靖妃似笑非笑的拿起茶杯喝了一口。
景王南下跟着表叔厮混,得了个杀神第二的‘美名’,人称嗜杀皇子。
一个嗜杀的皇子有希望继承大统不?
有!
若非帝王没有第二个儿子。
可裕王在,还是老大。
消息传来,卢靖妃病了数日。
据闻她数日未食,御医说是求生意志薄弱。
最后还是道爷亲自出马,不知说了些什么,这才让她振作了起来。
此事始作俑者便是蒋庆之。
卢靖妃就这么一个儿子,眼巴巴的把他养大,眼巴巴的想把他推进东宫。
嗜杀的名声传来,卢靖妃半生希望破灭。
说实话,蒋庆之此刻在京师最不愿见到的人便是卢靖妃。
他难得的心虚了。
“可是有事?”道爷仿佛没察觉二人之间的暗流涌动。
“是关于当年宫变之事……”
道爷蹙眉,蒋庆之一怔,心想陆炳竟然没来禀告吗?
……
“此事我有愧于心。”
陆炳对沈炼说:“若是陛下因此责罚,我甘之如醴。”
……
听完蒋庆之的禀告后,道爷抚须,“孙营……”
“此人臣妾知晓,颇为好色。”卢靖妃说着看了蒋庆之一眼。
裕王也好色,和他相比,景王就像是个完人。
可谁让景王出娘胎晚了呢?
蒋庆之腹诽着。
“陆炳贪功!”
哪怕是相隔多年,道爷依旧准确的察觉到了陆炳的心态,“此事既然牵扯到了宗室,你去办。”
这正合蒋庆之的心思,“陛下可有宗旨?”
这事儿办到什么地步,能牵扯到哪个级别?
道爷冷冷的道:“乱臣贼子!”
蒋庆之秒懂,道爷说:“你在外等等,晚些朕派人去协助。”
蒋庆之随即告退。
等他走后,道爷问:“老四还是没去你那?”
“那日臣妾打了他一巴掌,就此再没来过。”卢靖妃难得软弱的时候,“是我挣命般的生下了他,难道打一巴掌便能抵消了母子情?那个逆子。”
“那小子。”道爷微笑道:“他是怕你絮叨,借机不去罢了。”
卢靖妃柳眉倒竖,“他做的好事,如今宫中都传遍了,说他在南方杀人不眨眼,每日要吃两副心肝,还得是活生生的,蘸酱吃一副,爆炒一副,臣妾听了就犯恶心,那些人会作何想?”
老四以后还怎么做人?
“让人怕,许多时候更好。”道爷的话里有深意,“这都是命,老天注定的事儿。”
——立长是规矩。
卢靖妃低头,眸色复杂,“臣妾知晓规矩,可……臣妾不求陛下偏心老四,只求给他个机会。如今这机会突然就没了,让臣妾情何以堪?
想到此后母子相离,致死不得见面,臣妾就恨不能此刻死了。”
藩王不得旨意不可出封地,绝大部分藩终其一生都生活在封地里,再无和母亲相见的机会。
“你历来强项,这也是朕当初让你执掌后宫的原因之一。当年后宫多变,朕无暇他顾,是你在苦苦支撑。朕最欣赏你的一点,便是坚韧。”
“那是因彼时臣妾活着有盼头。”卢靖妃目光炯炯,“老四便是臣妾的盼头。如今这盼头没了,臣妾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你要什么盼头?”道爷沉声问道。
卢靖妃默然。
黄锦听的头皮发麻,恨不能地面出现一条缝隙,让自己钻进去。
“臣妾……”卢靖妃犹豫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