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有些事情是没有办法的,与基层中的那些千丝万缕的麻烦相比,高层的问题反倒是最好解决的,可是,不解决基层,高层工作就算再通畅,也只能于事无补。
指望着耍点手段,去掉某个别人的存在,然后弯路就可以不复存在,整个组织上上下下瞬间念头通达,指哪打哪。
——那还不如回家玩几把策略游戏,里面的规则最适合这种简单化的思维模式。
经过这一年多来的锻炼,程刚算是勉强明白了这一点,所以也彻底熄了单干的念头。
就拿当前根据地的情况来说,自从红军上山以来,因为有程刚稳定的援助,所以最大的问题从来不是物资。
从总量上看,粮食缺不缺?当然是缺的,这个时代什么时候没缺过粮,每年青黄不接的时候谁家就能保证一家人肯定能吃上东西。
同样的,武器缺不缺?还是缺的,每人一杆枪的情况下,也只是一群轻步兵,谁不想‘大炮开兮轰他娘’呢?
但这些缺乏的背后,不是援助少了,而是这里根本没得足够的生产能力,也没有能用的人才体系,一切的问题,归根到底还是缺干部。
也是因为缺干部,所以根据地才不得不接受土客两派的如此分立,也不得不吃力不讨好地站在中间不断调和。
否则如果有一支强力的外籍干部队伍,强龙也是可以压过地头蛇的,至少这些本地干部之间还不会闹得这么不可开交。
但这不是没得办法么,哪里不缺人呢,这下一步去赣南,又是一轮新的开拓,同样需要大量的干部,所以井冈山这边就只能这么处理了。
“不后悔,程主任,留下来既是组织的命令,同样也是我自己的选择,你的意思我明白,夹在两派中间当和事佬,肯定会要惹上一身麻烦。
但是不这么做肯定是不行的,根据地要继续发展下去,就必须依靠这些同志,无论是土籍还是客籍,都应当是我们团结的对象。”
对于完锡宪来说,他19岁加入了党,21岁就跟着李委员参加了起义,随后一路过来上了山,自从决定走上革命队伍,他就已经将个人的生死置之度外了。
这些年来,身边牺牲的同志实在是太多了,有些人甚至比他还年轻,现在革命进行到这一步,胜利的曙光已经在远处若隐若现,他不怕死,但只怕在死之前没能发挥出自己的作用。
“我明白,我明白,大家都是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什么时候掉下来,谁也说不准,所有人都做好了这个觉悟,我也从没有见过哪位同志在牺牲之前后悔了的。
但可能是我现在有些多愁善感吧,这一下午,心里总想着,如果那些同志能活到革命胜利的时候,那又多好呀……”
但程刚还有话没有说出来,他其实知道这是不可能的,正如组织不可能不留干部在井冈山一样,以本地土客之间的矛盾,如果没得人手居中缓冲的话,那基本别想做成什么事了。
其实,如果历史上后面的政治环境没有那么恶劣的话,可能情况还会好一些,土客不合归不合,但至少不会杀得那么残酷。
只是这种事情不是简简单单的某个高层的问题,而是整个组织的问题,程刚也不能确定自己就一定可以解决。
“哈哈,程主任,李委员老是喜欢批评你小资产阶级思想泛滥,我还觉得是不是对你太苛责了,现在这么一看,确实是说得没错。”
其实在完锡宪看来,这种事情哪里还需要什么多想,组织需要他去做什么,那就放开手脚去做好了,如果哪一天不幸牺牲了,那也当得是死得其所。
当然了,如果能死在朝敌人进攻的路上,这自然是最好的,他肯定不希望程刚前面所说的那种情况发生,但即便知道有这个风险,他也对此义无反顾。
没事想那么多干嘛,考虑来考虑去,最后事情没干成,情况还得继续恶化。
“哈,李委员看人的本事当然没错,挨他的骂嘛,我心甘情愿。”
被提起了这一点,程刚不仅没有生气,反倒有些笑嘻嘻的感觉,仿佛当时那个被拍桌子,还被唾沫星子还撒了一脸的人不是他一般。
至于被骂小资产阶级思想,对于程刚来说压根就不是什么事,因为他本来就存在这个问题,犯了错就要挨打,挨打就要立正,有错误不可怕,只要肯承认,慢慢改就是了。
完锡宪看着他的表现,实在也不知说什么好,在其他同志眼中,这位程主任有着最不可思议的两点特征。
一个是对革命的绝对信心,甚至到了毫无根据的地步,但偏偏又喜欢谨小慎微,很多时候还老迈不开步子。
二个则是对李润石的绝对支持,不仅算得上是铁杆关系,甚至是挨了骂都能乐呵乐呵地认下来,这脸皮厚到了简直没法看的地步,这也是他区别于其他李派人物的最大特点。
同时,他偏偏又不、像某些人那样,就仅仅只是对李委员的个人崇拜,而是仿佛坚定地相信李委员就是对的,甚至还能提出点补充意见。
“程主任,这也是我佩服你的一点,实在是,实在是……”
正当这位年轻同志词穷的时候,旁边的程刚插了一句。
“实在是太不要脸咯,是吧?”
“哈哈哈,是极是极,太不要脸咯。
不过干革命,脑袋都可以不要,脸还怕什么,这点我需要向你学习。”
这段交流,总算是把前头阴沉的气氛给彻底打破了,两人互相看了看,随后笑了起来。
既然已经做好了准备,那就大胆地去闯吧,把自己应该做到的事情做好,不要在婆婆妈妈,瞻前顾后,也不要怕牺牲,不要怕流血,因为革命肯定会胜利。
太阳已经快要完全落下山岭,天色也开始昏暗起来,但程刚的心情却越来越明朗了,没错,马上就要天黑了,但到了明天,太阳照常升起!
第135章 常公的心思(三更求订阅)
“你这个性格还得再改改,去年整风的时候,闹得动静实在是太大了,我知道你是严于律己,这点很好,但也要注意方式方法。
对党团骨干要求当然要严格,但也得把握住这个尺度,在对一些干部的错误进行批评与教育的时候,要留些余地,不要毫不留情,方法不当的话,很容易让同志么下不了台。
总之莫学我,我好歹管着他们的钱袋子,偶尔嚣张一点他们估计就是忍忍了,但你不一样,如果引发太多同志的不满,很有可能会给你带来麻烦,这点一定要注意。”
回去的路上,程刚又忍不住跟旁边的人唠叨了起来,年轻人办事缺乏经验,不容易掌握住其中的分寸,完锡宪就是非常典型的例子。
这位年轻同志工作了这么久,因为铁面无私的作风,确实获得了一些同志的敬佩,但同时也让不少人对他敬而远之,甚至还给他送了个“暴君”的绰号。
这点程刚无论是在历史资料中,还是在此时的现实中,都有观察到。
总得来说,完锡宪确实是一位性格开朗,说话直率,敢于批评不良现象的好同志,所以程刚也不希望他因为这种性格而遭遇不幸,这样的老实人无论哪个时代都不多见,总还是得想办法保护好。
这也是没得没办法的,如果放在其他情况下可能还好说,但如果在派系斗争中还不注意执行尺度,实在很容易给自己引火上身。
当下的组织制度还远远不够完善,很多事情都停留在人治的程度,要是不尽可能团结好同志,不仅工作开展不下去,还有可能吃上不少暗亏。
不过,性格这玩意没得足够的锻炼,其实是很难修正过来的,尤其是对于这种二十出头的年轻人,有时候确实容易一根筋,程刚也不指望马上就能让他们转过弯来。
事实也是如此,虽然完锡宪知道这位程主任确实是好心,也明白他说的话没有错,但听懂了是一回事,能不能做到又是一回事,所以他也只是简单地回复了一句:
“明白,程主任,我后面会注意的。”
话说,程刚自己提这件事,其实还颇有些滑稽的感觉,毕竟他这一年多里,在管理方面也没有给其他同志留太多余地,以身作则是没错,可即便如此,同样还是招来了很多不满。
但也正如程刚所说,他敢这么放肆是有底牌存在,如果其他人没看懂这点,就冒冒失失地学来的话,那是很容易翻车的。
“哈,我也知道我有时候可能做了不太好的榜样,在后勤分配上搞得太过严格,不给其他同志留余地,结果你们也跟着有样学样。
坚持原则这点肯定是没错的,我从来不会因为这点批评哪位同志,但我们现在的情况还很艰难,需要尽可能多地团结大部分力量,你没看我后面也改变了一些么?
不过这里头的分寸很难把握,到底是团结还是妥协,到底是原则还是固执,要完全分清楚,这要求实在是太高了。
对此我们都没有什么经验,年轻人嘛,很正常,所以还是得不断总结,反省,学习,改进。”
其实都是老生常谈的那一套,包括程刚自己,也难以避免各种各样的毛病,这点从他小时候进入学校这个微型社会时,就已经体现出来了。
但是现代社会有一个很大的福利,那就是试错成本非常之低,哪怕是程刚这种普通人家的孩子,也能通过不断地犯错与教育而获得成长。
比如程刚初中的时候,也曾经历过一段中二时期,那时他担任班长,仗着自己成绩好又有老师支持,所以参与班级管理的时候那叫一个铁面无私,一点都没有给自己和其他同学留下余地。
每天早自习,他除了监督同学们学习之外,还喜欢严防死打抄作业的情况,为此甚至还撕过别人的作业,到了后面,往往就是他在讲台上一站,同学们就不得不老老实实地安静下来,至少也得装个样子。
这样的班干部当然会受到老师的欢迎,尤其他还常常是班级前三,所以无论行事手段如何过火,总还是能受到保护,也因为同学们的素质较高,而没有被私底下打击报复。
但这样也不是没有代价的,整个初中他可以说没有一个朋友,有时好不容易交了一个,又马上会因为某件事不给对方留面子,最后闹得不欢而散。
这样的结果其实还算好的,最严重的不过就是影响了同学之间的感情,但少年人之间也没有多大仇怨,长大之后顶多拿此互相取笑一下。
相比之下,51位面的这个时代,年轻人往往都没有试错的机会,就必须投入到血与火的考验之中,稍有不慎就有可能付出生命的代价,这是不得不面对的事实。
不过,程刚也没有继续纠缠这个话题,两人随后简单聊了几句便分开了。
光讲道理还是没有多大用处,思想工作远没有想象的那么简单,至少充足的耐心是肯定必要的。
因为现代具有充足的商品供应,以及完善的司法体系,所以人与人之间矛盾,往往只会停留在意气之争的层次,哪怕是官场商场上的斗争,也不会做得过火。
但这个时代可是完全不一样,哪怕是拥有金手指的程刚,也只能稍微尝试一下,给未来可能发生的斗争添加一些底线,至于到底能不能成功,他也不能保证。
只是纵观全国,这里是唯一的火种所在,他总得尽力去试一试。
后世人站在历史的下游,总觉得此时的人们这也不对,那也不对,可是真的投入进来了才知道,有些事情远没有想象的那么简单。
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在现代连一个班都团结不好的年轻人,又怎么可能直接做到独当一面。
即使是天资聪颖,经验丰富的李润石,也不得不在一次次行动中几经磨难,方才培养起了那么大一支队伍。
如果世界的规则简单到只要有钱有粮就一定能成功,那么常凯申大概做梦都能笑醒吧。
想到这里,程刚忽然地笑了一下,想想还是不能太过乳常,毕竟这位大局观还是有的,就是屁股坐得不对,还有微操太过感人罢了。
在另一边,这位常公可不知道还有一个现代青年此时正惦记着他,他眼下正在集中精力解决着国内的‘艰难局势’。
自宁汉合流之后,常委员长总算是把控住了长江口这一最重要的买办通道,依靠着整个长江流域的物资进出口,他不仅坐稳了自己的位置,还掌握了不小的财力。
一手顶着中央的帽子,一手拿着买办的钱财,在今后的十年里,正是靠着这两个法宝,常委员长的生意才做得越来越大。
只是此时他的势力还远不够之后那么壮大,全国各地都有他的反对者存在,或者说在放眼整个华夏,此时他也不过是占据了一处富庶地区的军阀罢了。
为了继续坐稳自己位置,常凯声不得不熟练运用起各种手段打击各路的挑战者,当桂军开始发难之后,他也只能将精力集中到了湘省潭州这一块。
为此,对于何剑放弃剿匪一事,常委员长甚至没有做出过多的惩罚,对于这位坚定的反共分子而言,着实是件稀奇的事情。
但不得不说常凯声的政治嗅觉那是相当的灵敏,他很快注意到何剑此人恰是桂系的突破口之一,作为湘省人却混在一堆桂省军阀当中,自然是显眼的很。
实际也是如此,2月中旬桂系攻占潭州,辛辛苦苦冒着巨大风险赶回来的何剑,顺利的混到了桂系的任命,但生性谨慎的他没有贸然就职,反而是在不断拖延时间。
所以常公干脆来了一招顺水推舟,他明白这是何剑在等待金陵这边的反应,所以没必要将其逼得太急,以免促使何剑彻底投桂。
将计就计之下,常凯申明令何剑代理湖南省政府主席,到了3月初,那位何省长在一番“辛苦”之后,终于“正式”的掌握了湘省,同时也将自己的政治意图完全暴露了出来。
接下来其实就好办了,现在金陵这边已经暗地里与新任湘省主席建立了联系,只要等到了合适时机,那位作为“识时务者”,大概率会选择投向这边,而有了突破口之后,只需再借此策反一两支军队,便可以毫不费力地整翻桂系。
不得不说,常公在这种场面的斗争中,着实是得心应手,只是再回头想想赤匪的事情,又让他头疼了起来。
因为桂系的捣乱,原本形势大好的剿匪行动,不得不临时中止,这还是托了何剑这位剿总的福,春秋笔法之下,常委员长暂且仍对湘赣边界的局势保持着较为乐观的态度。
毕竟也算是打了个有来有回,在常公看来,若不是中间撤军了,以那处穷山沟的条件肯定支撑不了多久,只是眼下地位要紧,待到摆平了桂系之后再找赤匪算账。
至于极为可疑武器问题,最后查了个半天也没查出个首尾来,手下们给他汇报说是前年羊城暴动的时候带过去的,可总让人感觉有些不对劲。
只是国党的情报机关向来如此,骂也骂了,罚也罚了,但事情还是办得一塌糊涂,久而久之,常凯声也就习惯了,凑合着过吧。
大不了后面再跟几个欧美大国哭诉一番,看能不能要来些好处,局势现在对他还是有利的,只要继续坚持下去,赤匪总是能剿掉的。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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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6章 格别乌(第4更!)
“肯定不会是羊城起义带过去的,国党的情报机关,根本就是一群连算数都算不对的饭桶!”
申城法租界的一处地下室内,两个洋人正坐在交流里聊着什么,如果对西方人的样貌比较熟悉的话,应该还可以看出他们两人的来历。
鼻窄且高高隆起,唇薄直颌,面部轮廓清晰,这是典型俄罗斯人种的特征。
当然了,因为当年北边的大革命期间,曾有百万白俄流入国内,虽然其中大部分都在东北生活,但还是有不少来到了申城闯荡,所以这里的人们也不会对此感觉到怪异。
只是,这两人的明面身份是白俄商人,经营了一间不大不小的洋行,实际却是苏联派驻华夏的情报人员,隶属于此时的国家政治保卫局——格别乌。
作为一支由契卡改组而来的机构,格别乌不仅在苏联国内名声赫赫,在国外同样也有着不小的影响。
在第一次国共合作之时,因为孙易先与苏联人的不断亲近,当时一贯仇视北方红色邻国的北洋政府不得不改弦更张,同苏联建立了外交关系,由此为苏联在华夏开展情报工作打开了方便之门。
此后的数年间,这些潜伏在华夏各地的情报人员,利用其先进的组织手段,取得了极其丰厚的战绩,其中最大的一个成果,当属四年多前获取的北洋政府通电密码本。
大概情况就是当时的北洋政府派使团前往苏联谈判,结果好死不死请来的白俄顾问——“国际交流专家”波波夫,恰好就是苏联的秘密侦察员。
结果里应外合之下,就被格别乌顺利盗走了使团的密码本,从而使得苏联获取了大量北洋政府的情报。
而在华中国内,格别乌的身影同样无处不在,自从那次中苏建交之后,格别乌就承担起对华情报工作的重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