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也要知道,工业建设只要发动起来,随便哪个项目都是只进不出的吞金兽,就眼前这点产量还不够撒牙缝的。
更不用说在军事领域,随着红军队伍越来越大,也不可能完全依靠程刚运来装备,顶多是他提供枪机、枪管,其他次要部件本地生产,可就是这些看起来不起眼部件,也没法随便糊弄过去的。
所以具体而言,在程刚眼中,整条铁路的技术水平只能用寒掺一词来形容。
而且为了节省原料,这里使用的是平均每米10公斤的标准,说得难听点,其中不少铁轨,让两个力气大点的成年人合力,都能给掰弯了。
以至于程刚都不敢直接使用,42位面那边现行的窄轨铁路火车头。
要知道,从最普及的C2型(空20吨),到数量较少的红旗型(ZM16-4,16吨)和团结型(ZM16-3,15.43吨),如果直接搬过来的话,跑上几个月怕是这些粗制滥造的铁轨就全都得报废了。
结果,最后使用的其实是经过专门定制的减重型号,最高只有七十马力,不到C2的一半,但重量也成功拉到10吨以下,眼下也是勉强够用了。
当然,这些细节哪怕程刚全部都说了出来,在场的同志也不会觉得嫌弃,毕竟在此之前,他们谁都没有想到居然能够完全凭借自己的力量建设一条铁路,自家生的娃,哪怕有再多的毛病,看着也觉得喜欢。
第296章 参观铁路(下)
“说起轨道,其实古代早已有之,无论是在古埃及,还是我国的秦朝时期,都有过使用木质轨道的记录,但最早有记载的铁轨,还是出现于工业革命时期的英国。
在上个世纪初期,英国人就已经建成了彭林铁路,使用马拉货物的方式进行运输,后来没过多久,又有人把瓦特蒸汽机安装在车上。
一直到了1814年,英国人乔治·斯蒂文森,终于研制出了真正意义的机车,并利用熟铁轧制出铁轨,每节长4.6m。
到现在,一百多年过去,铁路技术也发展得相当迅速,各位当中也有人在铁路当过工人,所以很多东西我就不班门弄斧了,但大家应该都很清楚,铁路对于一个国家发展的重要意义。”
在哐当哐当的噪声中,程刚正在以尽可能大的嗓门跟前来参观的众人进行着交流,这次是个很好的机会,眼见为实,只有让大家亲眼看到建设的重要的成果,才可以让他的言辞更有说服力。
这么做的效果自然是拔群的,车厢里一共以十来名同志,都是眼下中央苏区的重要领导人物,只见他们的脸上或是兴奋、或是沉思,总之都没有任何反驳程刚的意思。
不止如此,一位三十多岁,浓眉大眼的男人先是探出窗外看了看,还伸手感受了一下前面的火车头吹过来蒸汽和煤灰,甚至动情地狠狠吸了一口,这才转身一脸坚定地对程刚说道:
“嗨,过瘾,过瘾呐!干了这么多年工人,我还是头一回坐上我们自己的火车,你们别说,这味道就是不一样。
程部长,你就放心吧,早些年我就在平汉铁路总工会工作过,很清楚铁路在经济和军事方面的作用。
其实不用你多说,我们都知道,现在的锐九线在各方面确实都很落后,比起英国人来,指不定得差上半个多世纪。
但不管怎样,我们一定会坚定地支持你, 你就放心大胆地干好了!”
程刚带了点无奈地看着对方做完这些算作危险的举动,不过并没有出声制止,他其实也能够理解这位的心情,而且其他人虽不至于如此出格,但也一直在颇为陶醉吸着飘进车厢里的烟气。
所以这个时候,任谁也不会说出什么煞风景的话来,既然自己的努力发挥了效果,程刚也就继续说了起来。
“其实落后也不至于太过落后,至少我们手里掌握了很多先进的设备和技术,大家别看这辆车确实是简陋了些,可后面继续发展的潜力并不算小。
关键还是我们自己的产业才刚刚起步,又没法完全依赖于外界的援助,就只能自力更生,还好现在硬着头皮勉强打了个基础。
不过这肯定是远远不够的,刚才项委员表态要支持我的工作,那我丑话可就说在前头咯,到时候大家可别心疼哦?”
程刚在这里暗地里设埋伏,其实众人都是人精,基本也都看了出来,但谁让这次的感受实在是太过强烈了呢,因此以彭拜为首,各位领导纷纷开始打起了包票。
“这有什么好心疼的,现在我们可巴不得你多造些钢铁出来,再多建几条铁路,这样我们的力量才越能越是强大,大家说是不是?”
彭拜虽然主要是搞农运,在工业这块的经验并不算做,但来到苏区没多久,看到周边农户家中,几乎每人手里都有把铁质农具,生产积极性更是高得吓人,立马喜不自胜,自然没得理由反对继续扩大钢铁的生产。
得到的大家的保证,程刚也忍不住露出了发自内心的笑容,“哈哈,有了大家的支持,那我可就放心多了,其实刚才讲了那么多,我的落脚点,主要还是在于钢铁产业上。
大家应该都能看的出来,如今在苏区的各个工业领域,钢铁的质量和产能都是相当关键的制约因素,若是我们能够解决质和量的问题,那么不只是铁路,其他各个领域都能取得长足的发展。
而具体到这个方面,又主要是一个问题,人才。”
正在程刚继续陈述观点的同时,这架列车也在以堪称龟速的标准不断向前行驶。
平均每小时15公里,放到后世别说汽车了,就是一辆自行车都能跑得比这块。
但这也是现实,不只苏区的这条铁路如此,基本大多数窄轨线,尤其是一些城市或者山区的线路,都有“火车还没汽车快”的传言,这里的原因五花八门,总归还是落到了技术和现实条件上。
比如前面程刚提起的京市铁路,直接从金陵城中穿过去,人流拥挤又缺乏交通管制,自然不能跑得多快。
但具体到眼下的锐九线,则主要是技术的缘故。
学过物理的都知道,在匀速前进的情况下,火车头的输出功率约等于列车受到的阻力乘以速度,反过来说,假定阻力不变,那么功率越高,速度越快。
但更高功率的火车头就意味着更大的重量,尤其像这种技术落后的蒸汽机车,即便再减重也不可能轻到哪里去。
程刚也不是没想过使用内燃机,实际上六七十年代豫省那边就有过改装老版解放卡车车头的记录,但内燃机对于燃料的要求到底还是比蒸汽机高上不少,哪怕改成煤气式依然得不偿失。
所以,以现行铁轨的材质和加工水平,顶多撑得起一百马力以内的火车头,速度自然快不到哪里去。
更何况作为一群新手修建的第一条铁路,全线上下可以说遍布错漏,满是问题,单单是一个路面平整度不够,就已经相当致命了。
在这种情况下,哪怕程刚搞到了更好的动力来源,一旦火车的速度彪起来,不只是乘坐体验大打折扣,就连安全性都难以保证。
事实上,在程刚回到根据地的第二天,线路开始正式试车的时候,就因为新手司机和司炉经验太少,把火车速度拉得太快,险些酿成了脱轨事故。
对此程刚也毫不避讳,先前出发的时候他就提醒过大家,只是能够别着脑袋闹革命的,自然也不会害怕这种小事。
包括李润石在内,在举办完通车仪式后,就迫不及待地冲进了车厢里,拦都拦不住。
不过程刚也不打算拦,这条线烂是烂了点,但他毕竟提前排查过了不下三次,大的危险事故还是不会发生的。
而且即便真的发生了事故,车内众人也不会太过在意,他们都在聚精会神地听着程刚的进一步讲述。
说的不客气些,在铁路建成之后,程刚完全可以算作党内公认的工业专家,哪怕不是蝎子拉屎独一份,也能被视为头号存在。
“在秘密战线的配合下,我们想办法弄来了大量设备和资料,这些对于我们的工业发展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但最关键的人才队伍,却一直没能得到解决,这就使得我们没有足够的,能将这些支援高效率使用起来的工人。
所以在之前很长一段时间里,我都只能立足于本土,设法从当地的农民和手工业者中,培养出一批可堪使用的工人队伍。
从结果上来看,这确实卓有成效,但显然还是远远不足以满足我们的需求。”
“这确实是一个问题。”项尹此时坐回到了一旁的长凳上,手中还拿着一个笔记本和一支钢笔,这都是他们刚来根据地时,程刚赠送的礼物。
在简单地做完笔记后,项尹继续说道:“看来我们有必要再多动员一些工人同志转移到中央苏区来,不只是申城和江城,北方城市的党组织也可以设法活动起来。
我们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么好的设备和资料放在那里,却没有办法充分利用,对于一支以工人阶级为核心的队伍来说,这是不可容忍的。”
“没错,而且我认为,程刚同志培养工人队伍的做法也值得我们学习。”接着项尹的话,一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也用着他那口独特的粤语兴致勃勃地说了起来。
“根据我的观察,现在的苏区内部有太多的流氓分子混杂进来,大量的基层干部出身于地主阶级,脑子里还是一股子封建习气,连带着一些贫下中农出身的同志也被他们给带坏了。
对于这样的情况,一方面,我们有必要采取严厉的措施狠狠地肃清一回。
另一方面,还要利用一切手段,尽可能地将本地的农民转变为工人,若不如此,苏区的发展迟早要走向一条歪路!”
火气十足的言论,让程刚只能有些无语地看着这位,说得是好,可却没有半点可行性,也不知道为何会突然歪到这里来。
第297章 肃清or整顿
“革命不是请客吃饭,不是做文章,不是绘画绣花,不能那样雅致,那样从容不迫,文质彬彬,那样温良恭俭让。革命是暴动,是一个阶级推翻一个阶级的暴烈的行动。”
——这是李润石之前在《农民考察报告》一文中的经典言论,这些年下来,在程刚不断推广教育的过程中,这些“私货”也顺道成了几乎所有同志学习的内容。
但是,由于组织内部普遍存在的左倾情绪,再加上许多人严重缺乏斗争经验,所以如今还是出现了大量将内部矛盾,延伸为敌我矛盾,然后不加分辨地采取暴烈行动的现象。
哪怕是李润石早有准备,通过与王凯联手,在军地两面一同强化对基层的管控,也没法完美解决这一问题。
同时也要注意到,在革命局势一片大好的当下,党内混杂进入大量投机分子,的确是已经出现的趋势,更不可能就此放任下去,所以还是要采取足够的措施尽早扼杀这股歪风邪气。
这回在火车上发表“暴论”的,正是前不久和项尹一起,先后调来中央苏区的邓伐。
他在后世最有名的事件,或许是和项尹一同遭遇的那场空难,但在土地革命时期,这位还有个更加响亮的名号——政治保卫局局长。
程刚自然清楚历史上邓伐的诸多事迹,所以对于他突然提起这个话题,算是意料之外又情理之中,无奈之余,他也没有贸然反驳,而是示意对方继续讲下去。
“前不久我刚到闽西工作,短短一个月的时间,就看到了不少丑恶至极的现象,举个例子,有次我到下面一个机关办事,结果刚一进门,就看到某个干部公然搂着两个女人睡觉。
同志们,你们说说,这像话吗?这种“流氓作风”如此普遍,说明党内已经混进了大量的反革命分子,不狠狠肃清一次,能行吗?”
邓伐在说话的时候表情非常丰富,同时感染力也是极强,看得出他说的这些确实是发自内心的言论,也正因如此,很快就激起了好几名同志的共鸣。
不过,就在话题开始不受控制地往肃反的方向偏离的时候,马上还是有人站出来发言了。
“邓伐同志,我们现在主要是讨论工业方面的问题,关于基层纪律的事情,你可以在之后向组织反映,然后我们再想办法解决。
而且我认为,即便是要整顿风气,也不应该采取过于激烈的手段,尽量以思想教育为主才是好最的办法。”
说这些的不是李润石也不是程刚,而是项尹,这位一贯以来对于内部斗争的意见就偏于保守,而且历史上他也是因为这点被逐渐排挤到外围。
所以这次自带和事佬属性的他,在李润石还没出来控制局面的时候,就马上发表了不同的意见。
“好了,大家先不要争论了,邓伐同志,我能理解你的想法,但现在还是先回归正题吧。”
虽然程刚对于项尹在后世某些事件中表现出的态度,并不是很满意,但这回程刚不可能让他一个人独自承受其他人的批判。
当然他也不可能直接站在项尹的一边,毕竟说到底程刚的分量还没到一锤定音的程度,甚至李润石也是如此,如今就只能凭借自己主持人的身份,先把话题纠正过来再说。
“其实我也知道,邓伐同志可能是观察到了闽西和赣南两地的不同,所以才如此迫切地想要做出一些改变,对不对?”
“没错,同志们,真的不是我夸张,闽西和粤东北两个地方,党组织和机关干部的作风确实不行,如果不是这回过来开会和参观,我都想先在当地整顿一回再说。
不过,赣南这边我虽然待得不久,但看得出还是要远远好于其他地方,我认为这里面工人阶级的先进性应该发挥了很大的作用。”
在项尹反驳之后,邓伐其实是想立马顶回去的,但程刚暗地里拉了个偏架,他也不好再继续纠缠下去。
毕竟对于程刚这个工业党,邓伐还是颇为认同的,在他的设想当中,程刚应该会要发挥不小的作用,否则巧妇难做无米之炊,哪怕他自己想要发展工业,也很难办得下去,这个自知之明还是有的。
与此同时,邓伐的想法在众人当中也确实具有一定的市场,说到底,相比于农民,眼下的同志更加倾向于工人阶级,教条型的马克思主义者大抵都是如此。
程刚也不想深究太多,沉思片刻后,这才说道:“你观察得很仔细,邓伐同志,跟我们先前的调查,如今赣南和闽西等地的差距,确实在不断拉大当中。
这里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我们的资源还非常有限,哪怕要发展,也只得优先于一地,集中所有力量才能办成大事。
而瑞金作为我们党掌控得最为牢固的地区,不得不集中了大量的优秀人才,以及绝大多数教育和工业资源,所以有差距是必然的。
而且我们的根据地,才刚刚从旧社会脱离出来,不只是群众,就连我们当中的不少干部,也没能及时转变他们的头脑。
这不是他们的错,这是旧社会的错,是原本那个吃人的社会,让大家不得不变成吃人的恶鬼,而我们的使命,就是让他们由鬼便成人,而且决不能再给任何人重新变鬼的机会。”
这些总结性的话语,说白了其实还是大道理,能够取得众人的认同,但对于解决问题并无太多帮助,所以程刚继续说道:
“我知道大家很想迫切地完成这个转变过程,但作为教育事业的负责人,我必须强调一点,想要把群众头脑中陈旧思想拔出来,绝对没有想象的那么简单。
而如果不改变思想,只是单纯地杀掉一批反革命分子,那么很快大家就会看到又有一群更坏的家伙出现,而且隐藏得更加隐蔽。”
“我来总结一下吧。”就在程刚咬牙切齿地讲述他的观点时,李润石终于开口了。
“首先,指望我们能立马把所有地区都发展起来,这是不可能的,人才、资金、设备全都有限,刚刚程部长还跟我们诉起了苦,这点大家不要忘了。
其次,党内确实存在反革命分子,我们必须想办法把他们清查出来惩戒,但更多地同志还是思想没有跟上我们的脚步,对于这些人,我们要教育为主,惩罚为辅,教育是个长期的过程,急不来。
如果大家还有什么问题,就等回了瑞金再说吧,程部长,现在距离到站还有多长时间?”
“应该快了。”程刚看了看手上的腕表,“这次全程1小时20分钟,顺利的话,10分钟后我们就能抵达铁厂。”
“好,那就照计划来办吧,程部长,你再和同志们讲解一下参观铁厂的纪律。”
“没问题。”接到李润石的指示后,程刚也没有继续纠结什么,而是一脸郑重地对车厢内的所有人说道:
“同志们,我再次重申一遍,下车之后,一切行动都必须听从指挥,绝对不能干扰工人同志的正常工作。
大家要知道,我们现在每多生产一吨钢,我们就能多建造50米的铁路,在这个时候,无论是谁,都不能给工厂和工人们添麻烦。
丑话说在前头,工厂的一切都以生产为先,不讲排场,大家要做好心理准备!更不要觉得这边的同志在给大家摆谱。”
今天的全部安排,除了通车仪式外,还有抵达终点站后的参观活动,这也是自铁厂建立起就一直在实行的常规项目。
不止是这些领导同志,包括所有学校的学生,周边各地的基层干部,乃至选拔出来的先进农民代表,也会定期或不定期地过来参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