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著,父亲缓缓起身,带著娘亲朝著正房走去。
家里是个四间瓦房。
两间住的,一间书房,一间柴房。
爹娘所住的在上房,自己这间屋子,正好和书房是东西正对。
所以。
他可以清楚的看到,父亲带著娘亲,先是回了上房,不一会儿就传来翻箱倒柜的声音。
“机会来了!”
苏闲连忙起身,轻手轻脚的就朝著对门的书房跑了过去。
所幸一路没被发现。
来到书房,苏闲这才看到,父亲洋洋洒洒,竟然写了十几张……
到底是苦学了多年,其字迹虽然算不上名家书法,但也有自成一派的趋势,字迹均匀整齐,方方正正,似乎带著一股沉稳味。
也幸好自己的字歪歪扭扭,还大。
而且有著小孩常见的“潦草”味。
字迹一大就用纸多。
算下来,如果封进奏疏的信纸里,应该从手感上,不会有什么分别。
心中落定后。
苏闲立马行动,不一会儿,父亲所写的便被他收拢一处,随后随手放在一旁的书架之内。
而自己所写的,则被装进“信封”!
然而,刚刚做好……
“苏贵渊,天色将明!”
突然。
门外传来一道催促之音。
“大人,马上送来。”
苏闲心中一动,趁著机会喊道:“爹爹,我帮你装好了。”
一边说著。
苏闲快步拿著“奏疏”,走出书房。
而这时,爹娘已经从上房走出,娘亲眼眶红肿,分明又是刚刚哭过。
而父亲苏贵渊也眼眶稍红,眼睛内,弥漫血丝。
“闲儿,你没睡吗?”
苏贵渊走过来,怜爱的目光落在自家儿子身上。
儿子从懂事起,就与众不同,是这街坊邻居口中有名的神童。
认字极快,甚至仿佛天生就懂其意。
短短一年过去,就已经拉低同龄人太多太多。
但他也明白。
开智太早,心事就重。
若是寻常六岁小儿,恐怕还处于懵懂之中。
但自家这个儿子,想必心中早已清楚。
一想到这里。
苏贵渊心中便满是悔恨。
早知如此,自己往日就该努力,最起码也该调离户部,也不用受这无妄之灾。
若非我这父亲拖累,吾儿长大后,定在这大明朝堂百官之列,占有一席之地!
误了吾儿!
他想悲愤大呼,但到头来,却只是心事迭满。
长吁短叹。
伸手接过儿子送来的“奏疏”,苏贵渊却是心神越发沉重,户部这无妄之灾,他受够了!
若有机会……
哪有机会?
一边想著,苏贵渊步履沉重的走到门外。
“大人,写好了。”
“嗯,算你及时。”
为首的身影接过,“此次圣上亲查,为防止中途有人徇私枉法,特意让我等监办。”
“但尔等小卒,还入不了咱们都尉府的牢狱。”
“故而,这几日就待在家中,勿要走动。”
“若敢踏出一步,后果自负!”
“至于圣上看过后,如何定罪。”
“到时自会有人拿问追查!”
苏贵渊微微低头,看不出喜怒,只是越发心事重重。
“遵大人命!”
第6章 只打雷,不下雨!
宫城。
洪武皇帝的勤勉,在历朝历代的皇帝之中,也属前三之列。
百官在寅时,也就是凌晨三点到五点就要动身,赶在卯时之前,要进入宫城之内,签名,然后按照班列位次站好。
这叫点卯。
负责纠察的官员,则会在此时,注意谁迟到或者干脆没到,观察谁又仪态不整,随口乱吐,之后都会被记在小本本上,上报处理。
而传闻,洪武皇帝有时甚至在丑时,也就是凌晨一点到三点就会苏醒,用过早膳之外,便是处理国事。
或者早早的就穿好衣物坐在奉天大殿,等著百官朝见。
不论刮风下雨,寒霜酷暑,每日如此。
而此刻……
趁著百官往宫城内走,纠察官员还没注意的时候。
一些官员,早已经聚在一起,说著这段日子,让人心惊胆颤的大案。
“侍郎大人,该吩咐下去的已经吩咐下去了,接下来应该无事了吧?”
空印案主要涉及的,是户部一应官员,以及各地的掌印主官。
而洪武皇帝规定,在京官员,但凡六品以上,全都得出任早朝。
因此这一早。
户部官员早早的聚在一起,内心忐忑不安之余,也想找到上面的一丝风向。
至于其它各部官员,则也是战战兢兢,大部分都不敢参与其中,只能冷眼旁观。
此刻,随著一道询问声出现,好些位官员同时止步,期待看去。
“无事?无事不无事,得看圣上怎么说,是你我就能轻易论断得了吗?”
户部侍郎王立傅冷声回答,看样子并不想多言。
“这……王侍郎,此事千不该万不该,论罪到我等的头上啊。这您也知道,各地盖空印,实在是迫不得已,前朝是如此,前前朝也是如此……更何况,上面吩咐的,我们已经叮嘱下去……”
几人顿时急了,事关身家性命,此时什么百官仪态也顾不得了。
“行了!”
王立傅看其越说越多,几人的紧张表情控都控不住。
“枉你们还是朝官,现在这幅模样成何体统?”
“王大人,都这个时候了就别说这些了,现在已经进去一位侍郎,三名员外郎,旗下的主事一个不留,全都进去了。”有人表情都快哭出来。
“除了户部的,各地的掌印主官,从一县知县到一州知州、一府知府、还有各省的布政使司、按察使司……”
“足足近万人啊!据说有的已经被押解进京,有的已经在路上,刑部和大理寺的监牢都住满了。”
“您虽为户部侍郎,但却没有管这税收之事,你当然不急,但连咱们户部的尚书……”
眼看这群人越说越急。
人群中心,一直沉默稳重,只是听著几人谈论的胡须老者身形顿时一僵。
“咳咳,都不要多言了。”
在其开口后,几人顿时找到了主心骨一般殷切的向前看去。
毕竟,尚书大人是他们这些人内,唯一能跟中书省的几位大人谈谈交情的。
“几位也莫急,之前圣上虽然震怒,不留情面。但不是有个星象之变吗?如今所有涉及官员都要上奏,此正是圣上心意改动之机会。”
闻言,几人眼中,紧张消失。
其实早在昨天之前,他们就已经听到风声。
但私下的风声,肯定不如尚书大人亲自确认的。
“星象之变?”几人呢喃。
户部尚书王立傅又道:“此事倒也不是假的,钦天监的官员亲自上书的圣上。这才有了伱们知道的,所有牵扯空印案的官员都要亲自写奏疏,上奏这几年所见所闻之事。”
闻言,几人默不作声,只是互相看了几眼。
这几日,他们可是秘密让下面的人都聪明点,什么该写什么不该写应该都清楚。
更何况,其实根本不用他们提醒,也没有傻子真敢“认罪”或者是“让陛下从重处罚”吧?
李文泰见众人情绪稍缓,这才又道:“本官与你们说这些,是让你们放宽心,待会儿上朝之时,切勿心神大乱,说出什么让圣上不高兴的。”
“这星象之变,本官猜测,圣上应该也是意识到,空印一案的无奈。”
“此非我等之罪,国朝律令上也没写因为空印就能治罪的律法,更不该因此株连过广。”
“这是其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