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真的不务正业 第341节

  向下阶级滑落的自由不是自由。

  跑到东四胡同当娼妓,或者去楼里跑生活,会变成贱籍,而贱籍其实就是奴籍,朝廷在办案的时候,贱籍告良善,那贱籍要先挨五十杖的杀威棒。

  贱籍不是人,鞑清的善政里就有废除贱籍这一种说法,可是在实际执行中,贱籍仍然存在于实践之中,废除了贱籍那些个龟公、娼妓仍然是贱人,状告良善同样要挨板子。

  朱翊钧其实也曾动心起念废除贱籍,最后还是没做下去,不是阻力大,而是没必要,矛盾说告诉过朱翊钧,矛盾普遍存在,一体两面,对立而统一,才是万物无穷之理的根本。

  比如之前万士和、马自强请命贞节牌坊,比如贱籍,它们的存在的确是一种糟粕,却对调节社会矛盾有正面作用。

  汪道昆刚刚履任松江做巡抚,主持松江府市舶司组建之事,就立刻被扣了一头的污水,说汪道昆夜宿良家,汪道昆只能纳妾处置,最终草草收场,如果娼妓的贱籍取消,这种奸字一张嘴的事儿,就很难说的清了,而且在司法上也存在阻碍,一个娼妓跑到衙门告强淫,县堂该怎么审问?

  冯保对青楼的产业现状是很了解的,以前青楼是高朋满座,现在青楼里全都是老面孔,而且还是些歪瓜裂枣,吹拉弹唱样样不会,还脾气贼大。

  出现这种的现象的原因是比较复杂的,一来从业者减少,二来是生意变差,像卖油郎秦城愿意攒好几年的钱逛青楼的毕竟是少数,势要豪右们都忙的很,忙着赚钱。

  白银堰塞造成的局部贬值,让势要豪右们不得不想办法,让自己的财富增值。

  势要豪右讨厌变化,无论是好的还是坏的,对他们而言,变化就是最坏的事。

  朱翊钧开始了忙碌的过年,大明内阁先来拜年,而后是廷臣,其次是朝臣,每人都上了一份过年的贺表,鼓吹了一下皇帝亲政以来风调雨顺,还有一份讨论贪腐对国家的危害的奏疏。

  后宫也在忙碌,李太后和陈太后,带着已经选出来的中宫皇后和侧妃,接见命妇,就是朝官们的夫人,而王夭灼的表现十分的规矩,并没有什么逾越的地方,李太后和陈太后对这个儿媳妇很是认可。

  朱翊钧听闻后,总觉得有些怪异,就像是当初自己刚到大明的时候,也是谨小慎微,不敢有任何逾越之处,现在的王夭灼最要紧的就是大婚,成为皇后之后,王夭灼还能像现在这般乖巧?

  从后宫这三十六位美人留在后宫,王夭灼居然同意来看,估计这也不是个省油的灯。

  大年初一,朱翊钧带着朝官祭太庙,而太庙里,朱翊钧带着朱翊镠给大明列祖列宗上了香,换了祭品。

  “戚帅在大宁卫取得了大胜,将土蛮汗赶出了辽东,至此辽东的矛盾变得简单,东夷和北虏合流首先要突破大鲜卑山口,以东夷建奴的体量,面对大明的步步为营,是没有什么抵抗的能力的。”

  “长崎总督府的设立,吕宋总督府的稳定,是今年开海中最好的消息,琉球国王尚久,不肯答应朕的条件,朕倒是要看看他明年如何应对倭寇,若是全面倒向倭寇,这个不征之国,也得征伐,这是大明海权的构成。”

  “兖州的孔府没有恭顺之心,朕很讨厌他们,希望凌云翼的清丈能一切顺利,再一再二不再三,朕已经给了孔府体面,他们若是不肯体面,朕就帮他们体面。”

  “西山袭杀案,先生是主要目标,挑拨朕和先生的关系,是次要目标,这一步棋下的极妙,朕应对还算得力,稍有差池,怕是难以为继,新政转为党争,就会戛然而止,幸好,朕还算有些天赋。”

  “先生丁忧了,朕在西山皇陵之外营建了宜城伯府,这一尊老祖在西山镇压气运,是有益于大明的,也有朝臣说先生打算谋朝篡位,拧了朕的脑袋当球踢,若是真有那一天,先生和戚帅合起伙来要拧朕的脑袋,拧就拧吧,朕认栽。”

  “想来先生是舍不得的。”

  朱翊钧在大明诸位皇帝的画像面前,絮絮叨叨的诉说着万历五年发生的事情,这是一年一度的述职报告,跟老朱家的皇帝们交代下他都做了些什么,他从文华殿的偏殿的橱窗里,取来了几本书,这都是今年的新政。

  后世对晚明的算法是从万历十三年起,从那个时候起,大明正式进入了晚年。

  因为在那之后,旧有的秩序已经完全被打破,而新的秩序仍然在酝酿,皇帝失去了来自法统的神圣性,而臣民们也不再对大明普遍认同和支持,这就是晚明,万历十三年之后,无论是皇帝还是群臣,再无人有救世的力量,也再无人能有救世的信念,更再无政治的权威人物,朝堂进入了党争时代,再没有任何余力去挽救世风的颓废。

  这就是晚明。

  晚明的开端不是从万历十年张居正病逝,而是万历十二年万历皇帝清算张居正,废除所有新政,那一年还发生了一件事,万历皇帝开始修自己的皇陵,度支核算要超过八百万两,没有了张居正约束的万历皇帝,开始了自己的懈怠,廷议不再继续,奏疏开始糊弄,国事变得颓废。

  朱翊钧站在大明皇帝露出了一个阳光灿烂的笑容,他还是很有信心,带着大明继续走下去,至少不会比历史上的万历年间更差。

  而朱翊镠在身后默默的听着这一切,当个混吃等死的昏君不知道是否容易,但是当个明君,真的太累了。

  “哥,当昏君,是不是更容易?”朱翊镠有话就说,有问题就问,毕竟现在给朱翊镠讲筵的是皇帝本人。

  “不,一点都不容易。”朱翊钧连连摆手说道:“你看爷爷,前二十年,是捅破天的齐天大圣,后二十五年,百般辛苦,朝廷穷的当裤子,皇帝住在西苑里,广寒殿很是破败的,国事风雨飘摇,西北俺答汗入寇,东南倭患频繁,哪哪都受气,当明君至少想干点啥还能做,当昏君,想做什么,都有人喷的满脸唾沫星子。”

  “你看,海瑞骂爷爷,爷爷不是一句嘴还不了?”

  “那倒也是。”朱翊镠认真的琢磨了一番皇帝的话,点头说道:“还是当齐天大圣爽利些,当斗战胜佛,活的跟石头没什么区别。”

  “对喽,当昏君,念头不通达。”朱翊钧摸了摸朱翊镠的小脑袋瓜,笑容满面。

  其实还是当亲王最爽,皇帝是我哥,只要不出格,那还不是为所欲为?朱翊镠没把这句话说出来,他现在是实际上的储君,万一皇帝没有子嗣,他就得扛起江山社稷来,他不愿意让哥哥失望,认为他胸无大志。

  人都是懒惰的,能胸无大志混吃等死,为什么要拼死拼活?

  朱翊钧出了太庙,就收到了一份塘报,是这次出征全宁卫的戚继光、马芳、李如松、刘应节、梁梦龙送来的过年贺表,同时也感谢皇帝犒赏三军,犒赏的东西就是土豆和牛肉,一道名菜,土豆炖牛肉应运而生。

  土豆炖牛肉的牛肉一共就三千斤,剩下的都是土豆炖猪肉,无论是牛肉还是猪肉,都是皇帝的一片心意,犒赏三军是给前线军卒的慰问。

  朱翊钧因为全宁卫大捷、应昌大捷,下旨将鳌山灯火提前了三日,午门在正月初三就开始热闹,而鳌山灯火和上元灯会会连在一起,这是大明少有的热闹,但是朱翊钧为了逃避给百艺的赏赐,仍然选择出个面就走。

  而今岁的鳌山灯火更加热闹,因为大型望天镜就在午门外,任何人都可以申请,看到天空飘过的彗星。

  皇庄做生意在大彗星出现后,最火爆的产品从太师椅、龙涎香之流,变成了千里镜,二十倍的千里镜,要三两银子,而四十倍的千里镜,要十两银子一台,这玩意儿皇庄专门有人负责调试安装。

  而四十倍的千里镜,整整售出了数千台,一股蔓延整个大明观察大彗星划过天际的活动,在新年的时候,达到了顶峰,所有仰望星空的人,都不禁思考一个问题,那就是天上真的有天人居住吗?

  四十倍望远镜已经能够清楚的看清楚月球的轮廓和上面坑坑洼洼的陨石坑,上面没有广寒宫,也没有吴刚、玉兔,对于脚下的大地是个球,也变得容易接受了起来。

  自然而然,一些概念,也在皇家格物院的带领下,逐渐的展开,比如地球,比如地轴,比如四季变化的原因等等,而一个争吵甚至盖过了大彗星的到来,那就是地球是宇宙的中心,还是太阳是宇宙的中心,很多人围绕着这个命题争的面红耳赤!

  朱翊钧很喜欢这种热闹,自己和王夭灼偷偷躲在文华楼,这个皇宫里的最高处,用千里镜看着城中的热闹,奉王殿那边在大宴赐席,朱翊钧过了九爵之礼就选择了离开,而奉王殿的侧殿,两宫太后和命妇们在交谈,王夭灼现在还不是皇后没有册封,不适合一直抛头露面,一对璧人,躲在文华楼里打量着京师的一切。

  鳌山灯火的鳌山,是一个扎起来三丈高的巨型灯车,上面挂着五颜六色的宫灯,偶尔还有烟火从鳌山上喷薄而出,在空中炸裂,照亮欢庆之人的脸庞,照亮他们的笑容。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

  朱翊钧和王夭灼说着一些事,一个痛骂贱儒对国家的危害,占着茅坑不拉屎也就算了,别人干活,贱儒还要骂,简直是没有道理,而王夭灼则是说着格物院里的琐事,张居正的儿子张嗣文和状元郎焦竑为了一个问题吵的很是厉害,甚至还大打出手了一番。

  “那张嗣文和焦竑不是好友吗?焦竑科举还是拿了全楚会馆的腰牌,居然和张嗣文吵起来了?甚至还动手了?”朱翊钧呆滞的问道,他完全无法想象两个斯文人打斗的场面。

  “吵的厉害了,就会打起来,争执不下,还要不停争执,动手之后,又彼此懊悔,若非皇叔给他们说和,现在还不说话呢。”王夭灼眼睛都笑成了一个月牙,对于打架的事儿,格物院也是津津乐道,因为这件事很是稀奇。

  朱翊钧颇为感慨的说道:“和好了就是。”

  朱翊钧和王夭灼在聊天,而楼下的张宏和冯保也在争执,争执的内容,则是老祖宗和二祖宗对于一些宫规的要求产生了分歧,二祖宗张宏以为宫规就是宫规,必须要严格执行,任何不遵守的人,就要受到惩罚,而老祖宗冯保的意思是宫规当然要遵守,但是也要有圆滑的地方。

  两人争执的起点,是廊下家的一个小黄门和一个宫婢做了对食夫妻,对食这个词就很妙,小黄门是宦官,没有铃铛,自然没有夫妻之实,但是排遣一下寂寞,还是能用对食去解决。

  而这个对食夫妻在对食的时候,失手打翻了烛台,点了廊下家的一间房,而这对对食夫妻按宫规就该都沉井的,可是冯保的处置则是一人打了二十杖,饶过了他们。

  “咱们守着陛下,一点都马虎不得,又不是你的徒子徒孙,为何要这般回护,若是太后和陛下知道了,怕是有你好看,哼。”张宏嗤之以鼻的说道。

  “你怎么知道太后和陛下不知道呢,这番处置是陛下的意思,你缰绳勒的太紧,马就跑不动被你勒死了,不懂不要乱说。”冯保则是得意洋洋的说道,一看张宏就不知道其中的详细,这代表着他冯保这个老祖宗还能当下去。

  “陛下知道?”张宏一愣,还以为是冯保私做主张,看来不是。

  冯保乐呵呵的说道:“要不你上去问问?”

  “为什么啊,陛下为何要放过这两人呢?”张宏一头雾水。

  “张弛有度你懂不懂?陛下的意思是让我张弛有度,平日里呢,暴露出问题,才不至于在大事中出现纰漏,一味的高压,只会出现憎恶。”冯保把陛下的训诫拿出来说事。

  什么是大事,涉及到了陛下的都是大事,不涉及到陛下的不要过分的苛责,不断的暴露出小问题,在大事上才能更加游刃有余,说起来也是道爷在嘉靖二十一年壬寅宫变的历史教训了。

  一味的严苛,就只剩下了憎恶,当憎恶不断累积之后,就会爆发出来。

  而且小事糊涂的目的其实也是在筛选隐患,找到宫里的漏洞,防止出现大事。

  张宏认真的思虑了一番,如果说平日里极其严苛,导致宫人在皇帝大婚的合卺酒里放上那么一点毒药,即便是陛下没事,那王夭灼要是毒死在陛下面前,那陛下一定会变成一个冰冷的石头,很快皇帝的不幸就会变成皇宫的不幸,京堂的不幸,天下的不幸。

  前段时间,御酒房宫婢偷酒,因为宫禁森严,偷到的国窖也卖不出去,大约是私下里偷喝,冯保也没有过分惩罚,把人扔进井里一了百了,而御酒房有纰漏,让冯保对御酒房的管理更加上心。

  张弛有度,过分的苛责的后果,结果就是壬寅宫变。

  既要也要还要,就是什么都得不到,冯保只要宫里的贵人们安危。

  “你啊,学着点吧。”冯保乐呵呵的说道,二祖宗就是二祖宗,想当老祖宗,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爆竹声声辞旧岁,烟花朵朵迎新春。

  礼部又叫嚷着让皇帝亲自前往东郊迎青帝,也就是迎春,迎春礼也是祭祀之一,朱翊钧派遣了大祭司徐文壁代为祭奠。

  迎春礼之后,就是大明官署结束轮流值班,开始上班的日子,而皇帝也来到了文华殿,继续御门听政。

  吕调阳坐在最左边的位置上,打开了手中的一本奏疏,清了清嗓子,而后严肃的说道:“吏部部议奏禀,革除传奉官和义官补官之价。”

  “自正统以来,大明设义官,近年补官之价甚廉,不分良贱,纳银四十两即得冠带,称义官。且任差遣,因缘为奸利。故皂隶、奴仆、乞丐、无赖,皆轻资假贷以纳。凡僭拟豪横之事,皆其所为,仅长洲一县,自成化元年年至弘治改元,纳者几三百人,可谓滥矣。”

  扫旧弊,也是新政的重要环节。

  义官补官之价,就是大明的卖官鬻爵,自正统年间设立,而且价格是四十两就可以得到冠带,甚至可以有差遣,就是掌握权力,义官补官之价,起因就是因为聚敛奸利,所以这些一些无赖之辈,也会贷款缴纳,而后得冠带后,僭越豪横,为祸乡野。

  到底纳了多少,没人知道,因为这笔钱不过朝廷,地方也是一笔糊涂账,这就是模糊处理法,一旦选官任官不明,就会出现模糊地带,模糊之后,谁再想弄清楚,就是难如登天。

  收紧选官的入口,就是今年吏治的核心内容,而且极为重要,朝廷也不查清楚因为知道查不清楚,直接革罢此项,以绝后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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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3章 陛下说完了,可有人有异议?

  2023-10-17

  明英宗到底留下了多少宿弊,朱翊钧也不清楚,熟读史书的万士和也不清楚,就是问明英宗本人,估计他本人也不清楚,这大明朝的义官究竟何时出现的。

  什么传奉官,义官,都是卖官鬻爵的代词而已。

  汉武帝在最开始卖官鬻爵的时候,还卖的是有名无实的爵位,只是代表社会地位,到了后来开始卖吏员,再从吏员到官员,一切的官职都是明码标价,官员手中拥有了权力,一切的投资都是值得,都可以从土地和黔首身上朘剥回来。

  汉武帝卖官鬻爵是为了汉匈决战,那明英宗是为了什么呢?大抵是什么都不为,只是朝臣们说得多了,就同意了。

  卖官鬻爵会对大明的吏治造成系统性的严重破坏,但你要跟明英宗朱祁镇说其中危害,他大抵是听不懂的。

  卖官鬻爵被认为是亡国的一种征兆,被文人口诛笔伐了这么多年,可是从正统到万历,一百多年的时间,就是没有人下定决心废除了这一项制度,背后的原因,自然有祖宗成法不可违,也有朝臣们心照不宣的不作为。

  受苦的只是百姓,又不是自己利益受损,而且还能从中谋求私利,岂不美哉?

  收紧选官的入口,是今年吏治的核心整治内容,一旦廷议通过,至此之后,大明朝廷不再为义官发放官身,这对大明吏治清明是极其有益的。

  “臣比较反对这种一刀切的做法。”次辅王崇古突然开口说道,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海瑞沉默了一下,看向了王崇古眉头紧皱,而后稍微思忖了一下,眉头逐渐伸展开来,附和的说道:“臣也反对一并取缔。”

  “陛下和宜城伯讲筵,曾经谈到过,一个政令不光是好处,也有坏处,必须要谈论它的代价,否则就必须要反对,一刀切掉的义官的代价是什么呢?”

  “义官,在云南、贵州、广西、琼州,有其存在的必要。”

  这些地方存在着大量的土司世官,而对这些地方潜移默化的改土归流也要用到义官,能通过科举的,是不屑于去补这种义官,科举出身,即便是举人,也有可能升任明公,但是补义官,到最后的结果最多也就是个官身的吏员,上限很低。

  海瑞出身海南,琼州的改土归流都是用的义官。

  万士和则摇头说道:“一个官身四十两银子,一个县,十几年就补三百多位,这些人互相袒护,朋比为奸,即便是朝廷命官到任,仍然是需要看他们的脸色,朝廷的威严何在,礼法何在?吏部不是没事找事,是切实需要。”

  “考成法严了考成,若是这选官的口袋不扎进,就是再堵漏,也挡不住漏。”

  “改土归流,改土司为朝廷命官管理,是朝廷郡县化的过程,而这个过程自然是必然的,补义官一刀切之后,影响了改土归流,可以想别的办法,大明别的不多,两条腿的读书人遍地都是,愿意任流官的,可以给恩科特赐进士。”

  吕调阳轻轻咳嗽了一下,这个廷议的火药味实在是太重了。

  万士和这就有点人身攻击了,万士和这话怎么看都像是说海瑞出身不好,只是个举人,毕竟恩科特赐进士,都是给举人的,而海瑞也是有了恩科特赐进士,才能位列朝班,成为明公之一,

  万士和的意思是,改土归流小弊,而卖官鬻爵大弊,但是话里话外,攻击到了举人出身的海瑞。

  海瑞没有反驳,他出身就是不好,就是个举人出身,万士和这样阴阳怪气,夹枪带棒的骂他,他无法反驳则不反驳。

  “万太宰。”朱翊钧开口了,他看着万士和说道:“出身就只是出身,海总宪嘉靖三十七年开始履任淳安知县,刚上任就开始清丈,那年头,谁敢清丈?又不是现在,但是海总宪那会儿就敢为天下先了。”

  “清丈之后,淳安百姓开始回流,一岁增三千户,清丈田亩、均平赋役之功;后推行保甲法,不数年,荡涤山贼匪寇;兴办社学,淳安百姓十户有五户识字读书。”

  保甲法,其实不是什么新鲜的法子,就是组建民兵乡勇,三年把淳安境内的山贼匪寇清剿一空,而海瑞在淳安做知县,还兴办社学,社学是太祖高皇帝推广的政策之一,就是启蒙小学。

  朱翊钧继续说道:“胡宗宪胡部堂的儿子路过淳安县,淳安县驿卒惹怒了胡部堂的儿子,把驿卒给倒吊了起来要鞭打,海总宪将胡部堂的儿子给拿了,把这事报告给了胡宗宪,而胡宗宪也未曾降罪,反而责骂自己儿子苛责小民。”

  “这是海总宪不畏强权。”

  海瑞擒拿胡宗宪儿子,胡宗宪的反应,成全了他自己的名声,也成全海瑞的名声,如果胡宗宪处置海瑞,则两败俱伤,胡宗宪从来不是个小人,他的确投效了严嵩严世藩,但那也是为了平倭大计,不得不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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