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空过客4251 第256节

他们从赤党手中拿到路费之后,因为枪支已经丢了,所以不敢在乡下继续停留,而且见到前线战况不佳,也害怕继续打下去丢了性命。

于是一咬牙之下,他们便联络了几名同乡一同跑到了洪城,打算看看风声之后再做决定。

至于他们在这一路上到底做了什么狗屁倒灶的烂活,又是是靠的什么生存,为何还有钱跑到这家消费不菲的酒楼里吃饭,岗村就懒得猜测了,反正不会是什么好事。

另外岗村还是出钱请对方吃了一顿,又装模作样地打听了些商业消息,那汉子也说了点似是而非的内容,反正都是糊弄糊弄便过去了,乍一看上去,似乎还是一团和气。

大约半个小时之后,那几个尾随两名汉子的日本随从再次回到酒楼,毕恭毕敬地将两张带着血的纸钞交给岗村。

第五百零五章 纸币、岗村与东北抗联

“岗村君,你回来得正好,这里有一份你的私人电报。”

下午2点左右,岗村宁次结束了今天的闲逛,回到居住的公寓内,打算看看有没有新的消息,顺道处理一下剩余的公务。

结果刚一进门,一名同事便给他递过去了一份纸条,上面正记录着今天刚从北边发过来的电文。

岗村宁次随手接了过来,看到电文内容后忍不住露出了一丝笑容,原本稍显阴沉的脸色也变得明朗了不少。

“怎么,是有什么好消息吗?”这名同事似乎和岗村关系不错,见到对方心情转好之后,便好奇地问了几句。

电文明面上只是些家长里短的内容,毕竟是通过有线电报发过来的,不可能把真实情况直接在字里行间写清楚,所以收发双方肯定早就约定好了暗语。

如果是公文的话,那么同事自然是不会随便问的,到了他们这个层次,如果还对保密条例没有自觉的话,那这几十年基本就白干了。

但既然是私事,大家难免还是会想了解一下,不过这仅限于关系较好的朋友之间。

“嗯,赚了点小钱而已,不算什么大事。”岗村略微地透露了一点信息,同事见状也没有继续问下去,反倒互相聊起了各自上午的经历。

岗村这边没啥好说的,只是推荐了今天去的那家酒楼,几道特色菜的味道还算不错,并且承诺过几日就请诸位同僚一同去吃一顿。

“看来你这次赚的还不少呢。”同事羡慕地说了一句,他现在四十来岁,家中三个孩子都在读书,正是最花钱的时候,经济负担可是不小,即便拿着军队的薪水,平时也过得紧巴巴的。

当然,这仅仅限于没有外快的情况下,像是日本军队这种封建残余浓厚的组织,只要有门路,总不会缺少捞钱的机会,甚至职务不错的话,都可以坐等下面的人挤上门来供奉。

比如十年前的时候,岗村被调任司令部宣传情报部,负责东京大地震后戒严期间的新闻检查。

但他并不满足于宣传工作,所以在经过频频活动后,终于如愿以偿地得到了参谋本部上海驻华武官的调令,像是这些活动肯定缺不了资金来润滑了。

如今岗村宁次算是混出头来,但也是小钱不缺、大钱匮乏的状态,所以对于这次电文中提及的外快,他还是尤为欢喜的。

至于眼前这位同事,不仅比岗村资历更浅,出身更低,所任职务还非常一般,所以会有羡慕之情倒也正常。

据岗村所知,对方已经在考虑是不是要去国军担任顾问了,别的不说,金陵政府那边肯定不会短了他们的费用。

只是对于岗村宁次来说,即便要去当顾问,那也不是为了钱行事,而是为了更深层次的目标。

两人约定了下次请客的时间,便没有继续闲聊下去,岗村回到自己的房间,从贴身的口袋里掏出了两张纸钞,并将其和刚才那份电文摆在一起,默默地坐在那里看着,心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先说电文,上面的内容其实非常简单,作为关东军副参谋长,岗村在一些秘密行动中天然就拥有分润的权力。

而这次的行动,其实与前不久美国人推出的白银法案脱不开关系,因为在中国各大城市都建立了极其广泛情报网络,最近白银上涨的行情让日本人很快就嗅到了“商机”。

最开始,日本还只是在山海关等地设立了收购机关,用纸币高价高收买白银,平均每一千元银元被运至山海关,就可使得运银者获利五六十元到一百六十元不等。

于是大批日本浪人以及朝鲜人都在日本官方的支持、纵容和庇护下,趁机在各大商埠进行大范围的套购白银及走私活动。

而这些明目张胆的嚣张行动,如果没有强大武力的支持,肯定是难以维持下去的,所以关东军在背后收点好处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除此之外,官方要赚钱,各级官员私底下的钱包照样不能亏着了,像是岗村就联络了不少渠道,相应的油水自然也少不了他的。

虽然只是帮忙搞到了一些车皮,但岗村从中占据的分成反倒是所有利润的大头,这也是再合理不过的事情。

正因如此,岗村宁次对于这些白银的流向也能猜得个八九不离十,其中一部分会存入满洲中央银行,以填补其政权金库的空虚。

当然更多的肯定会送到朝鲜或者日本,先熔炼成纯银然后再运到伦敦市场高价抛售,暴利来得就是这么简单。

想要实现这些操作,无论是从华北多省兑换白银然后运到满洲,还是借用满洲的铁路、海路将银元转至本土,肯定都少不了军方的参与。

至于将铸好的银锭从横滨运至伦敦白银交易所出售的生意,就与关东军无关了,那是本部大佬们的领域。

如此公私两便,只有中国吃亏的生意,岗村宁次巴不得继续干到天荒地老才是。

和他抱有同样想法日本军人,在关东军中当然占据了大多数,前不久中国的海关缉私人员在山海关角楼附近追索走私白银的浪人时,那个走私犯为了逃避罪责跳城跌伤,关东军就曾专门提出过抗议。

早年曾经担任过驻欧外交武官的岗村宁次肯定知道,这种抗议在法理上其实站不住脚,但真理向来只在大炮射程范围之内,中国缉私人员能不能在长城一带执行巡缉,不是由他们说了算,而是由帝国说了算。

莫说那浪人本就是日本皇民,即便只是满洲国人,只要是为了皇军办事,皇军也必须为其撑腰到底才行。

所以在上头的示意之下,关东军很快就采取了报复行动,不仅出动部队将渤海湾沿岸的几处夏方缉私机构缴械,甚至还将其大部分海上缉私船只击沉。

对于这些细节层面的操作,岗村就不太关心了,他只要知道整个吸血计划一直在有条不紊地进行就好。

通过白银外流减少中国货币流通,导致其国内通化紧缩,工商业资金周转困难,最后重创其经济,本就是日本顺势而为的选择。

当然,更深远的目标则是迫使金陵政府放弃银币,建立以日元作为储备金的纸币体系。

这样以来,整个中国的经济精华都掌握到了帝国手中,实现了不战而屈人之兵的效果,这也是岗村这种“联常反赤”派梦寐以求的结果。

想到反赤,岗村的注意力很快就从那份电文中移开了,相比于已经胜券在握的白银走私计划,中国赤党的手段更让岗村有种心惊胆战的感觉。

摆在桌上的两张纸钞,纸质挺括坚韧,印刷清晰明细,甚至还专门采用了时下相当先进的多色套印加水印技术,当岗村第一次拿到手中时,根本就不敢相信这居然会是一群叛军组织发行的货币。

所谓多色套印,其实就是在一块版上用不同颜色印刷文字或图象。

长期以来,钞票印制中平版印刷大都采用湿胶印工艺,缺乏防伪能力,一直发展到十九世纪末,俄国印钞专家奥洛夫发明了一种具有集色辊筒的一版多色印钞机,然后一直延续到这时。

岗村肯定不是纸币专家,但是在关东军任职期间,他也曾简单了解过此类知识,不过那时是为了研究仿制国府纸币以打击中国经济,却没曾想现在会冒出更加难以对付的敌手。

——在国府彻底废除银币之前,市面上其实也流通了大量纸币,既有各大银行发行的流通券,也有省级政府发行的小额票据,质量自然是参差不齐。

而根据岗村的初步观察,赤党印刷的这两张纸币,就其水准而言绝对属于中国纸币中水平最好的那批,印刷质量已经和各大银行专门去英美等国订制的钞票相差无几了。

当得出这个结论的时候,岗村宁次都把自己给愣住了,因为他根本就想不透,那些盘踞在乡下和山林里的赤党,到底凭什么印出这么好的纸币?

纸张油墨、版式设计、制版雕刻、防伪技术、印制工艺和印制机械,这一整套流程岗村光是听技术人员说起就觉得非常复杂了,而赤党的工业水平难道真的能够把这些工艺全部搞定么?

油墨和印刷机就不谈了,光是能够表现出水印的纸张就是个极大的技术难题。

根据那名日本技术专家的描述:“纸币的水印是‘夹’在纸中而不是印在纸的表面,只有在迎光透视时才可以清晰看到有明暗纹理的图像。

所以必须在纸张的生产过程中就采用特殊手段改变纸浆的纤维密度,这样才有几率制成。”

“这种纸张,中国国内绝对造不出来,那么到底是谁把这么多的印钞纸运到赤党的地盘上了?难道是赤露么?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之前在酒楼里,岗村宁次只是初步接触了这玩意,所以还没有发现其中的不对劲,但现在越是琢磨,他就越是把自己陷入了魔怔里头。

甚至隐隐间还有种细思恐极的味道,仿佛在他的身后,正潜伏着一头未知的恶魔,正磨牙吮血地盯着他们。

先不谈岗村宁次这个刽子手是如何纠结的,若是让负责印刷钞票的程刚知道了此事,他肯定高兴还不来及呢。

虽然现在全面侵华战争并未爆发,而且将来也不可能与如历史上那般发展了,但岗村宁次这只老鬼子的名号,依旧让程刚记忆犹新。

除了后世史料留下的印象外,岗村指挥关东军对抗日民主联军的作战,同样给程刚带来了不少麻烦。

这些年里,程刚一直在坚持向东北地区的游击队运输给养,一般采取的方式就是深夜驾驶飞机从山区过去。

程刚的飞行轨迹大致是沿大兴安岭、小兴安岭、长白山脉一线把东北平原绕了一圈,所以如今东北仍在坚持的抗日队伍也基本是如此分布。

与之前和各地红军的物资援助类似,程刚一般会提前和当地同志约定好物资存放的地点,悄悄送达之后再由战士们搬到附近更隐蔽的仓库内。

而这些仓库或是天然的山洞,或是人工挖出的地窖,只要做好伪装,核心人员中不出现叛徒,一般都不会被敌人发现。

另外本着狡兔三窟的道理,每支游击队都会在其活动范围内设置多个补给点,这当然也在一定程度上加大了程刚的工作量,但他丝毫不介意这点。

如此转一大圈下来,即便在每处地方停留的时间很短,程刚也起码得耗上小半个月,当然这一切都是值得的。

要知道,东北抗联最艰难的时候,就连口粮都需要程刚提供,因为山地里头仅剩的村落都被鬼子兵和伪军迁走了。

说是迁走,其实就是拿这刺刀强迫当地百姓离开,至于离开之后老百姓怎么生存,日本人根本就不会关心,若有胆敢强留在原地的,除非运气够好逃了出来,其他全都成了刀下冤魂。

这就是岗村宁次所提出的“归屯并户”策略,相较于历史上提前了整整四年,从另一个角度来说,这也可以被视为敌人对抗联战绩的肯定。

在岗村宁次的指示下,关东军用烧房、枪杀、驱赶的手段,把当地民众强制迁入“集团部落”,并对原来的村庄全部焚毁,拒绝搬迁的居民尽皆杀害。

而那些“集团部落”的四周,大多筑有3米高的围墙,围墙上设有铁丝网,四角建有炮台,围墙下挖有深沟,四面设门,直通部落内外,太阳一落山,四门关闭上锁。

说白了这就是针对当地老百姓的集中营,通过严禁粮食、食盐、被服等物资外流,目的就是断绝抗联战士们的给养。

如果没有程刚的支援,抗联战士们粮食就必须完全依赖于老百姓支援,在日军实行“归屯并户”、“集团部落”策略之后,这些游击队的处境必然日益艰难,甚至直接进入严重挨饿的阶段。

所以现在程刚雷打不动的每三个月就得跑东北一趟,到了冬天的时候甚至还要专门加大运量,以免耽误了战士们补给。

东北的冬天可不是开玩笑的,其他时候,万一援助没有供应上来,大家还能想办法搞点野菜、草根、树皮作为补充,到了冰天冻地大雪覆盖时,可是连草根也寻不到了。

程刚就碰到过一次,那回小兴安岭某地的几处隐蔽仓库全部碰上突发山洪,之前在山洞内存储的数吨粮食被尽数掩埋,后来经过抢救也只挽回了极少部分。

偏偏附近的游击队又碰上关东军上山围剿,转移过程中该部随行的电台不慎损毁,没法将自身遭遇的困境告知后方。

转眼过了两个月,那年的冬天来得异常之快,战士们饿极了只能把乌拉鞋泡在雪水里,洗干净去去味再煮熟吃。

乌拉鞋是山里野猪皮做成的,熬上大半天,就发软变成了胶,“吃上一口就能睁开眼睛了,可乌拉鞋十分有限,还得穿着出去打仗。”

当听到这句话的时候,程刚当场便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泪,一个大老爷们哗啦哗啦地哭了起来,随后被风一吹,泪水全部冻在了脸上。

说实话,赶在东北的大冬天里驾驶飞机真不是件轻松的活计,甚至完全可以用要命来形容,如果程刚不是有金手指撑着,真的很难坚持下来。

但是那些始终站在抗日最前线的抗联战士,不仅饥寒难耐,往往还要跋涉在齐腰深的大雪中,不少人走着走着就不动了,相较之下,程刚的表现简直都能用小资少爷来形容。

在关内红军生存环境逐渐改善的现在,关外仍有大批坚定的战士挣扎在最艰苦最恶劣的阵地上,光是想到这点,就很难让程刚产生什么客观看待战争的想法。

如今日本人之所以会放缓对华北的侵略脚步,固然有英美等国阻挠的因素,但更多的还是与抗联的坚持脱不开关系。

有了程刚支援的物资,起码大部分战士能保证每天基本的能量摄入,不用拿着之前打猎的土炮、霰弹枪和敌人的三八大盖对拼。

虽然程刚一直不愿意接受各地抗联同志谢意,但在后者眼中,这位每次都能给他们带来援助的同志,无疑是最值得信任和依靠的伙伴。

偶尔碰上天亮的时候,为了不暴露目标,程刚往往会在当地同志的掩护下就地休息,而这时他便会和战士们聊些外面的话题,以及专门开点鬼子的玩笑。

如今待在洪城琢磨赤党纸币的岗村宁次或许并不知道,程刚可是专门把他们这批日军将领的头像印成了一整套扑克牌,分发给抗联战士们使用。

当然,这些纸牌的质量同样丝毫不逊色于土共印制的纸币,另外抗联在使用过程中也特别注意了保密规范。

不过要说起来,还是程刚给大家讲得那句话最提气:“现在大家都把这些家伙记清楚咯,将来打到人家老窝里去,可不能认错人了啊!”

第五百零六章 给东北军的考卷

半个多月后,在赣省收集了大量实地数据的岗村宁次,终于完成了他的所有使命,随即在上级的催促之下,立即乘船赶回了东北。

之所以关东军会表现得如此急切,原因也很简单,一来是其高层迫切希望了解到国府的最新态度,二来则是想借由中国的南方战事找到解决东北匪患的方法。

所以从这点来看,岗村宁次此行其实还客串了情报官的职务,通过两张纸钞,他基本推断出了支那赤党潜伏起来的力量;而这些天对果赤双方的前线战况的研究,也让岗村更加确定了先前的思路。

虽然在此战中,南方赤军的战术特点与关东军之前所面临的反抗匪徒颇有不同,但那深入骨子里的味道,却是让岗村立马就嗅了出来,所以中国南方战事对于日本的参考价值绝对不低。

这些成果经过岗村宁次的整理之后,很快就发回了关东军司令部,随即引来了高度的重视。

首先,前不久日本情报人员在华北、西北等地也搜集到了所谓的红钞,当岗村寄来的纸币抵达新京之后,技术人员将这些钞票取样对比,发现其各方面指标均表现出了惊人的一致。

这无疑比岗村的猜测还要可怕,因为其说明支那赤党无论南北,必然存在一套相当统一的后勤体系。

若是一般国家或势力也就罢了,但现在的赤党仍然是各自分割的局面,种种现实相互矛盾,搞得日本人简直一头雾水,不得不把岗村叫回来再确认一遍。

其次,岗村提到的赣南赤军与东北匪徒之间相仿的战略思想,也让关东军高层颇为在意。

毕竟无论是如今满洲剿匪,还是未来吞并大陆,这股敌人将是帝国最值得研究的对象之一。

早在两年多前,时任关东军司令官的本庄繁就曾下过断言:“要消除东北敌军,非用三年工夫,十万精兵不可。”

但事实证明,他的这番预言未免也太过乐观了,如今三年之期已至,可在东北这片黑土地上,却仍然活跃着成千上万的抗日队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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