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空过客4251 第228节

第四百五十三章 手表与拖拉机

第二天清早,还在睡梦中的范旭冬和侯德榜被一阵突如其来的轰隆声给吵醒了。

说起来,两人昨夜都是失眠到了凌晨一两点,才终于撑不住睡下,眼下天都还没亮,太阳更是没影,忽地被打断睡眠的感受当然好不到哪里去。

“范先生,候先生,你们起来了么?车队等会就要出发了。”这时门外传来了一名红军战士的声音。

“马上就好,小兄弟,现在几点钟了?”侯德榜连忙应了一句,接着又忍住睡眠不足所带来的不适,勉强把精神振奋了起来。

这些天的相处,让他们与这些护送的战士都算比较熟悉了,所以侯德榜也知道共党的人大多学过北方官话。

当然按对方的说法那叫普通话,虽说大部分将士的发音都是怪模怪样,但至少解决了最基本的沟通问题。

比如门外的那位小战士,说话时总带着点湘音,这腔调听得范旭冬很是熟悉。

“已经六点四十了,司机师傅说,再等一会就要天亮,今天路程有点长,得早点出发才行。”

“好的,麻烦再等我五分钟。”侯德榜一边整理着衣服,一边应道。

而旁边的范旭冬在起床后,先是理了理嗓子,发现相比昨天已经稍微好了一点,于是同样抓紧行动了起来,同时还不忘催促同屋的随从和学生,让他们再加快些手脚。

顺道一提,关于时间问题,其实也是让范候二人啧啧称奇的地方。

他们还从没有在其他地方,见过哪支军队的时间观念能有如此之强,就连一名普通士兵都能熟练地分辨钟表。

听这些将士们说,现在共军里头的手表已经发放到了营级,个别部队甚至能下放至连排。

而且每名新加入的士兵在扫盲的同时,其次要学的就是认识钟表,因为不遵守时间而受罚的案例更是屡见不鲜。

按说这识钟的能力说难吧也不难,甚至五六岁的小孩子稍微教一教也能学会,哪怕是文盲都没问题,但想要大范围推广,却存在着两个难以逾越的障碍。

第一个是需求,准确到分的时间制度根本就是工业化的产物,传统的农业社会只需有个大致的时间概念就行了,完全不需要太过准确。

比如范旭冬的化工厂里就对时间要求极高,毕竟那些化学反应可不会等人,稍微差个几分乃至数秒,别说影响产量了,甚至直接爆发事故也不是不可能。

而离开工厂与城市之后,大部分乡下地方,唯一能够用来判断时间的,怕是就只有太阳和月亮了。

正因有了这个亲自体会,范旭冬才想到,虽说他并不懂军事,但若是每名士兵都能严格依照时间执行命令,那么这支军队的战斗力绝对差不到哪里去。

不过,就国内的现实情况来说,第二个问题才是最麻烦的。

因为钟表的制造过程实在是太过精细,国内的需求又少,所以几乎没有任何国产货出现。

尤其是手表,现在有条件买手表的至少也是市民阶层,到了买的时候一般不会在乎那点钱,而档次更低的表哪怕价格再便宜,没人要也是空的。

所以目前国内市场上的产品基本都是进口货,成本放在那里,不可能有哪支军队能财大气粗地配发手表,有那点钱,多买点枪支弹药不更实用么。

至于共党的表都是哪来的,听说那些将士说是他们自己的工厂造的,听到这话,范旭冬和侯德榜的第一反应就是不信。

但是当对方将实物摆在两人面前时,这就由不得他们不信了。

平心而论,那所谓的自制手表,看起来实在是粗陋不堪,外壳似乎是低碳钢,又有点像熟铁,应该是直接冲压而成的,背后还有汉字标识和五角星的图案。

单就冲压这个工艺来说确实值得称道,但可惜技术不到位,别说严丝合缝了,连个规整的圆形都差点意思。

而且材料也很一般,哪怕使用者已经相当珍惜,看得出有在时常涂抹油脂,但表身上还是浮现出了斑斑锈迹,再绑上一条帆布表带,简直土到不行。

包括正面的那块玻璃,不仅因为掺杂了太过杂色而显得极不透亮,甚至里头还能依稀看到几点气泡,又没有磨制平整,同样寒掺得很。

唯一亮眼的就是里面的机芯了,声音清脆而有力,走时也相当准确,见此两人心里就差不多有了底,这大概是使用了进口机芯,再搭配自制表壳制成的。

可这就很难让人理解这么做的用意了,毕竟哪怕只是机芯也挺贵的,外壳太差的话未免太过明珠暗沉,稍微捯饬一下不是更好么。

当然,不管怎么说,起码也是一个进步吧。

只是他们根本不会想到,这些机芯都是程刚从后世买来的,反正重量越小传送的成本越低,自然要舍弃那些虚有其表的壳子啦。

而现在土共的工人,技术好的大多集中到了重工和军工领域,基本不可能分配出太多的资源到轻工方面,总之保证能用就行。

话说回来,也就不到二十分钟的时间,一行人简单收拾完毕,中间还匆匆忙忙地吃了点干粮,正好车队也要出发了。

“这拖拉机是烧煤气的吧?之前在国内都没见过这种款式,是你们从苏联进口的吗?”

范旭冬感觉自己这次旅程确实是来得值了,这共党的地盘里头,总能给他带来点新花样。

就国内现在的情况,拖拉机比汽车还要少见,昨天听说之后,他其实就想先来看看,但又担心太过唐突,今天终于见着了,心里头难免有些见猎心喜的冲动。

“对,我们也有烧柴油的机子,不过那玩意太费油了,现在油料供应不上来,所以大部分都加装了煤气炉,平日就烧木炭或者焦炭。”

回话的那人是拖拉车手,戴着一顶帆布遮阳帽,年纪不大,但看起来很是神气的样子,而且周围人投向他的目光也带着股浓浓的羡慕和敬佩。

见对方避开了拖拉机的来源问题,范旭冬也没有细问,反正看车子的整体框架就知道,这肯定不是国内能够自产的。

倒是在车子的一些边角位置上,比如遮阳棚、挡泥板之类的地方,做工和整体风格完全不搭,不得不说依旧是一股浓浓的土味。

“那你们的柴油都是从哪来的呢?”石油工业与化学的联系颇为紧密,技术出身的侯德榜关注的点也略有不同。

或许是提前通好了气,拖拉机手对于该说什么,不该说还说呢么,把握得非常清楚:

“最开始都是外面来的,不过现在主要是我们自产的,但不多,得紧着用。”

听罢,侯德榜点点头,又与范旭冬对视了一眼,他们在来之前就对土共在陕省的地盘有过研究,多少也了解过美国人曾在延长开发油田的消息。

不得不说西北确实是一块宝地,虽然现在是落后了点,但发展的潜力却是无穷的,而搞工业最重要的前提条件之一就是必须要有资源,否则完全就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不像后世的司机只要把钥匙一扭就完事,这时代的发动机,无论是烧柴油还是烧煤气,想要成功动起来都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因此如今的拖拉机手也是个高技术职业,身边还带着两名更加年轻的副手,或者说学徒。

而别看现在拖拉机正稳定地轰鸣着,这背后却是他们提前近两个小时的准备,尤其现在又是冬天,气候湿冷,操作就更是麻烦了。

好在这些机器别看样式老旧,可实际做工其实不赖,至少都能算是世界顶尖水平,不然仅靠这位只学了两三年的“老师傅”,怕是根本走不了多远。

当然了,哪怕技术上没有问题,这种煤气车还是走不了多远。

只是翻过了几座山头之后,就听见轰鸣声渐渐缓了下来,接着便是司机的一声大喊:“停车啦,加下炭。”

然后前面的车头开始放慢速度,直到车队彻底停下,趁着发动机还没完全熄火,几位师傅抓紧时间给气炉清理积灰,添加新炭,忙得不可开交。

“你看,他们那煤气炉的设计还是很巧妙的。”在这个停车的间隙,侯德榜也抓紧时间下车活动下筋骨。

他们所乘坐的车厢说白了就是辆板车,平时都是用来运货的,基本没有避震可言,若不是速度够慢,坐起来可真有得受的。

不过即便如此,侯德榜也没有放下自己的好奇心,技痒之下,干脆直接跟同行者们讲解了起来:

“现在常用的煤气车大多有个问题,一旦炉子里的炭烧完了,煤气供应不上,发动机就必须停机熄火。

这样哪怕后面补上了炭,再想重新发动也会变得很麻烦,虽然不知道这台机器是怎么运作的,但确实要方便不少。”

现在的中国普遍被世界认为是个无油国,加上国力贫瘠,政局动荡,所以第二次工业革命带来的内燃机革命,并未在这片大地上造成太多波澜。

但少部分对于世界先进技术较为了解的中国人,已经开始认识到了这一点,并试图另辟蹊径,所以木炭车也不是个完全新鲜的概念。

侯德榜虽然专精于化学,但多少受到了其他技术人员的影响,对此稍微了解一些,就很自然地解释了几句。

“如此说来,这共党的门道是越来越多咯。”范旭冬的目光聚焦在那个喷吐着浓浓黑雾的烟囱上,脸上带着若有所思的神情,“德傍,我预计这趟咱们怕是要见到不少惊喜了。”

第四百五十四章 川陕通道

接下来的一整个白天里,车队都在按照计划中的行程一路走走停停,慢悠悠地在公路上晃来晃去。

说起来还真是晃悠,作为动力来源的拖拉机扭力大、转速低,行驶起来相当之慢。

离开铁路工地后,接着来到双石铺镇,再途径两当县,最后总算是在徽县暂时落了脚,总计一百来公里的路程,硬是从天亮走到了天黑。

但相比于普通汽车,这种低速车辆的好处就是通过性极佳,即便一直在途径那些由传统古道临时凑合出来的“公路”,又拖着一列载了十几号人的板车,依然算得上是畅通无阻。

事实上这还远远不到极限,比如大家在路上还遇到了北上的车队,那后头装载的木料和铁轨才能称得上满满当当的,居然一点都不见吃力。

就是这路面可能有点承受不住了,中途车队遇到的意外情况,基本都是道路破损所致,好在问题都不算太过严重。

不过一路上也能看到不少民工和部队正在修路,甚至还有人开山炸石,想必这些局面在将来都会逐渐改善吧。

“现在比以前可是好多咯,这一年多里,部队带着各地的群众把这条路前前后后都理了一遍,该填的填,该炸的炸,不然哪有这么轻松。”

最终下车的时候,看着一行人七荤八素的模样,拖拉机手笑着安慰了一句。

“蜀道难,蜀道难,古人诚不欺我。”说罢,范旭冬摇头苦笑了一声,接着又按了按自己的老腰。

虽然不用步行,而且机械到底比人力和畜力快捷,但他怎么说也是要五十岁的人了,出门一趟确实不容易。

当然,无论是范旭冬还是侯德榜都没有后悔踏上这次旅程,如果说最初的动力还只是来源于那些犹抱琵琶半遮面的技术资料,那么现在吸引他们的地方,则是这里的人和物了。

现在老范唯一后悔的,就是没有多带些人过来,特别是年轻人,到时候如果有愿意留在这里的,那就再好不过了。

他此时已经暗下决心,仅仅冲着共党这修路的毅力,怎么说也得帮上对方一把,尽些自己的绵薄之力。

别的不提,光是那些开山所需的炸药,按照现在的标1准来看也不是个小数目,难怪共党会费劲力气地搞来制氨技术,看来是真有极大需求了。

当然,范旭冬也知道,就算是没有他的参与,这支朝气蓬勃的势力,这些怀揣着满腔斗志的年轻人,同样可以做成他们老一辈想都不敢想的事情,但越是这样,他就越有参与的冲动。

而当一行人第二天离开徽县,通过白水峡抵达白水江码头的时候,这种想法就变得更加坚定了。

蜀道之难,可不仅仅是一条秦岭山脉那么简单。

虽然嘉陵江发源于凤翔境内,但是由白水江码头往上,不仅没有任何通航的可能,沿途甚至难以修炼道路,以现在的技术,顶多是效仿古人建设凌空栈道。

所以从凤翔翻越秦岭抵达双石铺后,接下来想要入川就分为了两条路线。

一条东线是走勉县入汉中,然后沿宁强县抵达广元,全程陆路,而且需要在汉中绕个弯。

而另一条则是他们现在所走的西线,虽然也在两当和徽县饶了弯,但往南还有水路之便,而且路程也要更短一些。

唯一的麻烦除了疏通白水江码头下游的河道外,就只有徽县南部的青泥岭了,李白的那句“青泥何盘盘,百步九折萦岩峦”,指的就是此地。

幸好,早在北宋时期,为了避开青泥岭之险,时人就沿着这条白水峡修建了白水路。

白水峡位于徽县以南约20余公里的位置,东接青泥岭,南通嘉陵江,西连木皮岭,北望徽县城,自宋朝之后,都是陕甘入川的重要通道。

抗战前夕的《甘肃省建设本刊》曾有记载:“徽白公路起自徽县, 终至白水江镇,长36公里,为联甘、川两省水陆运输之通线。

本路修成即甘、川两省运输交通可由白水镇改道水运,节省汽油畜力,不可胜计。惟沿溪多石方,工程颇为艰巨。""

而本时空的土共当然也有类似的论述,只是稍微换了个说法,这些内容在土共的内部宣传和教育中,都是敞开了跟大家讲的。

目前的徽白公路因为有了不惜成本的投入,所以很早便可以勉强行车,同时设立在白水江镇的建设指挥部仍在为后续的整修忙碌着。

不过在收到上级指示后,他们还是派专人接待了范、候等人,再加上昨夜徽县派来的向导,这几日范旭冬了解到的信息,大多出自这些人之口,甚至还获得了一些内部宣传资料,结合其亲眼所见的场面,完全可以说不虚此行了。

“要我讲,这共党还真是深藏不漏,所图非小啊。”望着岸边奔腾的嘉陵江水,以及繁忙中又带着些许秩序的货运码头,范旭冬对侯德榜感叹道。

而后者也是当即点头表示肯定:“是啊,光是那条观音山轻铁就足以震撼我等了,可这一路过来,如此浩浩荡荡的修路工程,人家居然一声不吭地做完了小半,实在是令人叹为观止。”

侯德榜在前去美国留学之前,主修的其实是铁路工程,曾经还在津浦铁路工地做过一段时间,所以也不算完全没有认识。

单单看这对人力和物力的动员,怕是就足以打上好几场大仗了,但共党却没有想着立马扩张地盘,而是默默地修路建设,这种精神同样让侯德榜钦佩不已。

但是范旭冬却比同伴想得更远一些:“不止如此,你可不要忘了,这条嘉陵江在历史上可是能够直通巴渝的,估计以共党现在的实力,清理一番下游的航道也不用费多少工夫。

而关中的情况你也看到了,他们就在东北军的眼皮子底下做事,居然都没人出面管制。

届时一旦将凤翔到此的路修通,关中和整个川渝就彻底连上了,‘地崩山摧壮士死,然后天梯石栈相钩连’,简直就是秦统六国的架势。

而且还不止,要知道,现在南方数省也有他们的地盘,啧啧……”

不得不说,这位实业家虽然一直醉心与化工产业,但眼光着实独到,或许这也与他早年研习古文的经历有关,只需在实地看上一眼,他立马就能从中想到不少典故。

事实也正是如此,如今的川渝片区对于土共而言,其实就是一块亟待开发的处女地,同时也是谋求进一步发展的必经之路。

但在民国早年,川渝对外大规模来往的通道几乎只有长江这一条,历史上一直要等到抗战前夕,国党政府才开始下功夫修建出川道路,这一修就持续了整个抗战。

无论是外国援华的物资,还是川内出口的土产,甚至包括出省抗日的川军,都极度依赖这些临时赶出来的公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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