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开头那般的私下闲聊，甚至已经成为了极其普遍的情况，虽然之前大家也接受过相关战术的学习，习懂得要出其不意的道理，但当自己真正面对的时候，难免会出现各种想法。
“同志们，累不累嘛？”
往往这个时候，就需要政工干部上场了，刚才那两三人凑在一起的地方，突然走来了一名年轻的干部，大伙都知道，那是自家连的指导员。
“指导员，累倒不累，就是这日子没盼头啊，真要打起来就好了咯。”那名干部的年纪不大，平时也是一副和煦的样子，所以大家和他的关系处得不错，这时也愿意说点心里话。
“哈哈，谁不想打仗呢，不过要说这日子有多难受，我看不见得吧，之前参加根据地集训的同志有没有？过来跟大家伙说说，你们当初在瑞金训练的时候，那些教官是怎么整你们的？”
这位年轻的指导员也没有站在高处说些什么套话，继续保持着一副和煦的笑容，和大家一样盘腿坐在平地上，其他指战员见状很自觉地就围了上来。
这时候大家主要也就是精神长期紧绷之后，不可避免出现的副作用而已，所以在保持继续警惕的前提下，还需要适当的放松手段。
而指导员提到的瑞金集训就很快吊起了大家的胃口，说起来赣东北与赣南之间的人员交流确实不太频繁。
但以现在红军对教育的重视程度，加上去年那次集训的规模确实不小，所以一个连里头总还是能找出一两个。
很快，就在大伙的起哄之下，一排长被推了出来，这人是个快三十岁的黑脸汉子，平时不太会说话，但打仗的本事却是全连所有人都认可的。
只见这位排长憨憨地摸了摸后脑勺，不好意思地说道：“嘿嘿，其实要说整倒没有整，就是辛苦了点，当时在瑞金的时候，心里头还多少有点不服气，但后来也知道教官是为了我们好了。”
接下来排长又简单介绍了一下集训的内容，无非就是针对各种突发情况的演习，像是白跑一趟的例子更是不少。
甚至有一回大半夜的时候，集训营里教官吹哨集合，然后二话不说就带着所有人急行军，有人裤腰带给忘记带了，一路跑着一路提着裤子，狼狈得不行。
结果到了目的地，教官却什么都不让大家干，而是继续带着大家赶路，整整一天下来，指令换了三五遍。
没带裤腰带的那人也硬是提着裤子撑了下来，不过事后还是被批评了，因为出现这种情况必须要向上级报告，不然就可能耽误队伍的行军。
“排长，你说的那人不会就是你吧？”此话一出，顿时引来一阵哄笑。
排长也跟着急了，他哪里能愿意丢这个脸，可要说解释又不知从哪里说起，一张黑脸硬是憋成了黑里透红的紫脸。
不过在大家的气氛轻松下来之后，指导员还是出面把话题转了回来：
“同志们，你们看，就连训练的时候都要专门设置这种项目，说明战场上类似的情况就更多了，咱们作为红军战士，必须要适应这情况才行。
战争总是难以预料的，越是可能发生动摇，就越不能为了避免疲劳而松懈下来。
因为一旦咱们松了，万一敌人真的在这时候打过来，等到那时我们才临时将部队调动起来，往往就失去了作战的时机，那不就吃亏了么？
上回我给大家讲过狼来了的故事，还有同志记得吗？”
“我记得，我记得！”这时一名小战士连忙举手发言，然后重复了一遍那个寓言，看得出他之前听得还是很认真的，复述起来非常详细。
不过紧接着这名战士又发出了一个疑问：“可是，指导员，狼来了是讲小孩子故意在骗村民，难道首长们也在骗我吗？”
“哈哈，首长肯定不会骗我们的，所以这回故事要改一改咯……”
对此指导员自然是早有准备，然后便讲了一个大灰狼故意骗小孩，最后被小孩和村民识破，并成功将其抓住杀死的故事。
这些都是红军政工干部在开会时，共同集思广益做出的方案，虽然在后世看来稍显幼稚了些，但这时的基层战士出身较低，受教育水平也不高，所以反而容易被提起兴趣。
指导员讲完故事之后，又继续总结了一小段，道理无非就是那些道理，但如何排解战士们心中的烦闷和痛苦，这才是思想工作的关键。
简单的交流之后，或许无法起到长期的效果，但至少现在战士们已经基本调整过来了。
处于待机状态的部队可不能一直零零散散地待着，大家很快就恢复了队形，整齐划一地坐在山坡上面，脸色也变得昂扬了不少。
不过，虽然政工队伍一直在努力，但这没法排解红军指挥员的压力。
按照理论上来说，如果判断出敌人最近不太可能前进到预设阵地，那么肯定不能天天把部队调来调去，否则不仅白费功夫还容易暴露自身企图。
但理论是理论，实际战场却要复杂得多，这几天连续三趟的无劳而返，给米丰、陈士距等人造成了不少的困扰，前者眉头上的皱纹也愈发地深了起来。
好在的是，见到前方一直没有出现赤匪踪迹之后，对面的国军将领还是按捺不住自己内心的躁动，终于在12号下午将大部队派了上去。
下午4点，就在米丰之前去过的那处制高点附近，正朝着敌人前进的方向，坐落着几处极为险要且关键的高地，而战斗便是在这几座山头打响的。
在这种山地地形下，国军一般是沿着制高地前进，所以根据对战场的判断，必须占领这种处于敌人堡垒火力以外的制高地点，以保持战略上优势。
而且又因为阵地范围有限，根本不可能展开大量兵力，所以只能安排少数兵力固守，就像这次，平均一个山头米丰只放了一个营不到的部队。
不仅如此，在控制山头的过程中，为了不使敌人知道这个阵地上有红军的兵力，相应部队一直等到了开战前夕方才从后方前进转入阵地。
这么做的好处就是，哪怕国军已经搞出了武装便衣队，在红军这种搞法面前依然是束手无策，但负面影响则是一旦操作不当，就反倒会降低己方士气。
不过好在的是，虽然红十军上下对于这种突击并不十分熟悉，但红军超越时代的政工体系，还是帮助这支部队解决了思想上的问题，当负责守备的队伍赶往山头时，他们的士气可是高涨得很。
甚至因为终于可以打仗了，战士们的求战欲望还异常的强烈，因此就在国军发现附近高地上出现赤匪身影，正惊慌失措的时候，红军就已经火力全开了。
正如米丰预料的那般，这几座山头的位置刚好把敌人卡得死死的，交叉分布的重机枪火力彻底封锁了敌人继续展开的空间，连续发射了迫击炮弹，更是将国军的队列搅了一个稀巴烂，逼迫其不得不强行上前拔出高地。
但是攻打高地可不是件简单的事情，像是被派来守备的部队，往往都是红军各师各团的精锐。
毕竟没有经过长期且严苛的训练，莫说在短时间内布设好阵地，光是指战员能否有信心有胆子接受这种命令，都得打上一个问号。
这也是红军一直以来的习惯，最艰巨的任务必须要交给政治上坚定，且战斗力最顽强的部队。
当然，国军这边也是有所准备的，既然已经来不及修筑堡垒，但是负责前线指挥的师长当即下令将后面的一个团撤回去。
之前的高山岩一战国军内部也有过通报，面对赤匪把手的山头，他们旁系师还真不敢随便攻打连嫡系师都打不下来的阵地。
如果真等对方缩回堡垒线里，红军或许也可以取得一定战果，但代价肯定要比野战多得多了，所以见此情况，米丰连忙派出突击部队，彻底堵住敌人后路。
这就是看一名指挥员临机应变的水平了，在之前的高山岗战斗中，面对由北向南而来的敌人，红军采取的是利用敌人仰攻我制高点，然后进行反向突击的战术，同时也在一部分合适的位置上，设置了少数兵力埋伏作为侧击。
但是不可能每次都指望对方会傻乎乎地攻打山头，这次的敌人明显就要警惕得多，或许是对自身实力缺乏信心，反倒给红军添了不少麻烦。
不过米丰的耐心还是给了他不少汇报，虽然在这片预设战场中生生耽误了将近四天的时间，但也让敌人没能成功料到红军的突然出没。
所以对方还是不可避免地远离了堡垒，哪怕在其堡垒的有效火力射程与前线兵力之间，就只有一段极其狭小的空间，那也足够红军的突击队插进去了。
将敌人的退路截断肯定是最为关键的，因为若不如此就无法保证拿到全部的胜利果实，为此，红军派出的突击队也是最为精锐的。
要知道，这时国军的后方堡垒中，极可能还有后续部队增援，那么这支队伍就会陷入被敌人两面夹击的态势，这其实是最危险的情况。
但红军战士无所畏惧，在这片狭小的空间内，这支突击队迅速设立了多重阵线，同时根据之前确定好的地形地貌，几名指挥员很快就带领队伍将附近仅有的几处要点占据了下来。
现在的红军已经不再缺乏重型火力，但在实际作战中，这支部队还是习惯注重轻火力下的战斗，因为在一般的游击战、运动战中，过于沉重的装备反倒是一个拖累。
于是，在红军战士娴熟地使用步枪、轻重机枪以及迫击炮对敌人造成杀伤的同时，脱离了后方火力保障的国军士兵，却表现出了明显的不适应。
其实他们的重火力也不是啥高档货，顶多也就大口径迫击炮加上75mm野/山炮，尤其这种旁系师，上级最新调拨来的武器肯定相当有限。
但是这些天安居堡垒之中的经历，让国军上下形成了一种虚假的安全感，一旦脱离了堡垒，就像是没了妈的孩子，顿时跟失了魂一般。
因此，虽然这次红十军面临的战场局势要比之前的高山岗战斗棘手一些。
原本计划好的阻击高地，现在只是发挥了火力支援的作用，反倒是用来堵住后路的突击队，成了压力最大的存在。
不过这并不影响红军的战术实施，无论是什么情况，只要将敌人在野地上牵制住，就肯定能将对方击败，差别不过是击溃还是歼灭而已。
不到一个小时的功夫，最先派出的突击队已经和敌人接触上了，而且还是前后同步的兵力夹击，但战士们还是顽强地挡住的敌人汇合的企图。
而在这时候，正面和侧面的突击队也早已摩拳擦掌，随时准备出战了，此时敌人一团糟的状态，正是最适合进一步扩大战果的时候。
随着指挥员的一声令下，分成不同批次出发的战士，以最迅速的动作完成了一场最猛烈的连续冲锋。
在这种情况下，所有人都没有任何的动摇、犹豫或者迟缓，干脆利落的动作让不少国军士兵下意识地举起了双手。
本来这次被困在圈子里的两个团就是立足未稳，又没有做好工事，如果他们能够在刚才突破后路的封锁线，或许还有一线生机，但现在早已失去了希望。
虽然战斗仍未结束，但结果却已经基本确定，这次发生在华南局的两次战斗，并非历次中最为丰厚的，但战场前后的细节，却尤为值得回味。
说其表现了红军历年经验之集大成，完全是毫不为过的，当然现在的土共还并未完全察觉出这点，华南局这边，仍在紧锣密鼓地应对新的战争局势，同时再抽出时间为先前的战斗收拾收尾。
或许一直要等到这场战争结束，红军回过头来回顾整个历程时，才会发现其中的不同，不过到了那时，这支部队又将迈向一个更高的台阶。
任何组织任何军队都不是轻易就能锻炼出来的，只能说现在的红军刚刚称得上迈入青春期了吧，未来有很多冒险和考验，在等着这个朝气蓬勃的少年。
倒是国军那边，对这一切仍然一无所知，也没想到自己现在正面对着怎样一个敌人。
第五百零二章 常凯申的起舞
“娘希匹！就是几万头猪放在那里，都能比你们打得好！开战之前我怎么说的？务必戒骄戒躁，沉着应敌，结果呢？
结果你们一个个跟上去送死一样，今天丢了一个旅，明天丢了半个师，再过几天，是不是要把我这个洪城行营也给丢了啊？”
七月底，国党针对土共湘赣闽粤根据地的围剿仍在继续，随着接二连三的噩耗传来，一向不喜欢撕破脸皮的常凯申，终于忍不住在军事会议上发火了。
也有人想站出来说一声“委座息怒”，或者解释几句他们虽打了点败仗，可攻城略地还是没有拉下，但看着常凯申那一脸的怒容，还是老老实实地低下了脑袋。
常公的发怒可不仅只是说说而已，在过去一个多月里，他就亲自下令毙了三个团长一个旅长，都是在战时临阵脱逃的典型，其中甚至还有一个黄埔嫡系。
如此一来，又哪里还有人敢多作几句声，与其冒着风险干那吃力不讨好的事，还不如大家一起挨顿骂，唾面自干就行了。
似乎是看出了这点，常凯申哪怕心里还有不少气，这时也转化成了一股深深的无力感，按照达令的建议做了几组深呼吸之后，总算勉强平息了下来。
“行了，该说的我也说了，你们好自为之吧。”摆了摆手，常凯申把屋内的这些少将中将，一股脑全部赶了出去。
而在这些国军将领离开之后，常凯申都来不及稍微休息一二，直接叫侍从将在外等候的日本代表喊了进来。
“总统阁下，看来贵军在南方的战事并不怎么如意呢，或许是考虑我方建议的时候了。”
刚一进门，担任日方使者的关东军副参谋长岗村宁次，就以一副自信甚至带着些许傲慢的姿态，对常凯申说了这么一句话。
“哼。”毕竟也是“一国元首”，面对一个小小少将的嚣张气焰，常凯申哪里能有什么好脸色给他看。
但形势逼人，换做平时常公或许就直接把人轰走了，也可能连见都懒得见上一面，可在这个关头，常凯申是真的无可奈何。
“回去告诉你的上级，我还要更多的军官和武器，现在这点远远不够，至于华北的事情，你们自己看着办吧……”
没有多说什么废话，常凯申直接给出了答复，原本还想挟洋自重的他，这时却是不得不做出更多的妥协了。
命运赠予的任何东西，都已经暗地里标注好了价格，常凯申从列强那里借来了那么多贷款，肯定要有所表现才能换取更多的信任，否则必将遭到反噬。
所以在刚开始取得初步胜利之后，常公可不光是喜悦那么简单，而是直接松了一大口气，甚至直接当着诸国公使的面把李延年好生夸了一顿。
可谁曾想打脸来得这么快，本来李延年的那个师就是当初鄂北惨败之后重建的，包括李延年本人，因为在战后被赤匪俘虏，也是常公亲自拍板拿几个赤匪赤头子换回来，又不计前嫌地继续重用。
为了这些嫡系力量，常凯申可谓是穷尽了心血，就指望着他们能给自己多挣点脸面，可脸面还没挣到，第3师就被生生打掉了一半，这让常公哪里能够接受。
好在的是，起码那些沦陷的匪区县城是夺回来了，只是剩下的剿匪要怎么剿，光是想想常凯申就只觉得脑壳疼。
不同于那些沿着陆路、水路分布的县城，如今赤匪所盘踞的山林地带，路可不好走啊，想要修好路再打的话，投入又未免太大了。
而如果不去管那些窜入山区的赤匪，继续攻打匪区深处的县城，这背后的风险同样也让人尤为担心，君不见李延年的第3师，就是深入匪区之后被团团包围然后吃掉的。
所以在常凯申的设想中，想要彻底剿除赤匪，就必须占领一地清理一地，步步蚕食才能获得最踏实的战果，哪怕消耗再大也必须咬紧牙关撑下去。
可惜手下那些将领都是些不自知的蠢货，常公在战前耳提面命地提醒，可他们就硬是不听，非要搞出个孤军深入的把戏，对此，除了继续加强管制之外，常凯申也觉得自己必须另辟蹊径了。
引入日本人的力量就是其中一种选择，那些东洋顾问还是有两把刷子的，常凯申最近推出的不少方案，都是由他们初拟出来的，其心狠手辣的程度，颇合常公胃口。
如果能有更好的办法，常凯申其实也不想这么做，但是西方列强肯出钱就已经很不容易了，为了获得他们的支持，国府可是在外交上付出了不少代价。
但问题是，洋人都是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习性，常凯申想要获得进一步的支持，就必须拿出切实的成绩证明自己，现在光打下了几座外围县城可远远不够。
于是这便形成了一个悖论，想要列强支持就要继续往死里剿匪，而要往匪区深处打就要消耗更多的人力物力，偏偏如今国府相形见绌的财政还真不一定能够撑得下去。
在这种情况下，唯一能够伸出“援手”的也就只有日本人了，哪怕知道这很可能是饮鸩止渴，常公也只能无奈接受。
另外还有一点让人相当头疼，下面某些不能体恤上级的蠢货，整天都在妄言抗日，这些破事常公通过手下的情报机关，早已调查得一清二楚了。
打压不听话的家伙固然要办，但潜在的民意也不可不察，万一被哪个政敌利用了，常凯申还真怕自己稍不注意阴沟里翻船，所以在与日本的来往中，他都表现得非常谨慎。
一直撑到现在，常委员长终于是撑不住了，在南方匪区的失利倒还在其次，毕竟迄今为止他也不过损失了三四万的兵力而已，实际伤亡还要更小，相比于先前准备的百万大军，当然不值一提。
但问题是，赤匪可不光只在这么一个地方盘踞，长江北岸的鄂豫皖、洪湖一带，西北的陕甘川、陕甘宁，华北的晋察冀，都有着他们的身影。
甚至随便哪个匪区，兵力都很可能不比如今的湘赣闽粤差，这种局面让国军怎么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