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这个时代红军能够拿出十万干部出来,那么别说赣省一地了,就算是直接把常凯申给车翻也不是件多难的事情。
毕竟,如果说在没有程刚参与的时间线上,制约红军发展的有干部和后勤两项的话,那么程刚这支蝴蝶到来之后,后者就不再是问题的。
但是前者不管在哪条时间线里都是最关键的难点,指望嘴巴一张、脑子一转,就蹦出来一堆合格干部,那是痴心妄想。
就目前的赣闽根据地而言,真正形成有效政权的地区,实际就只有瑞金周边这一小块,而且还是依托着从井冈山带来的那批行政干部,利用他们作为种子,才达成的这一效果。
至于周围的余都、凝都、上行、隆岩等地,基本上就是当地的党组织拉起一个草头班子,工农政府的牌子是竖起来了,可到底能对当地造成多大影响,这就实在难说。
形容得通俗一些,对于一个统治政权而言,最重要的两个能力,就是能收得上税、花得出钱,在这个过程中的效率越高,损耗越小,就说明政权的能力越强大。
即便是当初的井冈山,也是在建立了将近一年之后,才初步将税收体系搭建起来的,即便如此,直到现在依旧是运行得磕磕碰碰,问题和麻烦层出不穷。
而到达赣南之后,因为前期军事压力较大,组织的大部分工作重心都集中在军队上,对于地方工作难免有些忽视,所以在行政领域的发展是存在一定程度退步的。
具体到细节上,就是在新开辟的那些根据地上,红军的经费来源又回到了最开始的打土豪上来——排除程刚援助的话。
这并不是说打土豪就有什么问题,事实上,这种办法相当到位,在初到异地、不被当地人了解的开局时期,通过打土豪可以简明扼要地向大家表达自身立场,对于争取广大贫苦群众的支持具有极为重要的效果。
红军所打的土豪,在之前都是地方上的统治阶级,无论他们的表现到底如何,都无法否定他们是一群封建地主利益的最坚定拥护者,是新生政权的最大敌人。
所以红军打土豪,最重要的并不是获取到多少经费,而是推翻原有的封建统治,同时争取中下层人民的支持。
但要做到这一点并不容易,摧毁旧世界很简单,建立新世界却要比想象中的难得多,更何况对于红军乃至党中的大部分人来说,他们并不清楚新世界到底是个什么样子。
都不用看基层的同志,即便是中上层的那些人,没有搞清楚的也占了大多数。
包括对北边那个现成例子的理解,大部分人也只是从那些去过苏联的同志口中听来只言片语,然后再凭借自己的认识在脑海中形成一个粗略的想象。
说得难听点,跟皇帝的金扁担没什么两样。
因此,即便是程刚拿出后世的资料,给这些人看电影听广播,在没有经过地基本的社会主义理论学习之前,想要让他们对如何建设社会主义达成共识,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
顶层尚且如此,基层就更不用说了,在这种情况下,稍有不慎这支军队就有落入流寇下场的可能,毕竟四处奔走,到一地便吃一地的富户,其实还是挺符合小农阶级价值观的。
这也是谷田会议希望解决的问题之一,对于此时的红军而言,赣闽根据地的地盘已经够大了,甚至可以说大大超过了这支队伍的消化能力,这时候就该埋头发育一波。
当然了,因为红军在湘赣边界时期的政权建设,并没有像历史上那般因为敌人的会剿而完全中断,相当于留下了不少种子,同时也给同志们上了一堂生动的现实教育课。
所以相比于历史上的情况,此时红军当中的建设派并没有显得无足轻重,愿意花大量精力在地方工作上的同志也不在少数。
尤其在谷田之后,全军思想趋于统一,红军的工作重心自然开始转向于稳固当前地盘。
但是不得不认识到,偌大一个根据地所需要的干部数量,根本不是这支总兵力不到万人的军队所能供应得起的。
乃至因为地盘太大,需要更进一步的扩充军队,因此红军本身就已经陷入了缺乏干部的窘境,以至于这段时间里为了抽调干部支援地方这件事,前委内部就常常爆发冲突。
不过这种矛盾本质上还是无伤大雅的,只要双方的发展路线还在正确的那条道上,那么些许的纷争并不会造成太大的影响。
争吵肯定没法解决核心问题,主要矛盾是在缺少干部上,而不在建设地方和发展军队的矛盾上。
小孩子才做选择,成年人全都要。
正因如此,教育工作很快就成了眼下最为紧要的事情,对于程刚之前不遗余力地支持教育一事,不少同志方才有了后知后觉的领悟。
只是十年树木,百年树人,想要培养出一批勉强够用的干部,没个一年两年的时间,是肯定搞不成的。
不过就像开头所言,现在仍然处于北伐后的新军阀混战时期,常凯申的大量精力被其他军阀牵涉。
历史上,在大革命失败后的四年多时间里,掌握中央大权的常凯申与冯遇祥、阎西山、李宗人、唐生知等军事集团之间,与汪经卫、胡汉珉、孙柯等政治集团之间,时而刀兵相见,时而道弟称兄,进行了曲折复杂的勾结与斗争。
尤其是今年1月1日在金陵的国军编遣会议,常凯申确定了“裁遣军队,统一军权”的基调,随即成立以其为委员长的国军编遣委员会,还通过了《修正国军编遣委员会条例》、《国军编遣委员会进行秩序大纲》和“确定军费、统一财政”等一系列决议案。
说白了,通过这些决议案的实施,常凯申企图把军队的指挥、训练、教育、经费等都收归编遣委员会统一管理,达到限制和最后解散各集团军的目的。
如此一来,受到的反弹自然不计其数,所以大部分时候,地方军阀与金陵间的矛盾甚至要比与红军的矛盾还要剧烈,一直要到常凯申打败各反常派,与汪经卫合组金陵政府,这场斗争才宣告基本结束。
之后的一年多时间里,丢掉包袱的常凯申开始集中精力对付红军,使得根据地的处境愈发困难,最后在一系列因素的催化下,南方革命的大好局面付之东流。
所以在程刚看来,这个时候红军最好的路线应该是想办法苟起来,顺带给金陵政府多添点麻烦,尽量将混战局面继续保持下去,为自身发育留下更多时间。
可惜的是,现在整体左倾的局面是他一个人很难扭转过来的,他也只能给革命继续积累些本钱,不要随便浪一浪就败光了。
与此同时,除去花在工业、后勤、教育上的时间之外,他也花了大量精力与其他同志沟通,争取更多的支持。
至少现在,局势仍是在向好发展的。
第178章 临时会议
“所以,这就是你反对出兵循江的理由?”
26日晚,前委临时会议上,王凯在听完程刚的陈述之后,提出这么一个问题。
早在十月初的时候,中央那边就传来进军循江的指示,要求红四军利用两广军阀挺常与反常势力之间内斗的有利时机,趁机发展粤东的循江地区。
其中又将未来的可能分为了多种情况,从开始爆发循江兵力空虚,到“混战成相持局面而且蔓延及于全国”,又或是一方速胜。
总归要根据实际战局发展,由闽粤边界向敌人纵深发展,通过游击战争发动群众,伺机扩大赣闽根据地的势力范围。
“没错,当时我已经和翔宇同志进行了多次沟通,包括我个人也向循江多次运输过物资,所以我想我还是有一定发言权的。
不得不强调的是,中央对于循江当地力量的认识有些过于乐观了,很多地区的组织和群众力量还很薄弱,不适合公开发展。”
面对王凯的疑问,程刚并没有觉得有什么麻烦,大家都是就事论事,把情况讲清楚就好了,这次会议他花了不少时间搜集资料——既有从后世得到,也有上月在申城准备的。
综合参考这些信息,程刚先是给大家讲解了一遍当前军阀混战的格局,同时提出了自己的见解,那就是充分利用这段战略机遇期,埋头苦干,一心发展。
看得出来,对于程刚的观点,前委当中并不是所有人都持着赞同意见,或者说很少有人完全认同他的想法,更多同志还是希望能够尽快把革命局势发展起来。
李润石看出了大家的想法,自从听完程刚讲解后,他其实对其中不少观点都很认同,当然也觉得个别地方过于保守了,看到王、程二人搞了一个来回,他也跟着来讲了几句:
“我看呐,程刚前面说的,就有点像当年朱元璋‘高筑墙、广积粮、缓称王’的路数嘛,这个还是值得我们参考的。
至于出兵循江,中央那边也同意了程刚的做法,包括循江特委还专门致信过来对我们红四军表示感谢,这就没必要争论了。”
从理论上来说,之前中央的安排并非没有一定道理,一方面两广内斗本就是事实,其中必然会要牵涉敌人一部分兵力。
同时,循江一带也是大革命时期农民运动开展得最好的地区之一,当年彭拜同志就是在此发展农会,巅峰时期总人数高达35万人。
直至前年洪城起义时,循江地区仍然发动了多次武装起义,以策应洪城起义部队的行动,一度声势颇为浩大。
但自从去年3月之后,粤东南一带的根据地在国军大规模“围剿”下大大受挫,之后当地的革命斗争转入低潮。
一直到了今年年初,循江特委迁入开辟不久的八乡山根据地,整个循江的革命斗争才开始走向复兴。
因此从历史上来说,循江无论是农运、武装起义还是建立苏维埃政权,都可以称得上走在全国的前列,有着深厚的革命基础。
但也无法否认当下的循江现状,尚支撑不起扩展出一片更广大的根据地,尤其是在赣闽两地已经极大消耗当前红军精力的情况下。
听到其他同志可能对自己的发言产生了某种误会,在李润石讲完后,王凯很快说道:
“程主任的辛苦我肯定是知道的,自从回来之后,又是组建电台,又是开发盐矿,还得四处联络其他根据地,乃至学院的开班也得兼顾,着实是辛苦。
这次的讲解也非常精彩,听完后让人有茅塞顿开的感觉,只是对于其中的一些细节,我的想法是,会不会太保守了点?”
这话出来之后,很快就得到了众人的认同,大家纷纷点头致意,单就程刚的贡献与辛劳而言,没有人会提出否认,乃至于其提供的情报,同志们也很少表示质疑。
但在战略层次的问题上,可能是程刚之前很少有这方面的表示,顶多只是站出来符合李润石的观点。
所以这次算是程刚第一次发声,单就这点来说,能够取得这样不好不坏的成绩,其实也算是不错。
看到众人对自己的观点表示了或多或少的异议,程刚不以为恼,毕竟当前局势与他手上的史料之间的差距越来越大,所谓的‘先知’效应早已淡化,甚至还有可能起到反作用。
而以他的能力,想要根据已有信息正确判断出未来的发展趋势,说实话还有些困难,可能大方向上没问题,但偏差是肯定会有的。
所以程刚也跟着解释了:
“大家的想法有所差异这是很正常的嘛,无论是保守还是激进,其实都值得我们好好讨论。
都是为了发展革命,同志们对我的看法,我保证虚心接受。”
说完之后,程刚把手上的笔记本翻到最新的一页,然后开始向其他同志寻求意见,同时更在本子上不断地写写画画,光是看着就是一副好学生的样子。
这样的做法也确实赢得了同志们的认可,这次临时会议在很大程度上说是程刚建议举办的,一方面是向大家通报自己耗费大量精力整理出的资料,另一方面也是作为他进一步参与组织生活的行动之一。
而且这位也不只是话说得好听,又或是演的好看,大家都是一起干事的,任何人的一言一行,都逃脱不了众人的监督。
所以程刚这样刚刚从中央领来“圣旨”的同志,居然能够表现得如此积极和虚心,也让大家对于他的部分观点少了些意见,多了点理解。
同时,对于程刚本人而言,他也知道‘失之毫厘谬以千里’的道理,确实担心因为自己过于迷信曾经的史料,而对这个世界的时间线过多干预。
因此在之前他都尽量以旁敲侧击的方式施加影响,但现在到底不一样了,谷田会议后程主任的身份转正,话语权也大大增强,即便是不想站出来该他承担的责任也不会少。
甚至可以说,既然决定走上这条路,那么就万万没得退后的道理,即便再担心,那也得硬着头皮上不是。
从而在具体表现上,这位程主任自打这次回来之后,各项工作都明显拼命了不少,同时在会议上也表现得更为积极。
总得来说,不管大家同意不同意程刚的观念,是全力支持,还是一概反对,这些都算不得什么大事,只要是就事论事,那就是正常的组织生活,大家坐下来好好讨论便是。
“现在部队扩充频繁,吸纳了不少农民和俘虏兵,这些人刚进红军,方方面面都显得很不适应,现在更重要的应该是扎扎实实练兵,先保证队伍带出去不要出乱子才是。”
——这是王尔琢发表的意见,作为军参谋长,他现在就非常头疼兵源素质问题,之前吸纳俘虏的速度太快,不只是武器弹药的供应问题。
最麻烦是最近的战斗,都屡屡发生私自逃脱的情况,战斗意志也远不如老兵坚定,在谷田会议废除军队肉刑,同时加强政治教育后,这方面有所改善,但各项工作仍然亟待加强。
“之前年初的时候,我给循江特委写过信,告诉他们当时我们在赣南的工作仍然相当紧急,如非必要情况,最好不要分兵远征,因为分了兵,力量就不够了,容易被敌人各个击破。
现在革命局势好转不少,循江那边也需要发展,我们虽然不方便远征,也应该尽量支援他们才是。
至于担心引起军阀的注意,要知道哪怕我们没有发展起来,这些人也是要和我们斗争的,所以不能寄希望于对方当瞎子。”
——这是王凯的意见,前半段算是对程刚表示支持,而后半段则隐约点出了他的看法。
“现在循江政治加紧扩大红军组和加强红军战斗力量,他们的二团这段时间快速扩充至二千人,集中各处的基本队伍也有约八百人,再加上其他地方武装,已经形成了一支不可忽视的力量。
我们即便不采取大的军事行动,那也应该尽可能援助一二才是,程主任之前的做法很到位,不过仅仅有物资肯定是不够的,还需要派出一些富有经验的干部和战士。
这件事,我看我们教导队来做正好合适。”
——刘安攻也希望发挥更大的作用,教导队现在操练得差不多了,他对此满怀信心,渴望尽快得到施展拳脚机会。
这次会议,总的来说还算正常。
第179章 治疗疟疾
(暂时不要看,我先修改一下)
“唉,这次是多亏有你了,不然我后面不知道得遭多少罪哟。”
李润石躺在床上,想着近一日来的经历,虽然‘打摆子’这种病他也见过不少次,早年的时候甚至还经历过,但像这回一般的严重还实属少见。
因为平时李润石有着晚睡晚起的习惯,尤其是上午的时候,如果身边人没注意打扰到了他休息,就会忍不住发上一通火,所以一般除非紧要事件,不会有人主动来喊他。
结果就在今天,警卫员发现李委员中午迟迟没有起床,跑进房里一看,只见李委员全身发抖,牙齿打颤,紧紧地搂着被子,上面还盖了好几件衣物。
这下立刻把大家吓了一跳,连忙喊来了一个卫生员,被突然拉来的卫生员,看到是来看李委员的病,心里肯没底,所以又叫人去通知程刚。
不过好在的是,虽然现在的卫生系统里大部分人员水平都极其一般,但基本的疾病判别还是可以做到的。
骤感畏寒,先为四肢末端发凉,迅觉背部、全身发冷,皮肤起鸡皮疙瘩,口唇,指甲发绀,颜面苍白,全身肌肉关节酸痛,这就是典型的疟疾寒战期症状。
“要我说呢,你这也太不小心了,前天就开始出现症状,居然一直忍着不吭声,要不是病得实在严重,你还想靠自己强撑下去不成?”
程刚收到通信员的消息时,已经是一个多小时候的事情了,当时他正在监督盐矿的建设工作,连身上的泥巴都还没有洗,就直接飞了过来。
李润石当时在闽西农村调研,电台在前委临时驻地上行,所以整条路线是先由通信员跑到上行,再用电台通知瑞金,接着派出航空队的飞机到州田,再拉着程刚从周田出发,降落在临时在村里整理出的机场上。
李润石看着程刚一身泥点的模样,知道这回事辛苦人家大老远地跑过来给自己看病,心里也有些不好意思,只得承认这次确实是他大意了。
不过随着身体状态的好转,他的精气神也很快恢复了起来,知道程刚最近一直在州田那边,所以连忙问起盐矿的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