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刚才的这句话却透露出，似乎程刚在东北的事情并没有张汉卿想象的那么简单，于是他很快试探性地问了一句：
“想不到程兄这次被派到东北工作了，之前没有听你说过呢。”
程刚自然也看出了对方的小心思，但他并未直接指出来，而是忽然笑道：“我是革命一块砖，哪里需要就往哪里搬，去趟东北而已，又不是什么大事。”
这话极具装逼之精髓，说得好像就是去旅躺游而已，不仅唬得张汉卿一愣一愣的，就连旁边的赵四小姐也睁大了眼睛。
要知道，别说现在东北正被关东军侵占，就是放在31年以前，从长安去东北一趟也不应该这么轻描淡写吧。
看着两个大眼怪傻乎乎地站在那里，程刚又忍不住笑了出来，他的存在有时是一种高度机密，但反过来说，有时又未尝不是一种迷惑手段。
没有再理会愣住的两人，程刚径直往驾驶舱走去，客舱里肯定是没得座位了，但驾驶舱里挤一挤还是能再塞个人的，何况有他在场的话，飞行员们也会更安心一点。
程刚这次出行自然不是临时起意的，除了他所说的东北一事外，其实还有保护张汉卿的意思。
极端情况下，无论是飞机遭遇故障还是被敌人突袭，有程刚在的话，安全系数都能大幅上涨。
“我觉得他有点像一个人。”在专门安排的座位上坐好之后，赵四小姐悄悄在张汉卿耳边提了一句。
她十六岁时与已有家室的张汉卿相识，后来一见倾心，很快两人就凑到了一起，之前张汉卿来到长安，她多次跑过来陪伴，甚至在老家待的时间还没在这边待的长。
只是去年9月赵四小姐回家探亲，随即便被父母软禁在家中，直到今年2月才偷偷地跑出来，反正她自己是这么觉得的，实际是什么情况就不用细究了。
这次情郎远走他乡，赵四小姐自然也要义无反顾地陪伴，而张汉卿也没有让人“失望”，此行只带了她一个女伴，把原配落在了后头。
虽然名义上是说担心路上遇到危险，毕竟现在这年代空难发生频率还挺高的，但这份偏心已经足以说明问题了。
顺道说来，张汉卿和赵一狄两人的关系在国内确实有些尴尬，尤其是在土共这边，更是怎么都处不自在，所以离开此地去人生地不熟的美国待几年，未尝不是件好事。
两人情投意合的默契让张汉卿很快就明白了对方的意思，只是他很快就摇头说道：“不，只是看起来有点像而已，程刚这人很复杂，不似冯雍那么简单。”
赵一狄和程刚打的交道很少，所以对后者的印象还只是停留在表面，在她眼里，程刚确实与冯雍颇为相似。
冯雍是奉系军阀冯德林的儿子，与张汉卿为结拜兄弟，其人生经历相当复杂。
仅看最近的这十来年，自冯德林死后，冯雍就拿出了冯家几乎全部家产，着手创办冯雍大学，因为他当时认为中国内忧外患的主要原因是工业落后，所以必须大力培育工业人才。
更有意思的是，因为冯雍对航空军事的重视，他所建立的大学也是国内第一所拥有军用教学飞机及机场的大学，可惜后来被日本人改成了飞机场。
九一八事变爆发时，冯雍被日本人扣押，而后又逃回国内，接着他就将冯雍大学的学生组织起来建立了一支义勇军，甚至还参加了一二八抗战。
可是个人的能力总是有限的，把劲使错方向之后，哪怕再天赋异禀也只会成为无用功，成为历史长河里上下漂浮又无可奈何的浮萍。
被赵一狄提起之后，张汉卿很快就想到了前些天他与程刚聊起冯雍时，后者所说的话：
“这个时代有很多人，都是早年壮志雄心，力图通过参军参政或兴办实业的方式来振兴国家，这份青年人的拳拳爱国之心固然值得称赞。
但在这个暗无天日的年代，他们也无力的，因此最终还是会走向平淡，唯有一条康庄大道摆在那里，却很少有人会去选择。”
“我或许也会归于平淡吧。”望着窗外的风景，张汉卿默默地说出了这句话。
第五百二十八章 与伟大的苏维埃
程刚从42位面定制的运1，虽然和其原版道格拉斯DC3高达三千多公里的航程没法比，但在这时代也算是一架相当出色的远距离飞机了。
加满油的飞机从长安出发，一路沿着黄河北上，在抵达草原之后转而向东来到集宁，最后与已经在此等候的苏联队伍汇合。
刚一降落，就看到跑道旁边站着好几个大鼻子的洋人，他自然就是同样刚来不久的苏联人了。
对于这架没有见过的飞机，不只是那几位飞行员，其他苏方官员同样是好奇得很，那优美的机体线条，悦耳的引擎声响，都预示了这必然是一架足以媲美世界一流水平的运输机。
可这么先进的飞机，土共到底是从哪里买到的呢，苏联自己知道自家的情况，他们肯定造不出这么好的玩意，就算造出来了，也没法搞得这么漂亮。
问题是根据他们搜集到的情报，世上也没有任何一个国家推出了这款飞机，哪怕稍稍有点像的都没有，仿佛它就是直接无缘无故地从天而降，然后出现在了大家眼前。
而类似的事情在土共身上也发生了不止一次两次，小到子弹，大到飞机，谁也搞不懂这些中国人到底是从哪弄到了这么多物资。
其他国家都将问题归咎到了苏联身上，甚至不少苏联人自己也是这么想的，但谎言终究只是谎言，总有人想要搞清楚真相。
只是时机久了之后，见惯了这些场面的苏联人已经开始麻木了，然后默默地接受现实，除了少数高层以及专门负责此事的情报机关之外。
当然了，不管怎么说，现在土共的崛起对于苏联而言确实是个意外的惊喜，尤其现在双方之间终于能够建立较为稳定的交通线了。
打下晋省之后，阎西山本来还占了大同以北的部分地区，恰好就卡在平绥线和同蒲线的交汇处。
这倒不是阎西山妄图以此为根基东山再起，而是他非常清楚共党肯定要图谋这里，而以对方先礼后兵的路数，自己或许还能争取到一些有利条件。
此外日本和国党那边也没开价，阎西山自然不愿轻易放下这点仅剩的本钱了。
只可惜等了两个多月，日本的消息倒是传来了，说让他派兵进驻集宁，与察北的皇协军配合，拿下内蒙东部地区。
这种为王前驱的烂事阎西山肯定是不会傻乎乎地去干，除非给出足够动人的报酬。
只可惜日本人这次却是扣扣索索的，说倒说得天花乱坠，却连一点实际表示都没有。
阎西山也不知道这是日本人彻底看扁了他，觉得他没有利用价值，还是对方就真缺那么点资金了，反正日本人的冷淡让他很是失望。
至于接下来国府的动作和日本人比起来，也只能说有过之而无不及，诚意是有了，但不是给阎西山的，而是直接给他手下的那些将领，凡是愿意投入遭殃军怀抱的，统统官升一等，另有金条英镑管够。
别说，常凯申的银弹攻势确实了得，阎西山好不容易笼络起来的两万多人，瞬间就被拉走了将近两个师，就连他费尽心思从晋阳带出来的部队，也有两个团悄悄地跑了。
要知道，那些在晋北等地驻扎的守备部队也就算了，本来人家就是爹不疼娘不亲的旁系，可阎西山一手培养的嫡系，能够跟着他奔袭数百里来到大同，最后却还是有人离开，实在让人倍感失望。
见此情景，阎西山也自知不能继续耗下去了，大同虽然算是晋省的重要城镇，但想要养活他这剩下的一万多人同样没有那么容易，何况谁也不知道共军哪天会打过来。
正是因为共军的存在，所以几乎没有任何一个势力敢于敢掺和这滩浑水。
西边的傅作毅天天就盼着老领导不要带着部队跑到绥远来，否则他是真的撑不下去了，哪怕种再多的鸦片也没法养活那么多人呐！
何况傅作毅本来就是被阎西山排挤到绥远的，万一人家到了他这之后又故技重施，那该如何是好……
但若是让共党占了大同，同样也是傅作毅不想看到的，毕竟绥远就靠着一条平绥线吊着，大批物资都需要通过这条铁路线流入流出，若是中间被共党占掉的话，那和被人家卡住脖子没啥差别了。
所以对傅作毅而言，阎西山继续守在大同其实是最理想的，好歹是老上司，互相之间总要讲点情面嘛。
但阎西山可不是这么想，他在大同待着无疑就是蹲在一座即将爆发的火山口上，哪怕共军不打过来，只要继续维持对他的压力，这一万多的部队随时也可能就地崩散。
最后阎西山跟土共扯了将近一个月的皮，还是带着部队走平绥线往东进入了华北，傅作毅不想他过去，他也看不上绥远那鸟不拉屎的破地方。
当然华北也不是那么好待的，本来各家军阀就已经有了各自的地盘，而关外又有日本人虎视眈眈，西面的太行山脉一侧，共军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下山，若是再加上南边的国党，嚯，又是一锅粥。
不过论起跳舞的本事，阎西山还是颇为自信的，唯一需要顾虑就是手里的本钱太少了，从晋阳离开时太过匆忙，很多金银珠宝还有武器弹药都没来得及带走。
虽说阎西山在一些银行里也留了不少存款，但自己的钱和用来养军的钱到底是不一样的，不能轻易动用。
所以利用这次谈判的机会，阎西山从土共手中要来了一批物资，虽然这些大多是他遗落在晋阳的，但现在有总比没有强，到了华北想站稳脚跟可不是那么容易的，花钱如流水哇。
把阎西山礼送出境之后，土共总算腾出手接收了晋北各地，一直以来在地方工作上的大投入，既让土共获得了更强的战争潜力，同时也在一定程度上延缓了红军平推的速度。
所以这次土共才会有意在大同拖延一段时间，好为晋省其余地区的工作争取些时间。
反正不管怎么说，红军已经控制了大同到集宁一段的铁路，与同蒲线连接之后，便可以畅通无阻地从关中的风陵渡直达草原的集宁，除了在大同换次车之外。
“所以我们希望在近几年内，把整条同蒲线的窄轨全部换成标轨，如果有可能的话，最好再修建一条从集宁到浩特的铁路。
届时若是苏联同志能够在外蒙同样修建一条纵贯外蒙的线路，那么我们双方的交通线就彻底打通了。”
就在张汉卿一行被安排到机场附近的军营里休息时，程刚也和几名苏联人员碰上了头，后者是应土共要求过来支援的工程师，既有铁路领域，也有钢铁冶金以及其他工业口的专家。
“达瓦里希，这个计划确实不错，但是伟大的苏维埃暂时没法做出这么大的投资。
我刚才粗略估计了一下，光是从集宁到浩特的铁路就有三百多公里，虽然这对于伟大的苏维埃而言只是一个小数目，但我们并没有必要在草原修建一条规格如此之高的铁路。
如果只是按照同蒲线的标准修建窄轨，我觉得将会是比较合适的。”
为首的那名苏联官员看起来要比其他专家年轻一点，而且一板一眼的举止也不似技术人员的风格。
但这时候的苏联是个什么情况，程刚哪怕没法得到一手消息，也能通过历史的资料猜出个大概来，要知道就在四个月前，基洛夫还是不出意料的死了。
作为苏共中央政局委员、列宁格勒州委书记的基洛夫，在列宁格勒州委机关的所在地遇刺身亡，这个消息在苏联国内引发的震动，迅速掩盖住了中国红军攻占晋南的情报。
就在基洛夫被暗杀的当天，铁人同志便在没有经过政治局讨论和批准的情况下，对苏联刑法作了如下修改：
（1）各司法机关应加速审理被控告犯有策划或采取恐怖行动的罪行的犯人。侦察恐怖活动案件不得超过十天。
（2）苏联中央执行委员会主席团不会考虑这类罪犯要求赦免的申请。判决一经作出，不得上诉，不得赦免。
（3）内务人民委员会应在这类罪犯被判处死刑以后立即予以执行。
以上条文在后世又称为“基洛夫法”，自打从土共驻莫斯科机关那里收到这份电报之后，程刚就知道一场腥风血雨马上就要开始了。
“基洛夫法”明显为大规模的肃反运动提供了法律依据，较之以往更加惨烈的大清洗运动由此拉开了帷幕。
对于这个一如既往向前滚动的历史车轮，程刚自知自己这一身小胳膊小腿实在顶不了什么作用，所以只能尽量选择敬而远之，反正是别想让他踏进苏联一步，毕竟谁也不想被“切片”。
好在现在莫斯科的场面还只是“小打小闹”，虽然稍微有些乱，但因为高级领导人遇刺闹出带你动静也确实能够理解。
若是再等几年，程刚可不敢让张汉卿随便跑去苏联，否则万一给人家留下点啥心理阴影可就不好了。
看着眼前这名年轻的苏联官员，程刚的思维不小心打了一个茬，好在很快就就回过神来，看着对方面色略有不愉的样子，他偷偷在心里对自己安慰道：
“对人家客气点吧，还不知道下回能不能看到他，就当慰问了。”
随即程刚展颜一笑，灿烂而自信的笑容立马打消了大家的负面情绪：“放心吧，达瓦里希，不需要伟大的苏维埃帮助太多，我们同样有一定实力把这件事做成的！”
说完之后，程刚又继续在心里头念叨道：“等过几年这铁路真修通了，你们就知道它的好处咯，说不定还能救你们一命哩。”
第五百二十九章 工业大联合
在苏联人面前，程刚还真没有夸什么海口，去年8月，土共在略阳的钢铁厂刚好完成了二期改造工程。
整个二期工程的持续了差不多18个月，最终建成1座日产250吨生铁的高炉，以及配套的2座60吨平炉，1座7.5吨电炉。
最后达成的效果就是直接将略阳钢铁的产量翻了一番，如今仅略阳一地就能日产粗钢500吨，年产粗钢12万吨。
当然了，考虑到略阳所处山区的限制，以目前的技术水平来说，这次增容扩产已经达到了极限，后面十年里都不指望能够有大幅度提升了。
除非真到了战时必须加大供应的时候，那么通过一些临时性的措施，或许还能把产能再往上拔一截。
从这里也能看出土共的底子确实还是薄了些，之前就有提过，沙皇俄国时期的钢产量就已经有四百多万吨，即便是苏俄成立后的动荡年份里，年产量也有三百万吨出头。
而现在土共根据地的钢产量笼统加在一起，也就勉强能比得过二十年前的日本，大概二十余万吨的样子，可后者现在已经达到数百万吨的产能了。
这种数量级上的差距确实是惊人的，不过也不用太过恐惧，当年日本与沙俄之间在综合国力上同样有着极大的悬殊，但最后还是打赢了。
虽然日俄战争背后的水分很大，但现代战争尤其是地面作战只要能够供应足够的枪炮弹药，哪怕性能差上些许也不会对战争结果造成多大影响，有没有才是决定性的问题。
只要土共能够稳定生产轻步兵使用的步枪、小口径火炮以及配套弹药，那么即便总体钢铁产量比不过日本，也丝毫不虚，有了基本的造血能力之后，国土内的防御作战还用怕什么。
另外有程刚在的话，至少一部分高技术武器土共完全不用愁了，在局部作战时甚至还能维持一定的武器性能优势，比如这次的晋北空战，只有面对大规模战争，才可能出现供应不足的情况。
而且日本那边同样好不到哪里去，毕竟他们的钢铁产能还有很大一部分得用在海军身上。
30年代后期陆军扩军抢钱，导致海军不少改造计划告吹，40年代前期海军扩军抢钱，导致陆军不少换装计划也无疾而终。
多大实力办多大事，日本人的工业规模撑不起他们的野心，最后的结果就是到处捉襟见肘。
反过来说，土共则是稳扎稳打的典范，几乎从一张白纸开始作画，短短不到十年的时间就取得了这些成绩，哪怕有程刚的援助，也已经很不容易了。
其实国党那边的自然条件要比土共好上很多，至少在纸面上，人家已经在马鞍山和湘潭两地分别制定了一个钢铁厂的计划。
虽说这两个厂直到抗战爆发都没搞成，可两处位置的自然条件确实要比略阳好上不少， 相应的建设难度也远低于地处深山的略阳。
当然了，略阳作为整个陕省唯一的中型铁矿产地自然也有可取之处，红军在陕南种田的这几年里，全靠了它的支持才完成了这么多的军事和建设任务。
而且略阳出产的钢轨，也能第一时间用在凤双轻便铁路的修建上，去年12月这条轻铁修通后不久，双石铺到冷水江码头的标准铁路也跟着修通了，随即土共立马开始从凤翔出发，向东西两头建设陇海线。
于是关中的大老爷们罕见地看到了一回奇景，铁路居然从西边往东边修起来了，这对他们来说，和太阳打西边出来似乎没啥区别。
与此同时，考虑到陇海线关中段可以利用已有的公路，修建难度远小于横跨秦岭的凤双轻铁，所以整体速度相当之快，唯一受到限制的可能也就是钢轨的产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