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红军的通信水平相较于历史已经有了大幅提升,但肯定没法跟十几二十年后相提并论,无线电台只普及到了师一级,再往下面就只能全靠人力传话,连有线电话都在试制当中,从后世运来的根本供不应求。
对处于“飞地”的红二十一军而言,各项条件就更为艰难了,若不是程刚的刻意关照,再加上从南边一路跟过来的人才种子,怕是就这么一个小小的通信连都养不起。
关键这还不是其他军根据地里,只能隔三差五收发信息的阉割版,既然被称为“飞地”,自然要有飞地的模式。
毕竟,若是二十一军没办法与红一方面军保持密集联络,那么整个编制就毫无意义了。
而像这种早期的电子设备,最大的毛病就是随着使用频次的增长,对软硬件的需求也得成倍乃至指数递增,哪怕这些元器件中,使用了一部分之后才会发明出来的技术,也是如此。
信息收发、编码译码、设备保养、损坏维修,这些都需要足够的人手,再加上充沛的物料供应,若是又提出一个效率要求,那就更是得翻上几番了。
这也是程刚为何会选择将此地,作为远程广播试验点的原因之一。
在正式投入使用之前,整套设备肯定需要大量的调试,所以要求发送方与接收方之间,能够保持尽可能高的联络频次。
这样的条件在苏区内部还好说,大不了把试验人员和设备运过去就行,但出了苏区,哪怕是申城都有着诸多限制。
如今敌人的技术水平也在进步,电台信号太过密集的话,很可能引起对方注意,所以为了保险起见,若非必要,伍翔宇都很少动用直属电台。
这么一看,唯一符合条件的也就只有鄂豫陕的二十一军了,所以上回程刚过来的时候,就留下了一部分设备和资料。
这次也是一样,本来程刚是打算将开国庆典作为红色广播向外发声的第一发炮弹,但貌似步子迈得有点大了,最后不得不选择放弃。
其实现在地球上的电磁环境好得惊人,不用担心杂乱繁多的电波干扰到信号传输,只需要极小的功率,就能把信息播放到千里之外。
但即便如此,对于文化基础仍相当落后的中央苏区而言,整个广播流程的难度还是大了一些,就算有了完整的设备、教材,想顺利地掌握到位,仍然需要一段时间。
更何况,现在哪个领域不缺人,哪怕是刚读完小学的成年人,每到毕业的时候,也有部门派了专员蹲在校长办公室里争着抢着要名额,甚至一把手亲自过去的都有。
虽然程刚在教育系统里的威信几乎到了无人可以取代的地步,但他涉及的方方面面也多了去了,不可能厚此薄彼。
相比于更加紧要的单位,广播电台这个带着点前瞻性的地方,说得好听点是追踪前沿科技,说得难听点就是暂时派不上用场,比起更加贴近需求的钢铁口、军工口,这里受到的重视还是略低了一筹。
当然这个进度也算不得慢了,作为对比,国党那边是从四年前,差不多程刚穿过来没多久的时候,开始由官方设立广播电台。
但这些电台,辐射范围往往只仅限于本市本省,顶多影响到邻近省份,对于金陵来说,也就江浙沪一带。
直到历史上的今年11月,国党才建成了一座功率75千瓦的“强力”发射台,并号称“东亚第一,世界第三。”将收听范围覆盖到大部分国土,甚至日、澳、印、苏的部分地区也能收到信号。
而瑞金这边虽然起步更慢,至今也没有向外正式放送过广播信号,但实际并没有落后多少。
这也是经过分析后的结果,就目前的条件而言,覆盖全省和覆盖全国,对于设备的要求肯定相当悬殊,但人员要求却是差不多。
一只羊也是赶,两只羊也是放,程刚计划来个一步到位。
目前还在酝酿当中的广播电台,只要投入使用,不光可以辐射整个中央苏区,也会将红色政权的声音放送到全国范围。
所以人力上的劣势虽不可避免,但又有设备上的优势,两边正好到了同一个起跑线,而且以土共的教育速度,要不了多久必定能够力压金陵政府。
不过这些都是后话了,对于陕南这边的林彪来说,没能第一时间听到来自瑞金的声音,心情肯定是失落的。
对此罗荣桓同样看在眼里,而且他更清楚,这份失落还不仅于此。
从去年初开始,连续三次反围剿,中央苏区的红军创下了前所未有的辉煌战绩,作为军人若说不羡慕肯定是骗人的。
甚至林彪都能想象得出,当初自己的同僚战友们是如何在战场上奋勇杀敌,又是如何在战后相互炫耀,哪怕他没有收到这些人的来信,那副模样也会浮现在脑海之中。
而反观他这边,虽然早早获得了更大的进步,当初一起当排长、连长的同志里,他是升得最快的那一个。
自前年北上来到陕南后,没过多久就当上了军长,而且依旧直属于老部队红一方面军。
但也是因为北上,他错过了后面更加精彩的三反围剿,相较之下,其中的得失就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按理来说,红二十一军的发展态势其实也算不得太差,甚至可以用欣欣向荣来形容。
仅仅他们一师的地盘,向西就延伸到了汉中盆地东部,向东则快要和鄂豫皖根据地搭上了边,北边则到了秦岭南麓,跨过去就是关中平原,当然南边的神龙架就没办法了。
至于刘之丹那边的二师同样不甘落后,趁着西北军中原大战后还未恢复元气的机会,他们在陕甘边界的山区飞速扩充着势力范围。
若是再加上陕北那支由省委直接掌控的红军部队,那么如今的陕西,就只剩下一个薄薄的关中,好比被南北两片吐司夹着的火腿,成了个妥妥的三明治。
这么如火如荼的革命局面,不止陕西本省的同志欣喜不已,就是从南边转移过来的先锋队老人都倍感自豪。
再加上从去年开始中央苏区不断传来捷报,这份骄傲就在各自的心中不断发酵,吃下关中便成了所有人第一时间产生的迫切念头。
但九一八的爆发,以及后续中央苏区开展的宣传活动,无疑给二十一军的指战员们重新泼了一波冷水。
其他根据地或许还可以来个阳奉阴违,反正各地省委的意见与瑞金一向是不同的,一些喜欢搞山头的,大可以搞点选择性听取的把戏。
但二十一军这边到底不一样,若不算刘之丹部,这就是一支根正苗红的南方红军,并且一直受到红一方面军直接管辖,基本不可能私底下耍点手段。
即便是二师,考虑到他们的规模远远比不上一师,而且从建立之初就与程刚有着密切联系,所以同样地得老老实实地在农村和山区发展。
从长远来看,这其实让那些一受到胜利鼓动,就情不自禁玩冒险的人,好好地冷静了下来,但情绪的转变,同样不可避免地带来了负面作用。
这些天来,穆军长和洛政委,就一直在做着下面同志的思想工作,同时还得尽量忍住自己内心的情绪,这份艰难自不用多说。
而林彪也正是在这个背景之下,方才迫切希望与赣南取得更密切的联系。
对于他这样看似与两边相连,实际却是哪都靠不上的人来说,没什么比听到来自总部的声音,更加让人安心的了。
作者的话:更新来晚了,抱歉
第三百四十一章 年轻人的时代
再回到瑞金来,今天在这边参加庆典的军民,一个个肯定都是林彪羡慕的对象,而且包括他们自己,也同样对此次见闻相当满意。
尤其是大部分人都没有见识过的阅兵式,看着那一列列整齐划一的队伍从主席台前走过,不只是台上的同志心中汹涌澎湃,就连在远处眺望的人们也是骄傲不已。
而十二架歼一战斗机排成严谨的队列从天空掠过,并拉起道道彩烟的场面,更是将整个会场彻底推向了最高潮。
以至于到了下午散场之时,仍然有不少群众驻留在原地,津津有味地和其他人讨论着什么,一直到有人前来催促时,他们方才依依不舍地离开了。
这次的庆典,不仅有瑞金、回昌、宁都、长定等老根据地的军民参与,近几月来红军开辟的新苏区,同样也选拔出了一批代表前来观摩。
他们当中有的是地下党的同志,一直在当地进行隐蔽的红色活动,有的是土改中表现积极的贫下中农,未来将由他们组建红色政权最基础的组织。
这些来自新老根据地四面八方的代表们,今天会先在提前搭建好的场地休息一晚,或者第二天直接踏上返程的旅途,或者留在这再参观一阵。
同时,趁着这次机会,他们中的不少人也想办法办些事情,私事或者公事兼有,就好像几十年后,人们难得一次去首都的时候,身上总被背负着这样那样的任务一般。
出了会场,就有好几个年轻人,似乎对瑞金这边还有些熟悉,正兴奋地聚在一起打算去什么地方。
这时队伍的一个女生似乎碰上了熟人,急急忙忙地走向前去,跟对方打起招呼来:
“翠儿老师!是你吗?我是红花啊,赵红花,还记得我吗?”
刘翠儿也是才参加完庆典不久,走在回学校宿舍的路上,结果就碰上了眼前这个有些面熟的女孩子。
稍微回忆之后便想起,原来是前年曾经来工农兵学院参加过短期培训的学员,当时刘翠儿一边读着初中课程,一边担任助教,和这些学员相处了小半年的时间。
那批学员都是选拔后过来进修的,课程一结束,除了少数几个极为拔尖的之外,其余都纷纷回到了家乡,算下来也有近一年没见面了。
再之后,刘翠儿又继续做了一任助教,直到去年底时,初中课程基本完成,她也面临工作和升学的选择,便停止了这份兼职。
所以对于当初自己带的第一批学员,刘翠儿的印象还是挺深的,能够再次碰上就更为开心了。
“嗯嗯,红花,还记着你呢,当初你可是班上结业考核的第四名,我怎么会忘了呢。”刘翠儿大方地说道。
赵红花看起来比刘翠儿要兴奋不少,只是听对方提起结业考核,方才懊恼地说道:
“哈哈,你不说这个我还忘了,可惜当初没能考进前三,不然如果能想你这样留在瑞金读书,那该多好呀。”
虽然现在赵红花所在的乡镇,也在不断地发生着变化,但是相比于日新月异的瑞金,到底还是平淡了不少,不管是哪个时代的年轻人,都渴望能够接触更多的新鲜事物。
刘翠儿也看到了对方心里的失落,抓着赵红花的双手安慰道:“没关系,以后还会有机会,现在我们发展得这么快,到处都在缺人,只要肯下功夫学习,没什么是不可能的。”
听到这个,不只是赵红花,就连和她过来一起的几人也好奇了起来,大家纷纷提出了自己的问题,然后又发现好像还没自我介绍,于是又手忙脚乱地打起了招呼。
原来他们都是同一个乡派来的代表,因为年纪相差不大,而且大多有在瑞金学习的经历,就干脆凑成了一伙,在这里四处游览,同时还想着要不要置办些物件。
他们当中有乡卫生所的卫生员,乡委的干事,以及赵红花这个乡小学的数学老师,都是二十左右的年纪。
说起来,刘翠儿如今才不过十六岁,反倒是这群里当中最小的那个,但毕竟学过的见过的都要多一些,先前她当助教时,手下的学生也都比她大,依旧被管得老老实实的。
几人站在一起天南地北地聊着,从话题上看,这些刚刚从农村走出来的年轻人,心中迫切的希望就是改变原来的旧世界,再不济,也要避免回到那个旧世界。
而想要做到这些,肯定就得努力学习和工作,这两者又是相辅相成的。
因为这些人虽说担任着一定的技术文化职务,可实际上都是扫盲后急就章出来的人手,基础水平依旧堪忧。
关于这点,不仅他们自己知道,包括那些对应的主管部门也非常清楚,所以除了日常工作之外,压在年轻人身上的学习任务同样相当繁重。
他们现在任职的单位,都是在红军到来并在当地土改之后,才逐步建立的,不过一两年的功夫,就给家乡带来了前所未有的变化。
可以说,在土地革命时期,土共最强大的手段就是土地改革以及对应的宣传措施,让底层群众认识到,只有跟着党走才能过上好日子。
这也是为何历史上的常凯申,会在多次围剿之后最终得出结论,务必要在匪区斩草除根,石头过火的原因。
但凡老百姓糊涂点,肯老老实实地做个安安饿殍,常公也不至于挥泪下令,再造杀孽。
而在这条时间线上,根据地内农村的变化无疑要更加剧烈,不仅粮食产能稳定提升,而且逐渐兴盛的工业也让政府可以使用更加柔和的手段,从基层征收粮食。
这里头当然依旧存在工农业剪刀差的问题,但凡事都需要一个对比,相比于一年干到头反倒还得欠债的旧社会,如今的日子肯定是越过越好的,起码有个奔头。
而更多的财政收入,也让工农政府可以抽出一部分预算,投入到除军事外的其他领域,虽然还无法彻底地普及开来,但也在潜移默化地对这片大地进行改造。
只是战时环境下,民生领域的投入毕竟有限,所以更需要把好钢用在刀刃上,对于那些年轻人来说,压力就更大了。
不过他们自己也知道,除了参军之外,加入这些新单位工作,本就是一个不仅体面,而且充满着希望的途径,机会总是难得的。
尤其是对女孩子而言,现在根据地内在女性教育方面抓得尤其严格,越来越多的女生走出了家庭,走向了更广阔的世界,自然希望找到更好的出路。
所以不管怎么样,面对这个正不断变化上升的新社会,年轻人们唯一的念头,就是咬着牙跟上去,抓住任何可能抓住的机会。
“翠儿老师,现在我们越是做事,就越觉得自己啥都不懂,可想要认认真真学点东西,又总是不知道应该从哪里入手,你学问多,能跟我们提点建议吗?”
几人在路边聊了半个多小时,还是没有尽兴,正巧饭点也到了,于是干脆一起走到食堂,拿着先前分发好的饭票,领到各自的晚饭,便找了个地方继续边吃边聊。
因为是庆典的缘故,除了本地人之外,凡是受到邀请的外来人员都安排好了一日三餐。
虽然不算太丰盛,就是普通的南瓜米饭,再加点豆酱、剁辣椒,但好歹油盐味十足,放在平时也就真忙起来的时候,才敢这么敞开肚子吃。
不过大家的心思都没放在饭菜上,本来刘翠儿坚持不让他们喊自己老师,之前在带班还好说,现在她就只剩一个学生身份,就难免有点不好意思。
但考虑到双方的年龄,又想不到应该如何称呼,所以还是照旧了。
面对赵红花的疑问,刘翠儿想了想说道:“想多学点本事,最好的办法就是到学院来,你们之前虽然也进修过,但学到的知识还不完整。
我听说后面还会继续开办更高级的学习班,到时候一定要记得报名。”
“嗯嗯,这个我们也听说了,但好像高级班的名额不是太多,而且我们平时的时候,也想多学点东西,这要怎么办呢?”赵红花继续问道。
其实像她们这几个,都是属于在当地表现相当拔尖的同志,工作认真学习刻苦,这才有机会被派来参加庆典。
比如赵红花自己,在完成进修回到家乡后,几乎每天都会翻看之前做的笔记,以及离校时领到的自学教材,若非如此,她也不可能当好这个小学老师。
通过先前的交流,刘翠儿基本清楚对方的情况,所以微笑着说道:“别担心,组织也有考虑到你们的情况,只要是愿意学习的同志,大家欢迎还来不及呢,一定会给机会的。
知道吗,最近学院正准备搞函授学习,就是给大家发教材,平时可以在家里自学,如果有什么问题,再统一写信过来,由这边的老师一一回复你们。
甚至我还听说,等广播电台建起来之后,还能直接在家里听到瑞金的老师给大家讲课,你说这神奇不神奇?”
“还有这事?”围坐在周围的年轻人们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说道,“是不是就像放电影那样?”
“我也不太懂,貌似有点像,但看不到画,只能听着声。”刘翠儿有点不太确定,关于广播电台,她了解到的并不多,只是在上课的时候听老师介绍过。
“那也很好了呀,见不着画又没关系。”赵红花笑道,“要是真能隔着大老远,听到老师跟我们讲课,这可就太美了。”
“是啊,这应该就是科技的力量,所以还是要多学习。”刘翠儿肯定地做了个总结,同时也引来了身边人的共鸣。
这就是一个属于年轻人的时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