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又发生了如此激烈的爆炸,松井大佐还真有点担心军营内出现营啸或者其他混乱,万一再波及到这边参会的代表,那可就丢脸丢大了,至于爆炸的具体原因,他此时倒是没来得及细想。
“没问题,你速去速回。”松室孝良也知道现在不是迟疑的时候,今日他们为了方便,就直接住在了专门接待的院子旁边。
刚才那么大的声音,就算是睡着的也很可能被惊醒,所以作为东道主,他肯定得去安抚一二。
暂且不提松室孝良这边如何向诸位蒙古王公解释情况,急着查看军营的松井太久郎,直接骑马一路直奔,可越是靠近爆炸地,他心里的疑惑就越是强烈。
起初他还以为这只是李守信的部下操作不慎,导致军火库里的火药发生爆炸,但现在很明显的是,不只是军火库,就连军营也陷入了一片火海之中,甚至城防工事似乎都出了问题。
这下可就给闹大了!
松井老鬼子只觉得一阵头皮发麻,发现局面开始有些超出自己的预计,仿佛有一支看不见的大手正在向他袭来。
“报告,大佐阁下,西门外发现一股不明身份的敌人,正向城外据点攻击。”很快,手下的汇报又让松井惊出了一身冷汗。
不过好歹也是多年的老行伍了,松井大佐的反应很快,立即对身旁的卫兵下令:“命令特设队的装甲车集合,然后通知李守信,让他赶紧整肃队伍,准备作战。”
日本特设队是关东军设立在多伦的直属武装力量,其存在主要就是为了监控和威慑李守信的那七千多人,同时也是松井大佐这时能够想起的唯一依靠。
特设队的兵力虽然不多,大概也就四十来人,还不足一个小队的编制,但足足装备了三辆装甲汽车,平时用来欺负欺负中国军队,完全是绰绰有余了,即便是对付那些来去如风蒙古骑兵,也丝毫不在话下。
虽说还不知道突然冒出来的这股敌人到底是何来历,同时也搞不清此次异常爆炸的缘由。
但松井太久郎相信,只要将特设队集合起来,再调来几支协军,他在这里便是无敌的,无论什么突发状况,也能迅速处理妥当。
而特设队的表现也没有让松井大佐失望,就在爆炸发生的同一时刻,三辆装甲车除了一辆因为受到波及而无法发动外,其余车辆与人员,全都进入了作战状态。
毕竟都是直接从关东军中抽调而来的精锐,接受了数年极为严苛的军事训练,又没有被糟糕的治安战整垮士气,这些日本兵的表现还是不俗的。
但反过来看伪军那边就有点拉胯了,从爆炸发生之后到现在,甚至都看不见任何基层部队恢复组织的迹象,全都在一片混乱之中。
甚至于那些没有被爆炸波及到的地方,也因为乱兵的冲击而变得愈发不稳起来,李守信倒是很快赶到了松井大佐的身边,可他对眼前的局面也同样无济于事。
“李桑,我给你派10个人过去整顿,限你在半个小时之内,把队伍清理好了带过来。”丢下这句话后,松井太久郎便直接转头往西门赶去。
李守信赶紧朝着松井的背影大喊道:“放心吧,松井太君,我保证完全这次任务。”
他也清楚自己这回丢人丢大了,而松井太久郎的意思也很明白,一咬牙之下,李守信也顾不上什么兄弟情谊,直接带着几个日本人就往混乱的军营里冲了进去。
话说回来,李守信手下的察东警戒军,好歹也有七千余人,足足一个师的编制,几个月前还因为“收复”多伦有功,得到了关东军野炮八门、山炮两门以及100余挺机枪的奖励,换做平时,表现也不会如此不堪。
要知道,这数个团的部队可不是全部驻守在一个位置上,包括城外也安排了不少兵力,所以真正受到爆炸波及的,实际可能只有不到一千人,至于伤亡就更小了,估计都不会到三位数。
但这次爆炸发生得实在太突然了,而夜间的军营又向来是最难管理的。
何况,这种介于封建军队与近代军队之间的杂牌,本就没有什么纪律可言,前阵子日本人还打算好好训练一番,但计划还没提上日程,就发生了这档事情。
不过要说解决混乱,其实也很简单,从爆炸发生开始到现在,不过十来分钟的时间,靠着反应迅速的特工队,李守信勉强掌握了一股稳定的力量,至于剩下的,那便是杀了。
先派人通知远处没有受到波及的部队,然后领着这几个日本兵以及刚才收拢来的手下,李守信直接杀进了自家军营之内,接连毙了好几个倒霉的士兵之后,眼前的局势很快就缓和了下来。
接下来故技重施,因为日本兵下起手来毫不留情,反倒迅速震慑住了那些还没回过神的士兵,多年来的东洋鬼子的威势还是发挥了作用,仿佛是传染一般,军营里逐渐安静了下来。
“集合!”随着李守信的口令与哨声,已经被折腾得乱七八糟的军营缓慢地恢复着秩序,除去几声隐隐约约的啜泣外,便只剩下各级军官整肃队伍的呵斥,以及满地的尸体。
这时,距离爆炸发生刚好过去半个小时,而松井太久郎那边,也终于见到了今夜的敌人。
“那是……支那的赤军吗?”望着远处隐隐约约的一面红旗,松井大佐颇为怀疑地自问道。
虽说现在正是满月时分,但这几天的天气向来不好,因为乌云的遮蔽,黑夜中实在看不见多远,所以松井也不敢完全确定。
但是对方的动作却很迅速,或者说从爆炸刚一发生起,这支突然出现的军队就已经开始了攻势。
这时的多伦并不是一个多大的城市,百余年来,此地先有蒙古喇嘛教的庙宇,后来才在庙南两里的高地上出现了蒙汉贸易的街市,所以这所谓的多伦城,连传统城市的城墙都没有。
几个月前,察哈尔抗日同盟军收复多伦时,日伪军便在城外设立了数个据点,后来李守信抢回多伦,又对据点进行了几轮强化,现在已经成了不小的麻烦。
但这一切在爆炸之后便不复存在了,至少西门这边确实如此,当松井太久郎带着队伍赶到的时候,门外的据点已经基本落入了那些赤军的手中。
“队长,我们要不要试着冲一冲?”望着多伦那排只能算是篱笆围墙的防御门户,对面的红军游击队中,也有人向指挥员提出进一步的想法。
“不,今天就到这为止了,我们和敌人的兵力差距太大,真要冲进去,万一被对方堵住,后面就很难撤回来了。”
这支队伍的指挥员似乎对多伦的情况相当熟悉,不过这也相当正常,当初同盟军成立时,就由不少土共的党员干部被派到了其中的第十八师工作。
那支事实上由土共领导的部队,虽然不算是真正意义上的红军,但在收复察哈尔四县的过程中,也是承担了极为重要的主力任务。
比如上次攻打多伦时,同盟军就利用夜间日本飞机无法扫射投弹的时机,派精兵化装成伪军潜入城内,里应外合,分别从南、西、北三门攻入。
而由眼前这位指挥员率领的敢死队,便直接冒着枪林弹雨勇猛冲锋,率先攻进多伦城内。
所以他也非常清楚多伦日伪军的难缠,当时的敌人炮火已经相当猛烈,直接将同盟军的后续部队拦截于城外,以至于城内的敢死队几退几进,在巷战中生生肉搏了将近三个小时,才将敌人击溃。
在九死一生中侥幸保得一命的指挥员,自然清楚与敌人继续纠缠的危险性,如今的袭扰任务已经超额完成,他们也对城外的伪军进行了大量杀伤,差不多到了撤离的时候。
然而,就在这支队伍即将撤退的时候,后方警戒的战士却突然策马前来汇报:
“队长,鬼子的装甲车出城了!”"
第四百六十九章 游击战术
“队长,怎么办?”面对此次突发状况,战士们们纷纷把目光投向了指挥员。
这次被派出来执行任务的游击队,军事水平可不是一般部队能比的,他们中大多数都在后方根据地,接受了较长时间的正规化训练,有的甚至就直接是从红军里挑选出来的,所以今晚的表现相当不赖。
与现在其他势力指挥的抗日部队不同,游击队员的方针就是保存自己,千万不能与敌人硬拼。
像是早先马占山的部队,那是东北抗日部队中,唯一一支与关东军正面进行阵地战、城镇攻防战,甚至大兵团决战的军队,可要拼硬实力,他们又怎么可能拼得过有着一整个工业国支撑的敌人。
所以,虽然勇气可嘉,但因为他们落后的作战习惯,加上主官的钢硬性格,不断以硬碰硬,不会有效使用游击战和运动战。
在九一八之后一年的时间里里,救国军的伤亡足足有数万人之多,武器弹药消耗更是不计其数。
接下来自然是士兵疲惫、弹药告急,剩下的数万人彻底成为了疲惫之师,随着最后一场惨烈激战结束,部队也被彻底打废,再无战斗力,这种教训红军自然是要吸取的。
因此,这次由红军派来的游击队,战术相当灵活,先是把趁着爆炸突发,敌人还没缓过神来的有利时机,迅速攻占了敌人的据点,里头的伪军也被顺手清缴干净。
并且游击队在占得便宜后没有继续恋战,而是在统一的指挥之下,用着极其熟练的手法打扫完了战场,到了正式撤离时,城内的日伪军别说兵力调动了,就是火炮都来不及打过来。
毕竟现在既是深夜,又刚刚经历了一场爆炸,西门外的战斗发生得实在太过突然,结束得更是突然,哪怕炮兵已经把火炮调出来了,也来不及确定射击诸元。
至于掷弹筒之类的小口径火炮,射程短不说,以李守信那群土匪兵的训练水平,还真不一定能玩得转,而等松井带着手下赶来时,全员骑马的游击队已经准备离开战场了。
大半夜的突然吃了这么大一个亏,尤其还是在那些蒙古王公代表的眼皮子地下丢的脸,松井大佐那可是气不打其一处来,恨不得立马就把远处的敌人统统打死,不,至少要抓住几个活口,好让他们尝尝生不如死的滋味。
只可惜今夜过来跟这些鬼子打招呼的游击队,并不打算让松井称心如意,恶心了一把敌人之后,便拍拍屁股走人了。
而压根没有想太多的松井大佐,眼看着那些赤军马上就要消失在他的视野,又哪里能够忍得住,于是赶紧命令手下特设队的两辆装甲车立即出击,自己也二话不说地钻进了其中一辆里。
“鬼子的汽车四个轮子,肯定跑得比我们四条腿快,幸亏这次带了不少好家伙,正愁没得机会用呢。
同志们,加快速度,抓紧赶到前面的山坡设下阵地,等会一小队和炮班留下,二、三小队继续撤退。”
面对来势汹汹的装甲汽车,游击队长强龙广没有半点迟疑或者惧怕,反倒是再次激起了强烈的战斗欲望,没有多作犹豫,便打算和敌人干上一场。
强龙广是27年大革命时入党的老党员了,在刘之丹的陕北红军成立之后,他就随谢子常一同加入了红三师,并担任骑兵大队队长,如今早已是一名经验丰富的指挥员。
作为陕甘边区中红军少有的机动力量,骑兵大队在早期战斗中发挥了不可替代的作用。
同时,因为强龙广的作战风格实在太过勇猛,部队在陕甘活动时就时常负伤,若不是那时红军的医疗条件已经相当不错,他真不一定能扛到现在,当然,这也使得他的名声在当时的红二十五军中更加响亮了。
后来林彪东渡黄河转战晋察冀,就点名把强龙广要了过来,在华北根据地尤其是察哈尔一带,确实缺少这种有经验、能战斗还懂政治的骑兵指挥员。
之后,强龙广又承担了不少极具挑战性的任务,比如几个月前被派入察哈尔抗日同盟军中协助工作,并率先攻入了多伦。
不过也正是因为此事,他还被穆司令狠狠地批了一顿,打仗时确实可以不要命,但是也得讲究技巧,又没有到非你不可的时候,一名指挥员整天冲在前线厮杀,把手下的战士都放哪了?
后来,强龙广一边在医院养伤,一边接受部队进一步的教育,其实学的内容也很简单,就是把之前讲过的游击战技巧重新翻来覆去地背诵,算是涨了些记性。
如今,这名在历史上于多伦战役中被敌人炮火击中,壮烈牺牲,战后连尸体也无法找到的烈士,同时也是“有文字记载的,牺牲在抗日前线的第一名土共党员和红军将领”,估计还能发挥不少光热。
再说回来,前方的山坡说是山坡,其实也就是一处上下落差不超过十米的坡地,赶在汽车到来之前,游击队快马加鞭赶到了西侧坡面,同时也暂时消失在了鬼子兵的视野之中。
而在另一边,因为对己方的装甲汽车充满信心,松井太久郎虽然在出发时也有叫那些协军跟上,但追击敌人时却丝毫没有考虑身后两条腿赶路的友军部队,只管让驾驶员狠踩油门,飞速向西奔去。
所谓的装甲汽车,其实就是一般的卡车或汽车加装了机枪和钢板后的产物。
多伦特设队装备的沃克斯利,车体装甲仅仅只有6mm,每辆车搭载成员三人,速度倒是不慢,最快能到六十小时每公里。
所以此时真正能够赶上松井大佐的部队,就只有三十个骑着马的日本兵,以及协军中的一小队骑兵,后两者还被稍稍地落在了后头。
于是,等强龙广等游击队员迅速在西侧坡地铺开之后,就只看见两辆打着明晃晃车灯的装甲车,一马当先地朝他们驰来,可谓是气势汹汹。
“怎么样?有信心吗?”放下手中的望远镜,强龙广来不及多做思考,直接面容严肃地向身旁炮班的几名战士问了一句。
其中一名战士手中居然也拿着望远镜,比强龙广多观察了一会后,随后肯定地点头回道:“最好放到100米以内再打,应该没问题!”
“好,那我们就放到50米,我先去准备集束手榴弹。”没有多说二话,强龙广迅速转身离开。
曾接受过一定反装甲训练的强龙广当然清楚,集束手榴弹只是在万不得已的情况下才会采取的手段。
真到了那时候,就完全是用战士们的命来跟敌人拼了,何况这两辆汽车的后面,还很可能有数千的敌人正在赶来。
所以强龙广和其他战士真正依赖的,还是炮班手中的超口径无后坐力炮,不同于后世的PLA使用的火箭筒或者无后坐力炮,现在红军手中的火炮因为得考虑自产,质量和设计都要落后很多,就连反装甲最重要的锥形紫铜药筒,也只是少量试制。
即便如此,这种相对于一般迫击炮弹结构更加复杂的火炮,如今还只是在红军中初步推广,并继续根据后方生产环境升级而做着改进,还没有正式大规模列装。
所以现在肯定没条件给所有战士都配上,以满足大家“火力不足综合征”的需求,具体到远离后方根据地的察哈尔地区,此处的游击队手中就只有寥寥四支了。
在之前的战斗中,因为进展顺利,强龙广都没舍得把珍贵的火炮用上,或许也是存着一丝示敌以弱的心思,但不管怎么说,他确实占得了先机。
这回也管不了什么藏拙了,若是真让敌人的汽车赶来,别说留守殿后的一小队和炮班,就连后头的二、三小队,估计也得在敌人的机枪下损失惨重。
反正在装甲部队,哪怕是极其落后的装甲部队面前,只装备了轻武器的骑步兵,都实在是太过脆弱,那还不如拼上一把,何况他们又不是没有反击的手段。
所以强龙广的战术很简单,先把敌人放近了,四发火炮一起发射,如果实在运气不好,就由他带着敢死队冲上去,就算是拿手榴弹炸,也不能让鬼子的汽车通过他们的阵地。
打开保险,拉出标尺,因为有着四盏亮眼的车灯指示方向,瞄准起来非常方便,只是因为等待时的压力,四名战士的额头上都不由自主地冒出了几滴冷汗。
虽然不是以最快的速度行驶,但松井乘坐的装甲车确实可以用风驰电掣来形容,这时的草原可不是以一个世纪之后,以往地面上最快的也就是马匹了,但论起持久力和速度,那还是汽车更胜一筹。
只可惜,正当松井老鬼子志得意满,脑子里想着要怎么欺负欺负那些让自己大丢脸面的赤军时,几点火光突然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随后便是连续数轮的剧烈爆炸,沃克斯特6mm的装甲就连没有锥形紫铜装药的炮弹都挡不住,车辆正前方直接被撕开了一个巨大的裂口。
至于接下来发生了什么,已经升天的松井太久郎,自然什么都不知道了。"
第四百七十章 司令部的愤怒
“八嘎呀路!”
伪满新京,已经从奉天搬到此处整整一年的关东军司令部,似乎还从来没有像今天这般安静过,前提是忽略刚才那段异常响亮的骂声。
这其实也很正常,毕竟大家都知道这些天来司令菱刈(yì)隆的脾气不是很好,像是这般骂上几句,已经算是轻的了。
而半个月前在多伦会议上趾高气昂的松室孝良,此时却战战兢兢地站在角落里,鞠着躬低着脑袋,同时嘴里不断地重复着道歉的话语。
此外,松室的脑袋上看起来似乎被什么硬物给砸破了,虽然不算什么重伤,但也是破了个口子,血液直接从额头留到了下巴,可他甚至都不敢动手去捂一下。
没办法,谁让砸破他脑袋的是整个关东军的老大呢,而松室这次的表现又实在拿不出手,自觉理亏之下,除了鞠躬道歉之外,就没有其他可做的事了。
狠狠地地喘了一口气,已经六十二岁的菱刈隆大将强制让自己冷静下来。
好不容易平息之后,也没有闲心去关注松室大佐的反应,反倒稍微心疼了下刚才被自己随手丢出去的物件。
那可是溥仪专门从皇室库存中挑选出来孝敬他的宋代砚台,平日里这位司令尤为喜爱此物,可惜今天实在是太气愤了。
只不过此时的菱刈隆已经懒得去想砚台有没有损伤,稍微往后把身体靠在椅背上,望着还保持着那副姿势的松室孝良,他淡淡地说道:
“行了,松室君,情况我都知道了,你先下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