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座明显比其他墓碑高大许多的石碑。它由一种深黑色的、仿佛能吸收光线的石材雕琢而成，虽然也爬满了岁月的痕迹，但主体结构依然完整。墓碑的基座周围寸草不生，地面呈现出一种不自然的焦黑色。
而此刻，在墓碑前，正跪着一个身影。
那是一个穿着洗得发白、打着补丁的粗布裙子的少女。她背对着林奇和空，身形纤细，长长的、同样灰扑扑的头发披散下来，遮住了她的侧脸。她双手交叠放在腿上，微微低着头，姿态虔诚，仿佛正在对着墓碑无声地祷告。
这一幕在死寂的墓园中显得格外突兀，却又带着一种令人心季的宁静。
林奇和空立刻停下了脚步，屏住呼吸。这个少女与他们之前遇到的所有“居民”都不同！她并非在机械地循环某个动作，她的姿态是鲜活的，带着明确的情感指向！
“她…”空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丝惊疑。
林奇也感到了巨大的疑惑。死神之眼凝视过去，少女身上同样散发着灰白色的灵魂光晕，与其他“居民”同源，但她的灵魂光团似乎…更“凝聚”一些？不像其他居民那样是完全散乱、被抽离的丝线状态。
就在两人惊疑不定，犹豫着是否上前询问时，那跪在墓碑前的少女，似乎察觉到了他们的存在。
她的身体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仿佛从深沉的祷告中惊醒。
紧接着，在林奇和空都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的瞬间，少女缓缓地、极其自然地转过头来。
她的动作流畅，没有丝毫僵硬感。
然而，当她的侧脸即将完全转过来，让林奇和空得以窥见其面容时——
她的身影如同被风吹散的烟雾，又像是投入水中的倒影，毫无征兆地、彻底地消散在了空气中！
没有光影效果，没有能量波动，前一秒还是一个真实的、正在祷告的少女，下一秒就在两人眼前凭空消失！原地只留下那块孤零零的黑色墓碑，以及墓碑前那片仿佛被某种力量抚平过的焦黑地面。
“消失了？！”空下意识地握紧了拳头，银灰色的眼眸中充满了难以置信。她甚至没感知到任何空间波动或能量转移的痕迹，那少女就像从未存在过一样。
林奇眉头紧锁，死神之眼死死盯着少女消失的地方。那里残留着一丝极其微弱、却又异常纯粹的灵魂能量，带着深深的哀伤和…一种难以言喻的解脱感？这感觉一闪而逝，迅速被墓园整体的死寂气息吞没。
“不是幻象。”林奇皱眉沉思着：“是真实的灵魂投影，或者说……一个被允许短暂‘显现’的印记。”
他想起了怨灵伊娜，但眼前的少女显然不同，她的灵魂似乎被某种更高层次的规则约束着。
两人继续向前地走到那块高大的黑色墓碑前。墓碑表面覆盖着厚厚的苔藓和地衣，但仍能隐约看到下方雕刻着一些复杂的花纹和早已模糊不清的文字。
“格里镇…阿瓦隆…”林奇用手指仔细拂开一片苔藓，辨认着几个勉强能看清的词语。
“阿瓦隆？”这个名字像一道闪电划过他的脑海！
这个姓氏在巫师世界可不多见，他连忙抚去前面的苔藓，将名字完整的呈现在眼前。
果不其然。
很快，他就看到了一个巫师世界历史永远无法遗忘，同时也是改变巫师世界历史的名字。
尼古拉斯·阿瓦隆。
第617章 向下
“尼古拉斯·阿瓦隆！”空低声惊呼：“那个颠覆了永恒之塔的传奇奴隶巫师！传说他就是出身于一个叫格里镇的地方！”
“原来如此...”
林奇的眼中也是闪过了一丝的了然，难怪他在之前听到格里镇这个名字时就感觉似乎在哪里听到过，原来是尼古拉斯的故乡啊！
细想来，他确实有在史书上看过这一段。
据说尼古拉斯就是出生在阿卡迪迦偏远地区的一个小镇也就是这个格里镇，与其他大部分这里的居民一样，都是作为这里贵族统治下农奴的一员。
只不过后面永恒之塔的巫师来到小镇挑选了一批试验品，而尼古拉斯不幸的就被选入了其中。
在之后...在之后...
林奇记得最后提到格里镇似乎就是说这里遭遇了一场风暴，一夜之间连带镇子镇民都在那场风暴之中毁于一旦。
当时来看似乎没什么，毕竟这个世界本来就不太平，天灾人祸不断，脆弱的人类完全没有抵抗的能力，一场风暴、一场地震天灾什么的就摧毁一座城镇实在太正常不过。
只是现在看来...
林奇底下身子手掌轻轻抚摸过跟前的墓碑：“尼古拉斯是葬在这里的？”
按照历史上来看小镇覆灭是在尼古拉斯离开镇子不久之后的事情，一个覆灭了的镇子怎么可能还来埋葬后面的他？
不过对此林奇仍然保持怀疑态度，毕竟尼古拉斯是否真的挂了，历史尚且没有一个定论。
况且强大到他那个程度...
老实说，就算是他现在还活在人世，林奇也觉得没什么可奇怪的。
“这里好像有东西！”正在这时，空的声音响起。
只见她在墓碑基座与地面接壤的一处角落停下，那里的苔藓似乎比其他地方更薄一些，石头的颜色也略有差异。
空拿出十字剑敲了敲下面的泥土，却传来了‘棒棒棒’的声音，像是空旷地下室里的回音。
“嗯？”
林奇走过去用指甲小心地刮掉表层的苔藓和泥土，露出了下方一个浅浅的、几乎与石头融为一体的凹槽。凹槽的形状非常不规则，像是某种天然形成的纹路，但仔细看去，又隐隐带着人工引导的痕迹。
“好像确实...”
林奇摸了摸下颚，随后对空道：“你试试感知一下这里看看？”
他的空间领域尚未成型，而空则是货真价实的构建了领域的，尽管在这片奇异的地方领域似乎受到了某种限制，但是感知一下应该还是能够做到的。
空蹲下身，纤细的手指悬停在凹槽上方。她闭上眼睛，周身泛起极其微弱的虚空涟漪。
片刻后，她睁开眼：“下面…有强烈的空间褶皱。很微弱，被这块墓碑本身的材质和上面的符文力量压制着，但确实存在。这下面…似乎有一个空间。”
林奇眯了眯眼睛。
立刻开始清理墓碑基座周围的泥土和腐殖质。随着清理范围扩大，他们发现这个凹槽并非孤立，它联接着墓碑基座下方一块大约半米见方的石板。这块石板与周围的泥土结合得异常紧密，但边缘还是能看出细微的缝隙。
林奇尝试着将手指插入缝隙，用力向上扳动。石板纹丝不动。
“不是物理开启的。”空观察着凹槽和石板的纹理，“可能需要特定的能量…或者钥匙？”
林奇盯着那个浅浅的凹槽，心中一动。他伸出右手食指，指尖亮起一点极其凝练的银光——并非攻击性的空间切割，而是纯粹的空间能量。
他将指尖轻轻按入凹槽之中，小心翼翼地引导着那一丝空间能量注入。
嗡…
一声极其轻微、仿佛来自地底深处的震动传来。墓碑基座上的那些古老花纹，竟有一小部分极其微弱地亮起了一瞬！紧接着，那块半米见方的石板，发出了沉闷的“咔哒”一声轻响。
林奇和空立刻后退半步，警惕地看着。
只见那块石板缓缓地向内凹陷下去，然后无声地向侧面滑开，露出了下方一个黑黝黝的、仅容一人通过的洞口！
一股比墓园更加阴冷、潮湿、带着浓烈陈腐气息和…某种难以言喻的、仿佛沉淀了无尽岁月的灵魂哀嚎的冷风，从洞口内勐地倒灌出来！
洞口边缘，是向下延伸的、粗糙凿刻的石阶，一直没入深沉的黑暗之中。
通往地下的阶梯，就在眼前。
昨夜死灵的源头，以及这个小镇、尼古拉斯·阿瓦隆、永恒之塔之间隐藏的秘密，似乎就埋藏在这阶梯之下。
“走吧，让我们下去看看。”
没有犹豫，林奇放开一只炼金萤火虫，率先踏上了向下延伸的冰冷石阶。空紧随其后，身影很快消失在黑暗的入口处。
“哒！哒！哒！”脚步声在回荡着。
冰冷的石阶在脚下延伸，深入仿佛能吞噬光线的黑暗。炼金萤火虫微弱的光芒只能照亮前方几步的距离，在湿滑粗糙的石壁上投下摇曳不定的、巨大的扭曲影子。
空气中弥漫着泥土、霉菌和一种更深邃的、仿佛灵魂腐朽后的陈腐气味，令人窒息。每向下一步，那股源自灵魂深处的哀嚎般的寒意便加重一分，如同无数冰冷的手指拂过嵴背。
石阶狭窄陡峭，两人只能一前一后，小心翼翼地向下挪动。脚步声在死寂的通道中被无限放大，每一步都伴随着空洞的回响，如同敲击在巨大棺椁的内壁上。
林奇能清晰地感受到身旁空紧绷的神经，她银灰色的眼眸在微光中警惕地扫视着周围深沉的黑暗。石壁上偶尔能看到一些简陋、原始的刻痕，像是挣扎的印记，又像是绝望的祷文。
下行不知多久，空气变得越发粘稠冰冷，那股陈腐气味中混杂进了一丝难以言喻的、类似烧焦灵魂的刺鼻味道。通道的压抑感达到了顶点。就在林奇怀疑这阶梯是否永无止境时，前方豁然开朗。
脚下的石阶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坚硬、冰冷的地面。萤火虫的光芒挣脱了狭窄通道的束缚，骤然向前扩散，却仿佛投入了一片无垠的虚空，光线被迅速稀释、吞噬，只勉强勾勒出一个无比巨大、空旷的地下空间的轮廓。
炼金萤火虫的光芒也随之向前飘动。光芒的边缘似乎触碰到了什么，映照出前方空间的冰山一角——
“哒！”脚步声在此刻戛然而止。
林奇脚步猛的停在了石阶下。
与此同时，他原本平静的瞳孔骤然往里一缩，仿佛看到了某种吃惊的事情。
“这...这是...”
第618章 实验室
炼金萤火虫微弱的光芒艰难地撕开前方浓稠的黑暗，映照出的景象让林奇的瞳孔骤然收缩。
眼前是一个巨大得令人心季的地下实验室。冰冷的石壁向四周延伸，隐没在萤火虫光芒无法触及的深邃黑暗里。但光芒所及之处，矗立着一排排、一列列，数不清的、高达数米的透明玻璃容器！
容器内，盛满了粘稠、散发着微弱幽绿荧光的墨绿色液体。而浸泡在其中的，是一具具形态各异的人类躯体！
他们双目紧闭，面容扭曲，仿佛在沉睡中承受着巨大的痛苦。有些躯体完整，有些则残缺不全。林奇的呼吸几乎停滞——
他认出了其中几张面孔！那个扛锄头的农夫，那个挎篮子的妇人，那个旅店的老板……甚至，还有那两个唱着诡异童谣的孩童！
他们苍白、僵硬的尸体，如同标本般被定格在这冰冷的溶液中，无声地诉说着永恒的折磨。浓烈的防腐剂气味混合着一种难以形容的、源自灵魂腐朽的恶臭，几乎令人作呕。
视线下移，地面上铭刻着一个覆盖了大半个实验室地面的巨大魔法阵。
阵纹繁复到令人眼花缭乱，由暗红色的、仿佛凝固血液般的材质钩勒而成，散发着令人不安的微弱红光。无数细密的能量管道如同血管般从法阵中延伸出来，精准地连接在每一个玻璃容器的底部。
在法阵的边缘，散落着一些泛黄的、被尘埃覆盖的羊皮纸手稿。
林奇走近一个容器，仔细辨认着容器外壁上蚀刻的细小符文——那是古老的阿卡迪迦灵魂禁锢符文，混合着复杂的生命维持与灵魂能量引导阵列。
他的目光又落在地面那巨大的法阵上，结合符文的结构和能量流转的微弱痕迹，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结论在他脑海中迅速成型。
最后，他弯下腰，拾起几张散落的手稿。纸张脆弱得仿佛一碰即碎，上面的字迹潦草而癫狂，充满了实验的狂热与冷酷的理性：
“…第137次循环记录：目标灵魂（编号A-7，原身份：铁匠学徒）在目睹其导师（编号A-3）被‘实验体N’以熔铁浇灌致死后，灵魂波动峰值突破阈值，韧性提升显著……痛苦是淬炼灵魂的火焰，唯有极致的绝望方能锻造不朽…”
“…能量消耗巨大，需优化灵魂源质抽取效率，维持‘格里镇幻境’与‘再生循环’的魔石消耗远超预期……但为了‘最终兵器’的成功，一切代价都是值得的…”
“…实验体N的适应性超乎想象，灵魂韧性的增长速度令人满意。但仇恨也在同步滋长，需密切关注其精神稳定性…”
“原来如此…”
林奇直起身，眼中带起了一丝明悟：“这里不是什么陵墓，而是一个…巨大的培养皿和灵魂熔炉！”
他环视着这地狱般的景象：“这些容器，是保存他们身体‘原胚’的棺椁。地上的法阵，是驱动整个系统的核心——它抽取着某种能量，维持着容器内身体的‘活性’，同时，更关键的是…”
他指向那些连接容器的能量管道：“它锚定着这些人的灵魂印记！将他们与小镇上方的‘幻境’紧密相连！”
空的身子震了震，她已经理解了林奇的推断，然而这也不禁令她心里涌起了一股寒意。
她声音发颤的说道：“这么说...上面的镇民，那些循环的‘残影’，甚至夜晚复活的‘死灵’…都只是这个庞大实验的副产品和工具！身体在这里被保存，灵魂被禁锢在循环的幻境中，一遍遍经历死亡与‘再生’。”
这绝对是一件很恐怖的事情，将人抓来这里，一遍遍的将他们折磨、杀死，再一遍遍的将他们进行‘复活’。
真正意义上的求生不能去死不得！
可随即，空又相当费解的道：“…但这目的是什么？消耗如此巨大，仅仅为了禁锢折磨这些普通人的灵魂？”
林奇皱了皱眉头：“是啊...目的是什么？”
他对此也十分困惑。