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安大明 第1089节

  上行下效,严党众人行事也越发嚣张霸道,赵文华这位义子更是牛笔冲天,挪用公家的建筑材料去建造自己的豪宅。

  徐阶一直在隐忍,在寻找严党的把柄和出手的时机,寻到机会悍然一击,利用赵文华的肆无忌惮,成功把严嵩父子拉下马,让显赫一时的严党烟消云散。

  “去!”欧阳氏顿顿拐杖。

  十余管事看向严嵩。

  毕竟这位是家主。

  欧阳氏没回头看严嵩,淡淡的道:“若是夫君觉着我那番话荒唐,回头我便带着孙儿回分宜去。”

  “回去作甚。”严嵩讪讪的道。

  “回去为你父子二人选块墓地,弄几亩地,抄家后好让孙儿们有口饭吃,不至于乞讨为生。”

  历史上严嵩倒台后,便是以乞讨为生,甚至去别人的墓地偷吃祭品,最终病饿而死。

  严嵩闭上眼,痛苦的摆摆手,“罢了!”

  “爹!”严世蕃跺脚,“那是咱们多年的积累!”

  “如今一朝散去,便是大祸散尽。”欧阳氏叹道,“东楼,咱们一家子能花用多少?积攒那么多,那不是福,是祸。”

  严世蕃心痛如绞,却强笑道:“娘……说的是。”

  欧阳氏走出去,吩咐道:“今日阖府上下,酒肉管够。”

  管事上前,“夫人,可有名目?”

  上位者赏赐得有名目,否则便是昏聩。

  欧阳氏回头看着自己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男人,眸色温柔,“为夫君和东楼贺!”

  她轻声道:“为严家逃过此劫贺!”

  ……

  皇城外面有不少人在蹲点,当看到严府的管事和一辆马车来到皇城外时,那些人纷纷起身。

  户部清查到了严家,让京师权贵们精神一振,心想严嵩父子贪婪之名众所周知,严家的田地外界虽说不知具体数目,但只需用膝盖想想就知晓不会少。

  严家申报不申报?

  申报是自己割肉。

  不申报,对不住,户部官吏再来,咱就一句话:严家何时申报了,咱们就申报。

  不申报,便是对新政的一巴掌。

  ——新政内部都不支持此事,你蒋庆之折腾个什么?

  不少人都在等着严嵩父子的反应,包括各种遮掩的手段。

  严世蕃是聪明绝顶,但论遮掩田地人口的手段,却不及那些权贵家学渊博。

  所以,许多人都在等着看笑话。

  而徐阶却在等着出手的良机。

  直庐,徐阶的值房内,一个青衫男子正说着严家的事儿。

  “……严嵩父子回到家中后,砸了满地瓷器。可见恼火之极。”

  徐阶淡淡的道:“不舍就好。”

  “正是,阁老,这可是好机会。”

  “老夫知晓,盯着严家,老夫断定严嵩会犹豫不决。严世蕃胆大,必然会想法子遮掩。一旦严世蕃出手,盯着,拿到证据。剩下的事儿……”

  “水到渠成!”

  这时有人进来,“阁老,严家的管事去了户部。”

  徐阶眯着眼,“如何?”

  “那管事拉着几大箱账簿,说是严家的田地人口都尽在其中。”

  徐阶一怔,“怎会如此?”

  不只是徐阶感到惊讶,蒋庆之也是如此。

  久违的唐顺之来了,二人喝着茶水,唐顺之说着自己最近游历的地儿,胡宗宪急匆匆进来。“伯爷,严家把账簿送去了户部。”

  蒋庆之一怔,“严嵩可能,严世蕃万万不能。这事儿古怪了。”

  唐顺之听了个寂寞,问:“是何事?”

  蒋庆之把户部官吏去严家索要田地人口账簿的事儿说了,唐顺之笑道:“难怪我一路回京的路上,看到不少衣冠楚楚之人在田间地头转悠。我本以为是有什么天灾,没想到是你这个人祸,哈哈哈哈!”

  唐顺之笑容一敛,“你此后再无退路,可想好了要如何做?”

  “一往无前罢了。”蒋庆之有些遗憾的叹道:“可惜了这个大好机会。”

  “想把严嵩拉下来?”唐顺之笑道。

  “不。”蒋庆之摇头,“我需要一个口子,打开严嵩父子掌控已久的那块布。”

  “票拟吧!”

  “是。票拟之权我一时间无法争夺,可知情权,决断权,这一切我都需要。”

  唐顺之看着他,蒋庆之被看的头皮发麻,“荆川先生这是……”

  “初识你时,玉树临风一少年。对权力不屑一顾。时过境迁,那个少年却成了执掌新政之重臣。再无那等洒脱气息。我不知该惋惜,还是庆幸。”

  蒋庆之干笑道:“身不由己罢了。”

  “人活世间,羁绊越少越好,羁绊越少,魂魄就越是自在。肉身乃是后天累赘,魂魄之载体。一切欲望皆非本我需求,乃是肉躯贪欲。”

  这番话让蒋庆之也为之暗赞不已。

  “可大明当下……我此次去了一趟南边,有钱人穷奢极欲,贫者无立锥之地。好在南方商业繁茂,能活人的法子也多,故而还能支撑。

  可照这般下去,不压制住那些贪婪之辈,不抑制土地兼并,不是这个大明崩塌,便是那些百姓忍无可忍,只需有人登高一呼,这个天下就要乱了。”

  唐顺之叹道:“我这几年游历了大明各处,所谓盛世之下,暗流涌动。南方还好,北方积弊更多。大明权贵多在北方,北方良田本就不多,被这些人上下其手,百姓苦不堪言。当初你说若是大明出大事儿,定然在北方……”

  唐顺之看着蒋庆之,“这话,不假!”

  西北之乱啊!

  蒋庆之想到了那位驿卒。

  但根子还是在彼时的大背景。

  “天灾人祸,外敌觊觎。官吏腐败,朝中无能,地方士绅豪强贪得无厌,逼的百姓走投无路……”

  蒋庆之有些怅然,“我也想洒脱不羁,可却无法坐视。”

  “孩子呢!”唐顺之突然问道。

  “来人。”蒋庆之把孙重楼叫进来,“让后院把大鹏带来。”

  “大鹏振翅,一飞千里。”唐顺之笑道:“少年已然为人父,为人父者,当为儿孙考虑。”

  “新政,便是为后世儿孙清除大祸。”蒋庆之说。

  晚些乳娘抱着大鹏来了,唐顺之接过,低头看了一眼,“是个有福气的。”

  这话蒋庆之夫妇听麻了。

  唐顺之从怀里摸出一个木雕,好像是一头虎,“这是我自己雕琢而成,简陋了些。”

  乳娘看了木雕,讶然:“好精致的东西。”

  蒋庆之凑过来,见木雕不只是虎,虎的周围还有些动物,拱卫着猛虎,恍若侍卫。

  “好孩子,以后福气自生。”唐顺之伸手摸摸孩子的额头,笑眯眯的道:“最近可有难处?”

  “嗯?”蒋庆之不解,“荆川先生……”

  “我来,便是与你并肩!”

第878章 为谁贺

  有明一朝个性官员层出不穷。

  张居正觉得官场黑暗,上官平庸,帝王昏聩。换个人明哲保身就是了。这位爷却不同,爷不伺候了,回家耍去。

  但他毕竟功名心强,最终还是回归官场,削尖脑袋往上爬。

  谁能丢掉名利欲望?

  蒋庆之一直在琢磨这些名人,无论是张居正,还是海瑞,还是那些在大明历史上闪闪发光的臣子,他没发现这等人。

  人无私心,便是人偶。

  唐顺之却是个例外。

  这位爷是货真价实的视名利为粪土。

  官场黑暗,我看不过去,也无力改变,那么眼不见为净,回家去。

  唐家不穷,有钱。唐顺之却布衣芒鞋,衣食简陋的让人不敢置信。

  他大才槃槃,许多达官显贵都想举荐他再度出仕,包括那位赵文华。

  许多名士都以庄子为榜样,庄子面临出仕的邀请时,说了个龟的故事。他宁愿在泥泞中活,也不愿去和肉食者们为伍。

  人总是知易行难,能做到知行合一的如凤毛麟角。

  唐顺之就做到了。

  我宁可做那只乌龟,简衣陋食,布衣芒鞋,也不愿去官场沾染浊气。

  直至倭寇之祸越演越烈,这位才出山。一杆长枪身先士卒,大局,谋略……一步步平定倭患。

  阳明先生便是知行合一,文武全能的榜样。而他的弟子们能做到的,也唯有这位荆川先生。

  蒋庆之一直想把唐顺之拉到身边,武不提。文的话,唐顺之几乎是个全才。不是说文采,而是谋略。

  大局、细节,这位信手拈来。

  唐顺之的性子洒脱不羁,不喜羁绊,蒋庆之把他视为知己,不肯勉强他,故而一直未曾开口。

  没想到唐顺之竟然主动留下,蒋庆之大喜过望,“来人!”

  “少爷!”孙重楼进来,“可是要把小少爷送回去?”

  “摆宴,摆宴!流水宴……”蒋庆之搓着手,“荆川先生,要不……搬过来?”

  蒋庆之弄那么大的动静,唐顺之觉得有些过了,但他是洒脱之人,笑道:“我若是搬过来,你等怕是不消停。”

  “为何?”

  来到大明后,蒋庆之一直觉得和周围的人格格不入。不是性格的缘故,而是三观差异太大。

  唯有唐顺之,无论蒋庆之聊什么都能接上话,而且对他那些被此刻世人视为离经叛道的想法也颇为赞同。

  人生难得一知己,憋闷了几年的蒋庆之恨不能和唐顺之抵足而眠,就像是和大学的好友久别重逢时那样。

  “许多事儿,我见了便会说。”唐顺之温和的道:“这是我的性子,历来不为人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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