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仅从其他单位调集了一批精兵强将进来,对于在之前工作中表现优异的同志,也是进行了广泛提拔。
可能要不了多久,张红旗这个副营级的团技术参谋,就得去新成立的铁道团里担任团长或者团参谋长了。
这个进步速度放在和平年代或许是有些快了,但在战争时期,尤其是人才匮乏的战争时期,张红旗的倒也算不上特例。
这其实多少暴露出了土共眼下的困境,为了维持如今远超历史同期的局面,必须尽可能地扩充队伍,可是扩张之后,若是没有足够的骨干加以支撑,那还是一堆空有其表的虚架子。
红军就不提了,想要保住现有的优势并继续发展,各地就必须不断扩军,限于后勤供给能力,五大军团的主力部队人数基本稳定,还是十来万的水平。
但各种二三线部队却有了大幅增加,随军学校的短期培训班在这两三年里头开了一届又一届,仍然不够用,又不得不从老部队里抽调了一大批干部。
地方上也是如此,农村的土改,工矿的建设,哪里不要人,哪里不要干部,但凡稍有点基础又肯学习的同志,上级便恨不得把人当牛使唤,相应的提拔也从来不客气。
当然了,这些“风光”的背后却并非旁人想象的那么美好,不仅是吃苦在前享受在后,这些年轻同志所承担的风险同样是不容忽视的。
军队需要在前线作战,虽然最艰苦的任务一般会由主力承担,但战争总是难以预料的。
而许多新改编的部队(类似于县大队、区小队),装备差、训练少,战斗力薄弱,往往会被敌人当成所谓的突破口。
在最艰难的时候,为了坚持到主力的支援到达,完成对敌的合拢包围,这些“杂牌军”甚至可能出现整连、整营、乃至整个团都硬生生打光编制的情况。
而像张红旗所在的铁道部队,哪怕不用面对最残酷的战场,自然的考验同样极其血腥。
尤其是在山区作业,跌落山崖、巨石砸下、爆破意外、毒蛇咬伤,各种事故、疾病、意外层出不穷,如今工程难度最高的观音山段,开工以来的一线牺牲率更是高达50%。
换句话说,去年初报名参加这个任务的指战员们,至少有一半已经牺牲在了山里,其中自然不乏带头作业的干部。
像是张红旗所在的团里,就已经没了四名排长、两名连长、一名连指导员、一名营教导员、一名团参谋长。
包括张红旗自己,因为思维灵活、工作细致,在爆破方面的成绩尤为出色,还被推荐到兄弟部队讲解经验,成了小有名气的技术能手,他就起码有过五次进入爆破场地拆除哑炮的经历。
此时的建设者们不像后世,有挖掘机、盾构机等多种机械辅佐作业,他们只能靠着手中的钢钎和炸药,就这,还是在根据地工业建设起来后才有的条件,否则根本不可能维持住那些庞大的工程。
但如何使用炸药这也是一门技术活,对操作人员的文化水平有着相当高的要求(相较于此时而言),所以往往是接受了一定教育的干部,带头学习并传授给下面的战士。
“只是哪怕再小心,只要用了炸药就很容易出事,出了事便得有人上去排除,运气好的排除了,运气不好了炮响了,人就没了……”
张红旗以一种极其平淡地口吻向对面的女孩,介绍着自己的工作,此时整个相亲会已经过去了大半,他也从最前排依次换到了靠后的位置,可能大家都需要有一个过程来适应,所以直到这时,礼堂里才稍微地热闹了一些。
正巧眼前这位女生的性格也比较大方,还没等张红旗开口,便主动和他聊了起来,虽然大家都不过是按照既定的形式说着重复的言语,但两人沟通了一小会后,张红旗的话匣子终于还是打开了。
“那你们难道就不会怕吗?”
女孩子同样留着一头齐耳短发,眼睛大大的,透露着一丝亮光,根据对方的自我介绍,张红旗知道她是凤翔人,前几年关中连续数年大旱,一家人不得不向外逃荒,可没过多久,随行的亲人便相继去世了。
若不是恰好碰上红军派来收拢灾民的游击队,女孩要么是和家人一样曝尸荒野,要么是被人牙子买了去沦落风尘,又怎么会有接受教育的机会,也正是如此,她尤为珍惜现在的生活。
因为年纪较大,在用三年半的时间学完小学课程之后,女孩便直接参加了工作,同时也在半工半读地接收初中教育。
当时根据地在双石铺新建了一个纺织厂,专门收购从关中运来的棉花,然后纺纱织布,听说等后面路修通了,还要把厂子开到凤翔去,女孩虽然已经对家乡没了想法,可听说这个消息后,还是下意识地报名了。
所以这么来看,两人之间似乎存在着些许的联系,或许正是因为这点,他们互相聊的话语也要明显多得多。
“怕,肯定是怕的,生死面前,又有谁不怕呢?”张红旗的答复非常实诚,同时也可以从中看出他的性格,说着说着,这人还憨憨地笑了:
“听给我们上课的教员说,等以后建成了社会主义,我们肯定会有更多的办法,甚至专门用来排爆的机器都会有的,可放在现在,没有别的手段,只能这样。
所以说,反正都可能要死的,咱们的队伍里全是工农出身,又有谁的命更加金贵呢?
何况再讲得难听点,大伙都是二三十岁的年轻人,资历上又能相差多少,你作为干部不带头,哪里能够服众,你说是不是?”"
第四百八十一章 打个预防针
话糙理不糙,张红旗的最后那句话,其实多少也反映出了时下各基层组织所面临的情况。
即便是从诞生之日开始算起,现在的土共也才不过十二三岁,加上其政治理论的特殊性,所以这些年里被吸纳进来的同志,许多都是二十岁左右的年轻人。
当然,加入时年龄较大的同志也不是没有,但限于个人的接受程度与学习能力,主要还是年轻人更能有效利用好,组织内部如此丰富的学习资源,从而取得更大更快的成长。
所以现在土共的中下层干部中,要么是在入党前就已经具有一定能力或者社会地位的人员,要么就是在学习和工作中脱颖而出,被不断选拔上来的青年。
这两种情况,前者的年龄普遍较大,未来发展则根据个人情况不同有所差异,但在学习方面,除去已经接受过多年教育的旧中上层人员外,剩下大部分出身底层的同志,多少都存在一些后劲不足的问题。
这也是在所难免的,毕竟人的学习黄金期只有那么几年,一旦错过之后想要弥补,就需要付出数倍乃至数十倍的努力。
不过在组织中确实也有这种极具毅力的同志,而且他们也往往能够凭借经验与知识的结合,实现更高层次的发展,只是肯定没法所有人都达成活到老学到老的境界。
至于后者,往往缺乏经验和资历,一切都得从头干起,但现在的土共无疑给他们提供了一个极为广大的舞台,只要敢打敢拼,能学能干,总会有冒头的实话。
所以这类同志在新干部中的比例也要明显高出一截,算是未来组织架构中绝对不可忽视的一部分。
如此来看,现在的土共确实是一支充满着朝气的年轻队伍,并且随着头几批接受过完整小学乃至初中教育的毕业生加入组织,这种氛围还将愈发浓烈,同时又会形成一种积极向上的动力,反作用于土共的进一步发展。
这些暂且不提,眼下张红旗和女孩的聊天很是顺利,可以看出对方对他的经历相当好奇,甚至隐隐流露出了一丝崇拜心理。
毕竟还是青年人,虽然也在不断告诫自己一定得戒骄戒躁,但张红旗的心里头,还是忍不住飘了起来,可惜突然的钟声又把他重新按了下去。
“我叫李婷。”听到声音,女孩二话没说便拿出一张纸条,上面自然写好了她的名字和单位,“很高兴认识你,有空的话,欢迎给我写信!”
说完这些,李婷再次抬头笑了一下,经过这几年的在学校和工厂的休养,她原本晒得黝黑的脸庞已经稍白净了些,虽然皮肤还相当粗糙,但爽朗的笑容总能掩盖掉容貌上的不足。
于是张红旗的脸色顿时就红了起来,从小到大他还真没见过这种场面,愣了好一会后,他才磕磕巴巴地答应下来,然后将口袋中类似的纸条交给了对方。
每隔3分钟就会响一次的钟声,意味着又一轮的换座马上就开始了,就和后世的相亲会一般,男同志起立离开,女同志继续留在原地,尽可能让每个人都有交流的机会。
虽然并不是所有人都会利用好这短短的3分钟时间,无论是某一方性格内向,还是互相没有看对眼,都很可能变成面对傻坐着,或者干脆趁着机会去上个厕所。
但既然是个拼几率的问题,那肯定会有能成的,就比如张红旗这回便难得地来了场“开门红”,可惜他光顾着害羞和激动了,导致接下来的轮换里,他都明显地心不在焉了起来。
这也能够理解,要知道,考虑到现在的女孩子大多比较羞涩,能够主动留下联系方式,就已经是相当大胆的举动了。
而按照此次的规定,一个人最多只能给出三张纸条,用完后便得先行离场,所以对于张红旗来说,虽然还不确定将来会如何发展,但总算是迈出了第一步。
同时,张红旗的心里也稍微的松了口气,想着只要自己把这个消息带回去,多少也能给团里的战友们一个“交代”吧。
其实,无论是野战部队还是铁道兵团,这些指战员们对于谈婚论嫁的想法都相当的矛盾,一方面出于人性的需要,都渴望能够找到一位合适的伴侣,另一方面又担心自己不确定的未来耽误到了对方。
就像张红旗他们团里,打着光棍的也不在少数,更有年纪比他还大的,想来应该更加急迫,但最后的名额还是让给了年轻同志。
按照团长的话来说:“这次派去的人,可是代表着咱们团里的形象,要在中央面前露面的,所以一定要选拔表现优异而且形象良好的同志,等你们成功了,就好比搭起了一座桥梁,后面还可以替大家做介绍嘛。”
但张红旗自己也清楚,这是团长在安慰他们,而名额也是团里的同志故意让出来的,或许真是生生死死见多了之后,情情爱爱便没有了想象中那么重要吧。
如此来看,只要想起那些既渴望又忐忑的眼神,我们也能发现,这些奋斗在生死一线的战士们,很多时候其实都“怂”得非常可爱。
或许是后面的表现不佳,又或许是没有遇到其他合适的人选,也可能干脆就心心念念这那个主动对他笑的女孩,接下来的一个多小时里,张红旗基本毫无进展。
不过反正整个上午都是大家初步相识的过程,并没有硬性的规定,就算是没有任何收获的同志,也顶多只是失望罢了。
而且从最后的结果来看,大部分人还是至少收到了一张纸条,到了下午,拿到纸条的同志,还可以留下来参加自由活动,尝试和其他人进行更多的接触。
至于之后,离得远的话,暂时就只能依靠根据地内部的邮政系统了,通过信件增加互相之间的了解,这也是之前的培训中所提倡的选择,同时更是时下备受追捧的时髦做法。
在相亲会结束之后,程刚再次出面做了一回发言,首先便是安慰了一番没有任何收获的同志,让他们不要气馁,以后总会遇到合适的对象。
其次当然也鼓励了已经建立联系的同志,新时代要有新气象,现在提倡自由恋爱,坚决反对封建旧社会的包办婚姻,大家就应该积极主动地寻找自己的幸福,而不能身子已经脱离了,思想还留在旧时代。
最后程刚又稍微提了点醒,异性间的交往必须注意尺度,要在相互尊重、相互理解的基础上平等沟通。
不能耍官架子,走歪路子,更不许使枪杆子,一旦出现类似的情况,组织上必然从严从重处罚,无论犯错的是谁,都绝对不留半点情面!
后面加上的那段,其实就是程刚吸取黄克功案的教训,毕竟参加这次相亲会的同志里,不乏一些有着较高地位的中上层干部。
历史上的黄克功案,背景是在抗日时期,大量城市知识青年相应土共的号召,来到革命圣地延安接受学习并参入抗战队伍。
而恰好那时也有不少土共干部一直未婚,或者在残酷的斗争中失去了自己的伴侣,所以很自然地,便出现了一些干部与女青年相恋结婚的情况,黄克功就是其中一例,可惜最后却成了负面典型。
出身、经历乃至文化水平上的广泛差异,让黄克功与那位女青年之间,在生活情趣、习惯爱好等方面出现了着巨大的鸿沟,而他们对此的忽视则酿成了这桩悲剧。
相处了一段时间之后,他们先是矛盾、纠葛、不和谐,接着感到乏味和苦恼,最后反目成仇,若是只到这一步,那还只能算是正常的男女交往,如果能和平分手互不相见,也不至于出现最后的惨事。
可是在最基本的婚恋观上,两人也存在着极大地差异,女方认为恋爱自由,自己与黄克功双方都有选择对象的权利。
而黄克功却认为对方抛弃自己是对他的不忠贞,最后恼羞成怒之下,先是持枪威胁,逼婚不成,然后便彻底失去理智,直接杀害了对方。
这件命案,关键在于涉事人员的身份极为敏感,尤其是黄克功,属于井冈山时期就参加了革命,然后跟着队伍一路走完长征的老红军,而且还立下了赫赫战功,长征结束时已经成为了旅长,地位不可谓不高。
如果事情发生在国军,那么基本不用说了,除非犯事的家伙上头没人罩着,否则必然是高高举起轻轻放下,随便来句戴罪立功便解决了。
甚至在抗战时期,见到支前的学生、护士、记者便见色起意犯下罪孽的国军高官,也并非个例,只是最后大多不了了之而已。
但土共到底是不同的,无论黄克功之前立了多少功,自己的能力又有多强,在他犯下这次不容赦免的大罪之后,就必然会被处以极刑,以作为所有党员和红军的前车之鉴。
或许是蝴蝶效应吧,当程刚在本时空记起黄克功这个人物之后,并没有在名册中找到他的存在,后来便不再关注此事。
当然,如果对方真的在队伍里面,只要他以后不犯错,程刚肯定不会因为“未来”的事情而对其另眼相看,这也是最基本的原则。
此外,黄克功案仅仅只是一个极端的例子,其他表现并不明显的情况,其实也不在少数,而考虑到相亲会的成功率确实没法达到百分之百,势必会有人无功而返。
到时若有人也觉得自己丢了面子,想使些旁门左道来达成自己的目的,这可就让活动彻底变味了,对此程刚自然是要提前打个预防针的。"
第四百八十二章 一方面军的方向
?
这次的相亲会,当然只是根据地内紧张生活的一点小小调剂,以目前的情况来看,只要把各方面的工作做好,大部分细节肯定会得到妥善的处理。
活动结束之后,程刚又专门找来了几位同志谈心,和他们聊聊最近的情况,听取他们对于生活、工作、学习等方面的意见。
因为程刚自己清楚,平时他总是四处奔波,留在根据地的时间本就有限,然后还得集中精力解决各单位冒出来的问题,时间久了之后,难免就有些脱离基层了。
好在现在组织架构不大,上下级之间的隔阂也没有那么明显,程刚多少还能通过直接的交流来获取一手信息。
其实这一招也是跟李润石学来的,他在工作之余就很喜欢去外头走走,和当地的干部群众交流交流,现在忙起来了,没法像之前那般做几次广泛的社会调查,但李主席还是会尽量找些机会把自己沉下去。
不过与李润石的全面了解不同,在程刚这边,他所关心的,就主要是那些新生代们的思想与心理状况了。
毕竟在程刚所熟知的历史当中,确实没有这部分同志的存在,也无法预料由此产生的后续影响。
从27年开始算起,将近七年过去,最早一批接受纯粹土共教育的年轻人,现在已经有读完高中的了。
——入学年龄较晚的学生,大多采取填鸭式的速成教学,学制大幅缩短,往往两三年就读完小学,至于初中和高中则全凭天赋,速度快的三四年学完也不是不可能。
甚至土共已经在考虑是不是要设立大学预科,后面无论是自己开设专业的高等院校,还是向外派出留学生,都是未来长期战略中必不可少的一步。
毕竟现在各根据地开办的工农兵学院,其实更像是特定的培训单位,师范、政治、军事、工业、农学,这些五花八门的院系里,常规的多年制教学并不常见,多数还是以半年、一年为主的短期培训班。
话说回来,这些临时上马的培训班,确实对根据地的发展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否则现在哪来的这么多知识青年,以至于都到了需要为他们专门考虑婚恋问题的地步。
先不论这些农村知识青年的水平如何,关键是他们都有一个不容忽视的优势——出身。
在阶级矛盾极其激烈的年代里,出身是一个始终绕不开的话题,对于大部分普通人而言,屁股决定脑袋几乎可以说是铁律。
一般人除非是遇到什么转变的契机,很少有能力和决心背叛自己的阶级,再考虑到如今根据地内广泛执行的土改政策,渴望改变并保住现有美好生活的中下层农民,就是土共最佳的团结对象之一。
不过面对这些深受封建传统思想束缚的农村群众,要如何让他们放开顾虑,支持孩子们尤其是女孩们接受教育,同样是一件极其考验执政能力的事情。
就更不用提在农村投入教育建设所需要付出的成本了,教师、校舍、学习用品,这些全都需要花钱,而且积少成多下来,还不是一个小数目。
可话说回来,有多少付出就有多少收获,就现在而言,农村地区出身的知识青年,确实更能够适应眼下艰苦的斗争环境,同时还拥有更强的向心力。
对于这些新生代来说,他们唯一接受的教育就是党提供的,或许在质量上难免有点参差不齐,但胜在思想统一,不用担心内部出现太大的分歧,所以连带着婚恋问题也简单了不少。
再加上过去与现在的人力资源大部分都来自于农村,这也使得中下层当中,新老干部的隔阂并不明显,地方和方部队的关系也相当亲密。
换句话说,像是黄克功那种男女双方存在极深沟壑的问题,如今其实不大可能发生了,倒是潜在的封建思想和官僚主义值得警惕。
一方面,根据地内的知识女性大部分都来自农村,和红军干部之间有着广泛的共同话题,不用担心他们互相不理解。
另一方面,大手笔大投入的普及化教育,也有效地提高了内部人员的个人素质,至少能够当上干部的,都不可能是举止粗鲁、大字不识的老粗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