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真的不务正业 第552节

  但这里面有个很致命的问题,在当下,借债的皇帝朝廷和借钱的人,彼此之间的信任,完全建立在了陛下个人信誉之上。

  这是非常危险的,一旦皇帝个人信誉发生了崩塌,或者说皇帝出了意外,所有围绕着皇帝信誉建立的制度都会轰然倒塌,稽税院、交易行、国债等等,都会对国朝造成极其深远的影响。

  “先生怎么说的?”朱翊钧询问起了张居正对这种深度绑定的看法。

  王国光无奈的说道:“元辅说,这样也挺好。”

  铁杆保皇派的张居正,还能有什么说法?张居正在乐见其成,陛下是至高无上的,但也是物理意义上的人,会有危险,越多的利益捆绑在陛下身上,才能保证陛下的安全,也能保证陛下被广泛拥戴。

  大明的新政、大明的革故鼎新,张居正完全寄托在了皇帝的身上。

  张居正有办法,也不会说,况且,他也没什么好的办法。

  王国光和张学颜禀报了一番关于《万历会计录》的修纂,就选择了离开,而王谦终于挺过了这一轮小会比较严肃的氛围。

  “都在讨论国朝大事,臣突兀前来,还请陛下恕罪。”王谦用力的喘了几口气,大人们聊大事,他这点小事,实在是不上台面。

  “燕兴楼交易行交给你打理了,王御史这个大忙人,怎么有空到朕这御书房来了?”朱翊钧询问着王谦的来意。

  王谦甩了甩袖子,五拜三叩首的说道:“臣前来为珍珠之事请罪。”

  “伱爹让你来的吧。”朱翊钧喝了口水,笑着说道:“起来说话。”

  “是。”王谦也没狡辩,选择了实话实说,说谎其实瞒不住陛下。

  朱翊钧问道:“你觉得你何罪之有?”

  “臣倒是觉得臣没错!”王谦十分明确的回答了这个问题,王崇古这个老头子,根本不懂,肉食者也是要优胜略汰进行清汰的,连自己的贪欲都管不住,那就是没有理性,更别说弘毅二字了。

  朱翊钧摆了摆手,摇头说道:“你呀,还是没明白你父亲的担忧,王次辅知道他说什么,你也听不进去,才让你过来。”

  “王次辅年纪大了,他怕这怕那,不是他腐朽,不是他不能接受,他是担心你,你现在囤货居奇,倒腾的是珍珠,珍珠这东西,只有钟鸣鼎食之家才会用,你做也就做了,但日后你要是倒腾起来衣食住行,就是必死无疑。”

  “人的贪欲在不断的牟利之中一点点的放大,理性一点点的消失,被贪欲所掌控,最终触及刑名,追悔莫及。”

  王谦愣了片刻,坐在椅子上,思虑了许久,才俯首说道:“谢陛下教诲。”

  有些话,王崇古作为父亲是不方便当着儿子的面明说的,他在万历二年之前,犯的那些僭越之罪,何尝不是没有意识到这一点,一步错则步步错,而王崇古对着儿子说自己过去做错的事儿,有损父亲的威严。

  王崇古在王谦身上看到了过去的自己,所以才提着七星环首刀,要清理门户。

  “陛下,投机这事,是无法禁绝的,因为投机是来自于人的贪欲。”王谦说起了自己为何不认为自己有罪,在大量白银涌入之后,投机会在金钱强悍的力量面前,蔚然成风。

  朱翊钧思考了下问道:“所以你也是荀子门下儒生,信奉人性本恶吗?”

  “人性本…恶!”王谦用了很大的勇气,说出了这句话,他可是传统的儒学士,考中功名的那种,本来儒家至圣先贤的人性本善的思想钢印,根深蒂固,但这几年任事,他逐渐发现,经典并不是完全对的,人性之中当然有善,但也有恶。

  塞外的北虏东夷、海外的番夷,他们没有教化,都跟野兽没有任何的区别,如果人性本善,那怎么会和野兽相同?

  朱翊钧打量了一下王谦,点头说道:“燕兴楼交易行的事儿,交给你,朕还是很放心的。”

  王谦是个纨绔,是投机的鼻祖人物,更是恶人,交易行这个人性本恶的鸿沟,唯一能够掌控的办法,就是恶人交给恶人磨,以恶制恶。

  “要小心私人交易会。”朱翊钧说起了交易行具体的内容,这些私人交易会,会成为一个个庄家,进而掏空交易行所有的信誉。

  “这个臣之前就做过。”王谦略显尴尬的说道:“其实很好找,投机之人最喜欢以私宴,聚集在某人家中,完全禁绝投机是不太容易的,但是我们可以通过很多手段,去监察他们的投机动作,会不会有向下摊的派风险,这是需要严防死守和坚持的底线。”

  “陛下,臣浅显的认知里,当下大明经济主要的矛盾,是混乱的货币造成的混乱,飞钱、盐引、承兑汇票、万历通宝、银币、白银,都是货币,用最短的时间,建立起了一个信誉良好的、统一的货币供应体系,币值不再像以前那样变化无常。”

  王谦并不提倡完全禁绝投机,在他看来,这是对肉食者进行清汰的最好办法,任何失去理性的人在交易行都会赔的倾家荡产,同样也是生产者唯一可能彻底改变阶级的可能,在王谦看来,交易行的扩大,是金钱对穷人打开的一扇窗。

  船舶票证,长期持有获得分红而后再次换取更多的票证,这种票证,也是货币的一种,是一种分配方式。

  王谦第一次提出了他对国事的理解,他觉得大明经济当下的主要矛盾,就是商贸、经济越来越繁荣,交换在加速,但充当媒介的货币,却混乱无比,而且无法充足供应。

  “大司徒和少司徒已经说过这个事儿了,大约五年之前,那会儿你还没考中进士呢。”朱翊钧点头,钱荒的可怕,五年前王国光已经反复说明过了。

  不是大明不想解决,开海就是为了白银流入,也不是两位司徒无能,实在是大明的体量太大了,多少银币、多少铜钱,都填不满这个大窟窿,大明对货币的需求量,实在是惊人的可怕,朱翊钧甚至怀疑,中原始终无法从小农经济蜕变到商品经济,就是钱荒导致。

  实在是太缺钱了。

  大明就像一个饕餮一样,吞下了所有流入大明的白银、黄铜,而且贪得无厌。

  “臣唐突了。”王谦赶忙俯首说道,原来朝廷明公们早就清楚,并且奏闻陛下了。

  “你有这份为国分忧的心,朕还是很满意的。”朱翊钧鼓励道:“你打理好交易行就是,实践多了,以你的聪慧,日后未尝不会平步青云。”

  “臣谨遵陛下圣诲。”王谦拜别了陛下。

  朱翊钧一直不认可王崇古对王谦的培养方式,王崇古要让王谦做个混吃等死的纨绔,但精通矛盾说、算学、公私论、阶级论的王谦,是官选官阶级的顶级肉食者,他站的足够高,对社会运行的基本逻辑非常清楚,如此混吃等死,属实是浪费人才了。

  朱翊钧提醒王谦不要失去理性,也不是空谈,严嵩的儿子严世藩,多聪明的一个人,结果就是在步步高升之中,最终失去了理性,严党的彻底倒塌,和严世藩索贿裕王府有极大的关系。

  燕兴楼交易行正在筹备发行两份票证,绥远驰道和绥远矿业,这两份票证,总计二百万份,每份计价五银,三年发完,用于绥远驰道的修建和绥远开矿所需银钱,这是有很大风险的,如果战败、天灾、内需不够强劲,分红不会像国债那么稳定获利且必须偿还,毕竟做生意,都是有赚有赔。

  但即便如此,那些熟悉风险的投机者和经纪买办们,开始跃跃欲试,寻求赚钱的机会,因为这些新的票证,绝不是像大明宝钞那般只是自上而下的行政,还有实体的道路和矿产的自下而上。

  这些新的票证,在他们眼里是安全的,而且不会大幅度下跌。它们以非常稳健的方式发行、流转、增值,而大明这个主体,正以一日千里的速度在发生改变,革故鼎新。

  没有人会怀疑新票证的偿付能力,大明的遮奢户们也了解了陛下的底线,帛币的轰然倒塌,是因为向下摊派风险,切割帛币的最小交易单位,引发了陛下的雷霆之怒。

  这些人已经准备好了,他们愿意且能够为一个交易行的发展,提供其所需要的白银。

  朱翊钧手里拿着一本奏疏,王国光为代表的一种保守派,对燕兴楼交易行的扩张,十分的担忧,燕兴楼交易行,从其诞生的第一天起就充满了争议。来到交易行的人物形形色色,有妄想着一日暴富的投机客、有担忧白银堰塞引发的白银贬值的投资者、也有恶意操纵市场的庄家。

  王国光试图以善恶好坏去区分这些人,在人性本恶的鸿沟里参与博弈的这些人,王国光试图找到一个界限。

  朱翊钧拿着手中的奏疏,看着冯保说道:“大司徒的担心不是没有道理的,王谦之所以能在珍珠案里赚的盆满钵满,收割其他人,是因为他确切的知道廷议会讨论此事,而讨论的时间也容易确认,他保持理性,没有在得到结果之后抛售,而是在廷议之前变现获利。”

  “大司徒首先担心的就是大明明公们,利用手中的权力得到只有明公才能得到的消息,进行交易。”

  “官和商勾结在一起,贻害无穷,冯大伴,你觉得呢?”

  冯保略显无奈的说道:“陛下,臣只是个太监,大明需要调动沉睡的白银,促进商品的交换,燕兴楼交易行的扩张势在必行,陛下,臣以为,但凡勾结者,重罚以收威吓之效,既不能因噎废食,也不能置若罔闻。”

  “如果勾结在一起,势必引发恐慌,朝廷也应该备有官库,来应对这种局面,也必须要有人对此负责,才不至于国失大信。”

  多年司礼监掌印太监,冯保见得多了,他觉得出现问题不可怕,解决一个矛盾,必然迎来两个矛盾,出现问题,却不去或者不能面对问题,没人因此负责,才是最可怕的国失大信。

  保守派的担忧,不是袖手空谈,是大明接下来必然面对的考验。

  “你说得对。”朱翊钧批阅了王国光的奏疏,给出了具体的指示,当下大明就有一个很合适的人去做,那就是海瑞,作为大明反贪第一人,将此事交给海瑞最为合适。

  这个人性本恶的鸿沟里,去寻找好人和坏人的界限,是一个长期的工作,朱翊钧对这件事的难度是有预期的。

  朱翊钧下章松江巡抚和应天巡抚,下章五大市舶司、三大海外市舶司询问市舶使,关于利得税的意见,在利得税正式推行之前,朝廷也需要确认,各方对利得税的具体想法,首先要统一内部意见,才能正式推行政令。

  两方巡抚最快回复了朝廷的闻讯,申时行的意见是完全禁绝白银、黄铜的外流,这是他的实践经验,在他看来五成实在是太少了,作为开海的桥头堡,申时行见多了这样的人,意见颇为激进,而他还建议发行关于海外开拓的票证,为海外开拓筹集足够的资金,同样降低朝廷的风险。

第460章 自由的界限

  交易行真的是穷民苦力翻身的唯一法门吗?交易行真的是金钱对穷民苦力打开了一扇窗吗?

  那只是王谦的一厢情愿罢了,他是个纨绔,他的珍珠生意,硬生生的收割了自他之下的势要豪右,那么百姓拿着辛苦攒来的积蓄入场,只是被收割罢了。

  所以船舶票证这类的票证,最低的准入门槛也是五两白银,稍有余财才能参与其中。

  申时行希望朝廷可以在交易行发行开海投资的专项票证,这自然是让更多的白银拥有者,尤其是北方的遮奢户们,深度参与到开海事中,大明禁海是和朝廷北迁、京师从南衙变成北衙开始的,开海的阻力,来自南衙,同样也来自于北衙,大抵类似于我吃不到,你也吃不到。

  而交易行发行开海投资的专项票证,可以让大明南北都分一杯羹,降低开海的政治阻力。

  而申时行也没有隐瞒自己的想法,这么做的目的,向下转移投资风险。

  船舶票证的范围极为狭窄,只是涉及到了船舶本身,而申时行认为大明开海投资的完全获利期已经过去,日后的投资很有可能会赔钱,那么将有可能赔钱的行当,放入交易行里,赔钱的风险,就转移到了在交易行里博弈的投机客。

  申时行不反对投机,但投机从来都是如此,有赔有赚。

  在申时行看来,皇帝为总裁,国帑内帑牵头,楚晋浙三党影随的开海投资,动辄千万两的投资,完完全全是一种特权经济,特权经济的特点是利用行政上的权力作为资源,通过行政审批、绕过行政监察、利用过关的便利等等手段,以权力获利、不公平竞争获得优势为主要特征,旨在谋取特权之下的利益。

  而这种特权经济,是一种极其严重的不公平,同样严重影响海贸的大事,同样也会出现族党,严重时党锢祸国。

  申时行这本奏疏隐藏的意思已经非常明显了,在他看来,之前三期共计3712万两的开海投资,是主少国疑特殊背景下,为了让大臣归附的无奈之举,安抚被严重打击的晋党,提携浙党,保存楚党的实力,达到平衡。

  在接下来的开海投资中,朝廷应该以国帑内帑控制的官厂团造为主,如果缺少资金,则利用国债募集资金,同样也是公私分明的发端。

  大明内帑和国帑在嘉靖年间彻底分开,在嘉靖之前,大明户部是有权审核内帑账目,到了嘉靖之后,每年100万金花银,是皇帝的私库,这也是公私分明。

  将朝廷的官厂团造的所有权完全归属于朝廷,划出界限,完全切割,有利于大明工商发展。

  “申巡抚所言有理,他的想法是基于公私论和矛盾说的框架下。”朱翊钧认可了申时行的奏疏,并且下章户部部议,整本奏疏大部分的内容都是对的,但朱翊钧之前那么做,不是为了大臣归附,主要是没钱。

  按照申时行的说法,真的能完全杜绝特权经济、公私分明吗?这是一个美好的想法,但很难实现,充其量不过是一个喜忧参半的结果。

  羊毛生意还是被晋人完全掌控,这毛呢的厚利部分被晋人所分润,这也是晋人们在大明军征伐的时候,没有做出更多招惹天怒之事的原因,大明对草原的征伐,对他们的好处极大。

  真的想要消灭特权经济的土壤,要消灭阶级的存在,不是仅仅消灭一个皇帝就足够了,乡贤缙绅、遮奢豪右们兼并土地,本身也是一种特权经济,朘剥是特权经济的本来面目。

  消灭特权经济,要消灭阶级,当下的生产力做不到这一点。

  朱翊钧拿起了另外一本奏疏,来自于都察院监察御史冯梦祯、兵科给事中张鼎思,他们在奏疏里,详细的批评了西山煤局,这不是针对王崇古的一份弹劾奏疏,而是讨论西山煤局引发的一個重要问题,煤烟。

  西山煤局采煤多在三十丈下,家里有口粥,不去门头沟。

  门头沟就是西山煤局的窑井,大明的柴薪早已经枯竭,抬柴夫要到密云延庆等地抬柴,早在宣德年间,大明的武勋们就意识到了这是个商机,开始在西山采煤,为此还爆发了一次冲突,英国公张辅被训诫,武勋不得不退出了西山煤炭的争夺,西山窑井完全落入了民间商贾手中。

  混乱的经营,并不能充足供应煤炭,反而是因为窑井产生各种械斗,导致生产被破坏,没有任何规范和法例让矿难频繁发生,而残忍的朘剥也让窑井上的窑民极少,缺少公署更是导致各种冲突无法调节,内耗极为严重,煤价也会随着暴雨和下雪,暴涨数倍到百倍不止。

  到了万历初年,王崇古领西山煤局之事,直接以蛮横强硬手段‘白没’了所有人的窑井,设立了官窑,开始采煤、洗煤、炼焦、炼钢,如此已经七年之久。

  万历二年西山煤局只能提供五千万斤煤,到万历八年,已经达到了5.6亿斤,充足的供应,才保证了京师煤炭价格的稳定,同时,也让京师的人口再次扩张,算上附郭草市,大明京师丁口数在万历八年已经突破到了二百万人。

  5.6亿斤煤的煤炭供应,导致了煤烟问题。

  一到秋季,东南信风向西北信风转移之后,整个京师都会弥漫着煤炭生产的烟尘,普通人家只要开窗,就会有大量的黑灰覆盖,而冬日是煤炭使用的高峰期,呛人的烟气会让整个京师像是泡在烟灰缸里一样,还带着一些硫磺烧灼的味道,就连象征着皇权的皇极殿金顶,琉璃瓦上也被烟尘所覆盖。

  监察御史冯梦祯、兵科给事中张鼎思,在奏疏里,请命停止西山煤局的采挖、水洗、烧焦、炼铁等事,而是向外转移,在人烟稀少之地设立,而京师民居烧煤,每年也应该有限定,而且要使用蜂窝煤,一种煤炸捣碎加入黄土的蜂窝状煤炭。

  污染问题是存在的,解刳院的大医官敏锐的观察到了一个现象,在之前,西山的黑色蛾和白色蛾数量大致相同,但随着西山煤局的大量开采,煤灰的增多,黑色蛾的数量在快速的增加,而白色蛾的数量锐减,距离西山越近,现象越是严重,黑色蛾较不易被天敌发现捕食,适于生存。

  冯梦祯和张鼎思的建议,的确能遏制煤烟问题。

  可是有一个极其重要的问题,冯梦祯和张鼎思没有谈及,窑民如何维持生计。

  家里没有粥才去门头沟,这两个言官,看到了煤烟的危害,也给出了能够缓解问题的办法,但整篇奏疏里,唯独没有提到西山窑民的生计,西山煤局一万三千窑民,是一万三千个家庭,是涉及超过五万口的切实生活。

  “下章工部部议吧。”朱翊钧思索了良久,在奏疏上写道:理当缓减,逐步安置窑民为宜。

  冯保低声提醒道:“陛下,工部肯定不会愿意减产的,眼下大明京师毛呢官厂、织造局,都需要煤炭,蒸汽机需要煤炭,炼铁炼钢、制备军械等等都需要煤炭,下章工部,工部亦有考成。”

  没了煤炭,什么都干不成,西山煤局停了,京师的各种官厂就无法获得煤炭了,即便是胜州露天矿场开采,能够运抵京师,可是运费呢?洗煤、烧焦、炼铁炼钢、迁徙的再投入,这个钱谁来出呢?

  工部有工部的考成,下章询问工部,那皇帝只会得到不同意。

  “朕要的就是工部的不同意。”朱翊钧将奏疏放进了工部那个筐里,回答了冯保的疑惑。

  污染?大明现在还没有奢侈到谈这个问题的时候。

  朱翊钧不会舍本逐末,放弃好不容易开辟的局面,他要的就是工部的反对,同时也让工部想想办法,把这个黑灰、烟气抑制一下,搪塞一下言官那张嘴。

  “陛下英明。”冯保收好了今天批阅的奏疏。

  今天奏疏里有一篇解刳院大医官,李时珍和陈实功上的奏疏,讨论的是芥子世界,芥子是一个佛家用语,表达微小的世界。

  纳须弥于芥子,藏日月于壶中。

  佛观一碗水,八万四千虫,一碗水里有许多许多人眼看不到的虫子,这是大明光学发展的成果,望远镜和显微镜的出现和改进,为解刳院的大医官们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在微小世界里,充斥着各种光怪陆离。

  经过反复确认之后,人类、猴子、兔子、象、狮、虎、豹、狼等等,没有什么本质性的区别,都是温血动物,体温基本恒定,都有脊柱,都有毛发,都有膈膜,生活习性上,有筑巢、捕食、胎生、哺乳等等特点,而微小世界的虫子,是导致大部分疾病的源头。

  多种可驯化的、易于繁衍或传播野生动植物,被人类所驯化变成了多种农作物和家畜,农耕和放牧的基本生产产生了剩余和交换,而剩余和交换让人们形成了定居和人口稠密的阶级化社会,最终诞生了政治框架、文字、刀枪剑戟铳等武器、征服海浪的船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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