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真的不务正业 第342节

  为胡宗宪平反,是隆庆二年徐阶倒台后的一股风力,朱翊钧也真的很认真的考察过胡宗宪的为人处世,仅凭胡宗宪平倭之功,足以平冤昭雪了,详细了解后,在私德上,胡宗宪也是一个很好的人。

  胡部堂自己的儿子被小小知县给拿了,他不去寻知县的麻烦,却找自己儿子麻烦。

  “陛下,胡部堂当初给臣回了信,只说自己约束家人不严,未曾训诫臣只言片语。”海瑞说起了过往,一件陈年旧事,陛下居然也知晓了,胡宗宪不包庇自己的家人。

  胡宗宪的确不够光明磊落,因为能够查明,胡宗宪的确贪腐,每年给严嵩、严世藩大量的银子,通过提编浙江盐银,聚敛无数,有总督银山的绰号,这些银子一部分都流入了严嵩严世藩的口袋,一部分用于了平倭,一部分用于招抚亡命之徒,比如海寇汪直,一部分用于养自己的手下幕僚。

  这些都是胡宗宪的确切罪责,但皇帝给胡宗宪平反的原因是功大于过。

  “万太宰,出身不好,不是什么问题。”朱翊钧看着万士和,语气很是平静,可这话里,教训之意不言而喻。

  万士和心中猛地一惊,陛下批评他不是因为他说了海瑞,骂人不揭短,那为什么要骂人?大家为了一个政令吵来吵去,十分的寻常。

  陛下责怪他看人更看重出身,就像是簪缨之家的王世贞,骂张居正出身军户,腿上的泥都没洗干净一样。

  “臣谨遵圣诲。”万士和赶忙俯首,万士和发现自己真的不适合吏部事儿,还是礼部适合他。

  “正统初年推行义官之初,也是在四川、云南、贵州、广西、琼州等地推行,然而稍以时日,就变成了现在这样。”万士和进一步说明了自己的想法,陛下训诫他,他还是要一刀切,查旧案,万士和发现这个政令最初的推行目的就是改土归流,这口子一开,立刻就从云贵等地,遍布天下,流毒无穷。

  万士和仍然坚持要一刀切,这是吏部部议的结果,他作为吏部明公,必须要为这件事站台。

  朱翊钧看着万士和说道:“先生有言,矫枉必过正,朕以为革除宿弊,补义官一体废除,改土归流,用万太宰所言之法,任期满九,则加恩科特赐进士。”

  张居正上过一道《陈六事疏》的奏疏,这本奏疏,就是张居正新政的纲领性文件,而矫枉必过正这句话出自张居正议论修省。

  陈六事第一事就是固邦本,曰:然臣窃以为矫枉者必过其正,当民穷财尽之时,若不痛加省节,恐不能救也。伏望皇上轸念民穷,加惠邦本,于凡不急工程,无益征办,一切停免,敦尚俭素,以为天下先。

  张居正对皇帝明确要求尚节俭,这回旋镖,已经打在了张居正身上,哪有为了躲避给白银恩赏,偷偷躲在文华楼里用千里镜看热闹的皇帝!

  朱翊钧不喜欢万士和用出身看人,毕竟现在大明考成法之下,连吏员都能得到官身,官吏自古就是两个世界里的人,张居正以祖宗成法为由,打破了上升的通道。

  万士和这一句话可是要得罪不少人。

  可是朱翊钧还是同意了万士和的想法,一刀切,先除了宿弊,把这个卖官鬻爵给废除了,影响到改土归流,就用特赐恩科进士去庆赏威罚,继续推行。

  解决一个矛盾,会出现新的矛盾,这是必然,卖官鬻爵已经发展到了贷款交纳义官之价,而后从百姓身上搜刮的地步了。

  而且这笔账不过朝廷账目,就代表着无从稽查,即便是在地方也是一屁股的烂账,这已经到了不得不为、势在必行的地步了。

  “臣等遵旨。”吕调阳见陛下综合了大家所言,仍然要革除宿弊,那就停止义官官身就是,官身的印绶和冠带出自朝廷,朝廷收紧了口袋,的确可以对卖官鬻爵之风进行肃清。

  吕调阳在吏部部议的奏疏上总结了后写在了浮票上,朱翊钧拿起了万历之宝,盖在了奏疏上,文渊阁会拟旨,传递四方。

  有舍才有得。

  万历初年不是晚明,皇帝的圣旨,朝廷的令制,还有极大的行政力量,在万历十三年后,行政力量开始以断崖式下跌,最终失去了掌控天下的威能。

  军权、财权、人事权,是三个很重要的显性权力,万历皇帝将戚继光流放广州,而后罢官,张居正给万历皇帝留下的十二万京营,开始欠饷,京军逃军者众,这是军权的丧失,而废一条鞭法、废清丈还田成果,则是财权的丧失,废考成法、废草榜糊名、底册填名,则是废了人事权。

  “礼部尚书马自强陈奏请命选官、提学官考矛盾说与算学。”吕调阳拿着一本奏疏,继续收紧口袋,收紧选官任事的门槛。

  “考题谁来出?”王崇古手向前伸说道:“无论是谁来出,必须要过陛下朱批为宜。”

  “目前暂定陛下来出题。”吕调阳回答了王崇古的关键提问,对选官、提学官的矛盾说、算学的考校,考卷出自哪里,谁来监察,就成了问题。

  朱翊钧满是遗憾的说道:“如果先生还在朝,那自然是先生领着国子监、翰林院出卷,朕来审定,一如科举,可是先生不在朝堂,朕德凉幼冲,只能如此了,诸位勿虑,并非出自内署,而是出自皇家格物院。”

  皇帝出卷,皇帝审定,皇家格物院负责试卷的印刷、组织考试,而京营负责安保,皇帝遣人判卷。

  这是马自强给出的流程,如果张居正在,出卷则是文渊阁、翰林院、国子监出卷印刷,组织考试也是国子监翰林院推行,没有皇家格物院什么事,但现在这个局面,皇帝对臣子不信任,张居正不在朝,就只能这么办了。

  这就是皇帝心里拧了疙瘩解不开,刺王杀驾是皇帝振奋的开始,而张四维大火焚宫,烧掉了皇帝对朝臣最后的信任,再到西山袭杀,皇帝对朝官已经全然变成了怀疑的态度。

  怪皇帝小心眼?为何不怪这帮贼人,没有恭顺之心?这可是帝制的大明朝,政治信仰首先应该忠君,在帝制这种制度下,还出了这么多的幺蛾子,怪谁?

  “陛下说完了,可有人有异议?”吕调阳看了一圈,在无人反对之后,此议通过了廷议。

  大事要过廷议,是张居正在陈五事疏里自己给自己套的缰绳,而现在这是张居正重要的政治遗产,就以马自强上奏考校矛盾说和算学之议,在过去,陛下可以直接绕开廷臣推行的,现在还预先让廷臣们知晓了。

  “崇古下有杀人之子,上事谄媚聚敛之君,固宠持位,鼓余沫于焦釜,餂残膏于凶锋,监察御史陈言平弹劾次辅王崇古聚敛兴利,包庇家人不法。”吕调阳拿着手中一本奏疏疑惑的问道:“杀人之子?次辅不是就王谦一个儿子吗?”

  “对,就那么一个儿子,拙荆亡故无再娶,也无外室。”王崇古挠头,无奈的说道。

  王崇古就一个儿子,还有一个女儿,并无外室所出,家庭构成很简单,女儿嫁给了杨博的儿子,还弄出了僭越金字诰命的事儿,王崇古对儿女几近于溺爱。

  “这个杀人之子是何意?”吕调阳完全不明白,这个陈言平到底在弹劾些什么,关键是陈言平语焉不详,在奏疏里都没写明白,就只是说王崇古有个杀人的儿子。

  “唉。”王崇古重重的叹了口气,思前想后无奈的说道:“这还不是当初张四维闹出来的事儿?我儿买通了张四维的近侍给张四维下砒霜,就那次张四维被抬到解刳院,陈言平不知从何处探知,弹劾之前,已经找我询问过了。”

  张四维还活着,在解刳院里活着,再也不出来那种。

  “啊?!”吕调阳瞪大了眼睛,廷臣们的目光齐刷刷的看向了王崇古,眼神里全都是震惊!

  “这!”海瑞一直知道王谦恶贯满盈,王谦那反腐的路子,真的太野了,四处收买。

  感情不是陈言平诬告,王崇古的儿子真的买凶杀人了!关键是杀的还是张四维,要知道张四维可是王崇古亲外甥,这真的是心狠手辣。

  想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王谦买凶给张四维下毒之事,一直是个悬案,又因为张四维逆党的身份,追查不多,其实很多朝臣们都猜测是皇帝直接下毒,但逻辑上又说不通,张四维既然被抬到了解刳院,皇帝只要示意解刳院见死不救就行,结果还是把张四维给救活了。

  陈言平探查到此事,完全是巧合,王谦买通那人,正好是陈言平的同乡。

  “杨博告诉我,张四维首鼠两端,恐倾害晋党,多有狂悖邪说,我儿在我授意之下,想要一劳永逸,解决隐患。”王崇古选择了自己承担这个骂名,这件事是王谦做的,可他拦下了罪责。

  朱翊钧看着群臣惊呆的表情,开口说道:“这事儿,朕是知道的。”

  这一个重磅炸弹下去,炸的群臣七荤八素,感情皇帝也是知情的,这案子实在是太炸裂了,群臣都得缓一缓才能接受。

  张四维倾覆晋党,朝廷其实对晋党也是有些投鼠忌器,再加上王崇古回去把长城鼎建的窟窿堵了,安置了十九万的失地佃户,朱翊钧也是能忍受晋党的存在,可是出了一个张四维,把皇帝和晋党的矛盾激化到了一个无法调节的地步。

  当时晋党面临一个选择,跟着张四维一起行大逆之事,还是杀了张四维这个害群之马。

  造反这种事,绕不开一个问题,那便是戚继光,戚继光领着十万锐卒镇守在蓟门,造反就要面对戚继光和他的十万雄兵。

  皇帝知道此事,却不追查,那这案子,是查还是不查?

  从刑名上讲,买凶杀人,那是大罪,可从朝堂的角度去看,这事儿就完全不能那么看了,要是追究王谦的责任,那岂不是说同情张四维?

  陈言平为何不说明白,他可不想弹劾王崇古背上一个同情张四维的骂名。

  张四维的名声恶臭,连复古派都觉得张四维的斗争手段,实在是太小儿科了,大火焚宫根本不可取,大明是火德,皇帝压根就不怕火,成祖皇帝迁乔新居四个月,三大殿烧了,武宗皇帝甚至亲手点了乾清宫,世宗皇帝道爷更是两次经历大火。

  大明火德,烧是杀不死皇帝的,得落水。

  廷臣一下子就有些宕机了,根本没法处置。

  “臣约束家人不严,乞骸骨归乡。”王崇古选择了体面,既然这事已经被人知道了,那就致仕好了,现在家里大把的余财,富的王崇古都有点心惊胆战,直接致仕归乡,游山玩水寄情于山水之间。

  “不准,当时张四维又没死,此事不必再议。”朱翊钧做了处置,这件事就到文华殿打住,也不用再议论了,再议论,朱翊钧就说自己早就察觉到了张四维的谋逆之心,授意王谦做的,他倒是要看看,廷臣们怎么接招。

  有些事的确不适合刨根问底,王谦意欲毒杀张四维,和高启愚南衙应天府乡试之中,出《舜亦以命禹》考题一样,都是不能深入追究的问题,有些事,只能这么稀里糊涂的糊弄过去了。

  不能都查,万一查出点什么来呢。

  弹劾王谦毒杀张四维,还不如弹劾王崇古阴结虏人,毕竟王崇古和三娘子关系真的不错。

  这件事戛然而止,陈言平不是诬告,自然不会有诬告反坐,王崇古致仕自然不准,至于王谦所为,大家都知道王谦是这样的人就是了,张四维干的是谋逆的大事,王谦也是为了自己九族的脑袋。

  海瑞上奏请命反贪,而且是常态化的反贪抓赃,按照朱翊钧的想法,直接启动大告发进行反腐,就是父告子、子告父,任何有价值的线索,只要提供给朝廷就能得到恩赏,可是皇帝的乱命,被海瑞给否决了。

  大告发其实很不好用,因为会诬告成风,的确可以找出这些个蠹虫,也容易误伤善类,而且这种手段,会被广泛利用到官场倾轧之中,朝廷本就僵化,效率低下,在倾轧中增加内耗,效率会更加低下,得不偿失。

  这个时候,不择手段善于收买的王谦,就是一个很合适的人了,哪怕是重用酷吏,也好过大告发造成的恶劣影响。

  朱翊钧最终认可了海瑞的说法。

  高拱上了一道奏疏,高拱病了,而且病的很重,挺过了上一个冬天,但是命不久矣,高拱上奏,说的是反贪事儿,高拱最大的政绩,就是反贪,高拱将自己反贪的经验写成了一本奏疏,递交到了朝廷。

  高拱还是那个倔老头,他明确的告诉皇帝,隆庆六年他要废掉司礼监,完全是看皇帝不中用,得亏天幸皇帝迷途知返,大明中兴有望。

  万历皇帝在隆庆四年就已经出阁读书了,除了识字之外,其他进度堪忧,高拱这都病重了,仍然看不上当初的万历皇帝,不弘不毅的馁弱懦夫。

  他还是不认为张居正的考成法除姑息之弊是行之有效的,的确现在朝廷的升转,不再依靠各自的人情,但是现在的升转,完全看他张居正的脸色,你是张党,你就升官,伱不是张党,你就没法升官。

  前首辅觉得张居正并没有除姑息之弊,和他包庇晋党一样,张居正在包庇张党,日后张党怕是会和晋党一样僭越主上威福之权,还请皇帝留心此事。

  朱翊钧看完了高拱的奏疏,看着吕调阳说道:“朕知道为何先生宁肯弃朕而去,也要去西山丁忧了,先生唯恐高拱所言之事发生,故此执意丁忧。”

  皇帝朱批高拱的奏疏,也是此意:卿所言先生亦虑,故执意丁忧致仕以避,卿且安心养病,朕遣大医官前往,大医官医术精湛,且看大明再兴。

  高拱不是个佞臣,但是朱翊钧就是不喜欢这个倔老头。

  高拱还不能死,他得看着,看着大明中兴,看着大明一点点变好,死也要他死的心服口服才是。

  兵部尚书谭纶则上了一道奏疏,说的内容则有点古怪,说到了边方的一件事,叫枕戈待旦,是物理意义上的枕戈。

  晚上睡觉的时候,不要脱甲胄,记得把武器放在顺手就能拿到的地方。

  这就是九边军兵的老兵会对新兵说的一句话,因为真的很危险。

  边防堕,人心玩愒日久,经费乏,尚以虚文塞责,盖其坏非朝夕之积矣,除其弊非一日之功。

  谭纶的奏疏提出了一个办法,整饬军备的办法和标准,现在朝廷不再欠饷,边方以营堡推进,则以营堡考成,效则庆赏,不效威罚,此数年,以求武备振奋。

  开边,战线,就是朝廷给出的庆赏威罚的考成标准,营堡推进,步步为营,九边军镇以营堡屯耕为战法,也不要求杀伤寡众,只要求推进军屯卫所。

  战线,终究是不会骗人的。

  朱翊钧和谭纶聊了很久,最终决定以此考校九边,京营拓土八百里,边军一年拓土十里,考评上上,五里为中,失守为下下问责战败。

  边庭流血成海水,武皇开边意未已。

  这条政令是不顾地方与番夷矛盾的懒政,是皇帝的穷兵黩武,也是目前朝廷能拿出最好的办法,振奋边军,即便是无开拓大功,也要有战守的能力,而不是敌人一来就躲到营堡里,毫无战守之心,而谭纶在奏疏里也没有怪罪边军的意思,之前朝廷经费乏,欠俸严重,一点银子粮食都不给,临战对着天放三矢,就对得起皇帝了。

  手里没把米,叫鸡鸡都不应。

  谭纶非常不喜欢别人把王崇古定性为聚敛兴利之臣,而是换了个各家中性的词语,肩负经济之韬略。

  维持朝廷运转是需要真金白银,米面粮油这些物质基础的,而不是空口白牙,虚文以塞责,空口白牙,是不能让前线军士们卖命的。

  富国强兵,兴文振武,是大明万历新政的两个核心脉络。

  “大司马又要致仕吗?是病了吗?”朱翊钧略显疑惑的问道,谭纶又要致仕,但是大医官说谭纶身体很好,并无异常。

  “心病。”谭纶略显气恼的说道:“前线大捷,跟臣没有分毫关系,可是前线军将阿谀奉承,陛下恩赏不断,臣实在是受之有愧,故此请辞!”

  不让上前线打仗就算了,这边方大捷,还要变着法的羞辱他,说他居功伟业,这日子没法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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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4章 迁徙五千八百富户至辽东充边

  大明全宁卫大捷和应昌大捷的捷报,没有搞出喜事丧办,前线的将士,戚继光、李成梁、马芳、李如松、麻贵、刘应节、梁梦龙、周良寅等人写了贺表,在贺表里大声的夸赞了谭纶这位大司马,而且不吝溢美之词。

  之所以如此夸赞谭纶,一方面的确是谭纶的后勤搞得很好,户部筹措的粮草需要兵部利用转运司等有司进行转运,后勤做得好,胜仗跑不了。

  按照李如松的说法,朝堂上的明公没有指手画脚,远在千里之外,让某个步营哨所移动三丈,那已经是烧高香了,还保证后勤的通畅,那真的是善莫大焉!

  夸,必须要可劲儿的夸!

  李如松还是那么厌恶朝堂的文官,在他看来,文官里面,他也就服一个谭纶大司马。

  谭纶打了半辈子仗,现在连喝庆功酒都是白水,解刳院的大医官们,在这方面拥有绝对的权威,谭纶这真的是受夹板气,这头军将们夸他就像是在骂他贪天之功,皇帝还不停的恩赏,搞得谭纶心神不宁。

  发乎己者有不忠。

  小皇帝曾经在带着群臣参观后山宝岐殿的时候,曾经就忠这个问题,夹枪带棒的骂过杨博,就问杨博是否忠于社稷、忠于皇帝,最重要的是否忠于自己,发乎己者有不忠,谭纶不觉得自己做了什么卓越的贡献,却得了如此赞誉,乃是贪天之功,思来想去,唯有致仕一途,保全自己的名声,也保全对自己的忠诚。

  人至少要做到对自己内心的忠诚,才能把自己安顿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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