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块完整的巫域所能带来的潜在利益是难以估量的,新的资源产地、新的市场、新的人口、新的知识传承等等。
这份庞大的蛋糕,足以让翡翠之地从上至下的每一个阶层都为之动容,并投身其中。
自他做出干预远古遗迹之地的决定,并下达明确指令的那一刻起,整个翡翠之地这架庞大而精密的机器,便已经开始轰然运转,发出了低沉而有力的鸣响。
在高层,奥义巫师们已经接到了征召或备战的通知,他们或开始调整自己的研究计划,以适应可能到来的战争需求;或盘点自己麾下的力量,默默计算着在此次行动中可能获取的功勋与资源配额。
在中层,隶属于官方和各大家族的工坊早已全力投产,炉火日夜不熄。锻造锤敲击金属的叮当声、附魔笔钩勒符文的微光、炼金釜中咕嘟冒泡的药剂…
无数战争所需的巫具、药剂、卷轴和魔像,正以前所未有的效率被生产出来,分类入库。魔能引擎工厂的订单排到了数月之后,负责运输的飞空艇舰队也开始进行紧张的检修与改装。
在底层,人类世界的普通民众或许并不完全理解高塔之上的决策,但战争的阴影与机遇已经悄然渗入他们的生活。
农夫们被要求扩大某些战略作物的种植,商人们敏锐地嗅到了军需物资的商机,连街角的贩夫走卒都在谈论着即将到来的“大生意”以及可能随之变化的物价。
更多的青壮年则被优厚的待遇所吸引,报名参与辅助军团的选拔,或是进入工坊充当学徒,为前线的需求贡献一份力气。
甚至连相对独立的冒险者协会也空前活跃起来,高额的任务赏金和探索委托吸引了无数渴望财富与名望的冒险者。他们之中擅长追踪、侦查、陷阱或小规模突击的优秀者,正在被协会秘密选拔、组织,准备作为一支奇兵投入那片陌生的战场。
整个翡翠之地,此刻仿佛一架已经点燃炉火、校准方向、所有齿轮都开始咬合转动的战争机器。每一个部件都在按照预设的指令运行,产生的巨大惯性已然形成。
这不再仅仅是他林奇·瓦伦,这位翡翠之主的个人意志或一时抉择。当干预的号角吹响,其所牵动的,是整个巫域庞大而复杂的利益网络与资源脉络。
“这个艾洛迪安,究竟想要干嘛?”
低沉的自语在飞空艇客舱内消散,林奇的眉头锁得更紧了几分,思绪不由自主地飘回了不久之前,在那片“破碎星空”与空间真理——古尔微格的对话。
在最终下定决心返回远古遗迹之地前,林奇曾特意前往古尔微格那位于时空缝隙间的神秘居所。
此行目的,一方面是出于对至高议会潜在规则的考量,大规模介入另一巫域的内战,即便有“平定黑巫师叛乱”的由头,也需谨慎对待,若能获得这位真理存在的默许乃至一丝隐性的支持,许多事情会顺畅得多。
当林奇说明来意,提出希望返回远古遗迹之地介入战事时,古尔微格那仿佛蕴含着无尽星璇的眼眸微微转动,落在了林奇身上,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讶异:
“哦?你要返回远古遗迹之地?”
林奇微微颔首,言辞恳切却也直接:“是。我昔日的朋友,以及一些故人,他们正面临巨大的危机,我希望能够出手进行支援,稳定那里的局势。”
他早已做好了心理准备,深知请动一位真理存在并非易事,甚至已经在心中盘算着需要付出怎样的代价,或是拿出哪些足以让对方心动的利益来进行交换。
然而,古尔微格的反应却出乎他的意料。
这位星空真理既没有立刻拒绝,也没有提出任何苛刻的条件,只是在短暂的沉默后,轻轻点了点头,那低沉而富有磁性的声音在星空间回荡:
“也好…也好。”
这简单的回应让林奇微微一怔。随即,古尔微格稍微变换了一下坐姿,那仿佛能看穿万界本质的目光似乎变得更加幽深,他继续说道:
“既然你决定要回去…那么,刚好,也借着这个机会,帮我调查一些事情。”
“那边有个巫师,名字叫做艾洛迪安,他原本是至高议会的议员,所以对于远古遗迹之地这些年里发生的一些事情至高议会才一直没有进行干预。”
顿了顿,古尔微格疑惑的说道:“但是现在那边的情况变得似乎越来越奇怪了,远古遗迹之地也不在接受至高议会的意志...”
第782章 古尔微格的请求
对于远古遗迹之地最初爆发的这场内战,至高议会是从一开始就知道的。但在最初的评估中,这仅仅被视作一个偏远巫域内部正常的权力更迭与理念冲突。
那片土地地处巫师文明疆域的边缘地带,资源算不上特别丰饶,也没有太多独一无二的战略价值,大家都对那里兴趣缺缺。
按照至高议会维系各大巫域表面平衡的潜规则,只要不出现大规模屠杀凡人、滥用禁忌知识或引入外部敌对势力等极端情况,这种内部的“新陈代谢”通常会被默许。
然而,局势的发展远远超出了最初的预料。
这场纷争并未局限在远古遗迹之地本土。这些年来,与其接壤的数个周边巫域,都陆续遭到了来自远古遗迹之地共济教会的、或明或暗的渗透与入侵。
艾洛迪安所掌控的力量,甚至已经公开吞并了两片规模较小、实力较弱的二级巫域,将其纳入了自己的统治版图。
这种行为,已经明显越过了“内部事务”的边界。
而更让人想不明白的是。就在前些年,艾洛迪安以及他所建立的“共济教会”,竟然公开宣称,不再接受至高议会的管辖,质疑巫师传统体系的合理性,意图建立一套全新的、以他们所谓“惟一真理”为核心的秩序。
这已经不再是内部争斗,而是公开的反叛,是对整个巫师世界现有秩序的挑战。
林奇疑惑道:“这会不会跟他走信仰巫师体系有关?”
信仰巫师的力量源自于信徒的信仰,信仰需要传播,需要排斥异端,需要唯一的“神”或“真理”来统合意志。这或许,正是艾洛迪安行为越发激进、甚至不惜与整个巫师世界为敌的深层根源?
古尔微格微微颔首:“有这样的可能性。但这也正是问题的关键,也是需要你去查明的地方。”
“信仰巫师体系,是一条不完整、甚至存在致命缺陷的修炼体系。这套体系的根本问题在于,它有着天然的‘承载极限’,任何独立的、拥有自我意识的灵魂,都无法长时间承受亿万驳杂信仰念头持续不断的侵蚀与同化。”
他目光悠远,仿佛在回溯漫长的巫师历史:
“从古至今,试图走这条捷径的巫师不在少数,但无一成功。他们中的最杰出者,或许能凭借强大的意志和特殊的法门勉强攀升至四阶规则的层次,但到了那个阶段,灵魂所承受的信仰压力将达到临界点。”
“最终,无一例外,都会因为灵魂不堪重负而彻底崩溃,要么意识湮灭,要么化作被信仰杂念驱动的疯狂神祇,进而被议会清除。”
说到这里,古尔微格的声音里透出了真正的困惑:
“然而,艾洛迪安的情况却是个异数。按照他目前掌控的地盘和人口规模,其所吸收和承载的信仰之力,其总量和复杂度,理论上应该早已远远超过了四阶规则巫师所能承受的极限。照常理推断,他早就应该因为灵魂被信仰污染、撕裂而崩溃了才对。”
他抬起眼眸,看向林奇,那份疑惑清晰地传递过去:
“但是,至今为止,我们却没有收到任何关于他出现问题的消息。他非但没有崩溃,反而显得游刃有余,甚至还能持续扩张。奇怪啊…真是奇怪。”
林奇点了点头:“我明白了。我会想办法调查清楚这件事的。”
古尔微格似乎松了口气,语气也缓和了些许:
“这就要麻烦你了。我本人因为有更重要的事情必须处理,最近这些年内都无法离开法蓝境内。而我麾下的其他巫师,对于远古遗迹之地那边的情况了解得都相对有限,难以胜任如此隐秘的调查。”
林奇知道是跟之前那场元素暴走的事情有关,因为这场元素暴走,整个巫师世界都动荡起来,战争、灾厄,各式各样的灾难都在世界各地的巫域不停发生着。
这种时候正是体现至高议会存在价值的时候,尤其是四大巫域这四块整个巫师世界的压舱石更是需要出面稳固秩序。
法蓝除开必要的留守人员外,几乎所有领域层次以上的巫师都被派出去了,包括林奇熟知的空以及星空魔法学院的院长阿巴斯,甚至就连梵妮艾拉也被下达了任务指令。
古尔微格道:“事实上,即便你这次不主动提出来返回那里,我也正打算在近期找机会,请你代为走这一趟。你的身份、实力,以及你与那片土地的渊源,都是执行这次调查的最佳人选。”
飞空艇的引擎持续轰鸣,如同一头不知疲倦的金属巨兽在云层之上狂奔。
客舱内,林奇缓缓将目光从窗外飞速掠过的模糊景致上收回,思绪拉回现实,林奇的注意力不禁再次聚焦于谈话中反复提及的“信仰巫师体系”上。
毕竟信仰巫师体系也是他的研究对象,他一手搭建的光明教廷目前可是已经发展成了翡翠巫域最大的一股超凡势力,规模虽然不及艾洛迪安的共济教会,但也不容小觑,并且还在飞快发展中,假如这次前往远古遗迹之地的计划一切顺利的话,未来甚至会超过共济教会的规模。
那么,弥赛亚是否能够承受住这份信仰之力呢?
这个林奇一手创造的光明女神是完全从一张空白灵魂开始的,信仰巫师体系的缺陷正是在灵魂纯进度不够的上面,如果理论正确的话,那么弥赛亚应该是能够不断成长的才对。
“艾洛迪安究竟是怎么办到的?”
林奇现在也很想知道艾洛迪安承受如此之多信仰之力而不崩溃的缘由,弄明白信仰巫师体系在领域之后的具体情况,以便将来有一天万一遇到问题时,自己也能有多一手的准备。
“呀呀!”
正在这时,两声干涩的嘶鸣从窗外响起,一条小狗大小的‘巨龙’拍打着翅膀从窗外飞来,悬停到了林奇的肩膀上。
正是他开启巫师之路后制作的第一个改造生命,帕克。
这次回归家乡的旅途林奇没有带身边的任何人,只带上了这个最初从家乡带出去的小家伙。
看着眼前的帕克,林奇杂乱的思绪也在这一刻完全放到了一边,剩下的只有对那片故土的期待与想念。
“一切等到了那边再说吧!”
第783章 重回故地
短短数百年间,远古遗迹之地北方的政治版图经历了天翻地覆的洗牌。
曾经在这片土地上叱咤风云的七个王国——骁勇的洛轮特、尚武的瓦尔基里、富庶的萨拉丁、保守的普坦、优雅的阿基坦、精明的内森克、骄傲的勃艮第——它们的名字,如今只存在于泛黄的历史典籍和老人模糊的记忆里。
那是一个血与火交织的年代。共济教会的铁蹄踏破了七国脆弱的联盟,信仰的洪流冲垮了传承千年的贵族体系。
在洛轮特王都的中央广场,曾经举行骑士比武的地方,最后一位洛轮特国王跪在粗糙搭建的木台上,他华丽的王袍被撕扯得破烂,王冠滚落泥泞。
戴着黑色面具的刽子手,用的不是象征贵族特权的长剑,而是冰冷的、闪烁着破魔符文的斧刃。阳光下,斧刃挥落,那颗曾戴着王冠的头颅滚入尘埃,引来围观人群中狂热的欢呼,而非悲泣。
瓦尔基里的女武神家族,她们的城堡在教会骑士团的围攻下燃起熊熊大火。家族最后的继承人身披祖传的符文铠甲,试图率领亲卫突围,却被数名祭司联手施展的“信仰枷锁”困住。
曾经象征着荣耀与力量的铠甲,在神术的光芒中寸寸碎裂,她本人则在“净化邪祟”的呐喊声中,被圣洁的火焰吞没。
萨拉丁的王室更是在内乱中分崩离析。大主教在曾经的皇宫宝座上宣布:“旧日的契约已然作废,惟有真理永恒。”不肯皈依“唯一真理”的亲王被当众绞死,他的妻女被发配至偏远的修道院,终身忏悔“与生俱来的罪孽”。
普坦的老牌贵族们试图依靠坚固的堡垒负隅顽抗,却在教会祭司召唤的“圣光裁决”下,连人带城堡化为了齑粉。
阿基坦的贵族们仓皇南逃,试图穿越古代森林投靠星辉城堡,许多人在途中被教会的追猎小队捕获,吊死在边境的枯树上,成为警示后来者的风干尸骸。
内森克以商业立国的大商贾们,他们的财富在“均平”的口号下被教会没收,庞大的商会网络被改组为教会的物资调配系统。
任何试图藏匿财产或暗中抵抗的家族,都会遭到“异端审判庭”的清算,结局往往是在地牢中神秘消失。
勃艮第的骑士们失去了封地和荣耀,他们要么放下长剑,皈依教会,成为地位低下的护教骑兵,要么就只能像丧家之犬一样,在乡野间躲避着无休止的追捕。
不是没有人选择屈服。一些识时务的贵族早早献上了土地和忠诚,宣誓效忠“唯一真理”,他们被允许保留部分财产,甚至能在教会的新秩序中担任一些无关紧要的职务,但昔日的权势与自由早已一去不返。
更多的旧阶级,则在持续不断的清洗、审判和战争中,或被推上断头台,或在逃亡中耗尽生命,或在不甘中默默消亡。
如今,整个北方广袤的土地,七国故地,已经融合成了一个前所未有的、纯粹的宗教国度——艾诺迪拉。
这里没有国王,没有贵族,只有教会、祭司、骑士,以及亿万在“唯一真理”光芒照耀下,被统一了思想与行为的信众。共济教会的意志,在这里就是至高无上的法律。
......
艾诺迪拉,荣光城。
这里是昔日萨拉丁王国的王城,如今已彻底褪去了旧时代的印记。
高耸的尖顶教堂取代了华丽的宫殿,灰白色的巨石墙上镌刻着“唯一真理”的教义,街头巷尾随处可见身着简朴黑袍、眼神狂热的祭司与巡逻的教会骑士。
林奇行走在曾经被誉为“北方明珠”的古老城市街道上,目光不动声色地扫过四周。
脚下的石板路磨损严重,裂缝中顽强地钻出枯黄的杂草。两侧的建筑大多呈现出年久失修的颓败,墙皮剥落,露出里面灰暗的砖石,许多窗户用木板钉死,或是糊着发黄的废纸,鲜少看到完好的玻璃。
街道上的行人稀稀拉拉,个个面黄肌瘦,眼神麻木或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惊惶。
他们身上的衣物多是粗糙的、打着补丁的灰褐色麻布,几乎看不到任何鲜亮的颜色。一阵寒风吹过,卷起地上的尘土和碎纸,几个缩在墙角的人不由得裹紧了单薄的衣衫,瑟瑟发抖。
街边的摊位少得可怜,贩卖的多是些品相不佳的根茎蔬菜、看起来干硬的黑面包,以及一些粗糙劣质的手工制品。
几乎看不到像样的肉类、水果或任何带有魔法灵光的物品。偶尔有售卖教会批准的、印着“唯一真理”徽记的圣像或经文的摊位,生意也显得十分冷清。
“妈妈,我饿…”一个被妇人紧紧牵着的、约莫五六岁的孩子小声嘟囔着,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不远处一个摊位上的黑面包。
那妇人脸色蜡黄,慌忙捂住孩子的嘴,紧张地四下张望,压低声音急促地说:“别乱说话,再忍忍…回去喝点热水,祈祷…祈祷主会赐予我们食物…”她的声音里带着疲惫和一丝绝望。
另一处,两个看起来像是工匠模样的男人靠在墙边,低声交谈着,语气充满了无奈。
“唉,这个月的供奉又加了…工坊里分下来的那点粮食,连糊口都难。”
“小声点!让那些‘白袍子’听见,又该说我们信仰不虔诚,缺乏奉献精神了…上次老约翰不就是抱怨了几句,就被拉去‘学习班’了,现在还没回来…”
他们的对话戛然而止,因为就在这时,一队身穿挺括白色长袍、胸前佩戴着银色十字徽章的人,正从不远处昂首走过。
这些人面色红润,步伐有力,与周围面有菜色的民众形成了鲜明对比。
他们目不斜视,仿佛行走在另一个洁净、富足的世界,对周围的破败与贫瘠视若无睹。
所过之处,周围的平民纷纷低下头,或侧身让路,连大气都不敢喘,直到那队白袍身影消失在街道尽头,一种无形的、令人窒息的压抑感才稍稍缓解。
整条街道,弥漫着一种物质与精神双重匮乏下的死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